刚刚才取得全胜的士兵们,看到南霁云那张铁青的脸,不由得将脖子往下缩了一缩,一个个全都躲进了掩体后面,不敢吭声。
他们在心里暗骂着:“没见过战马的南土鳖!”
“都给老子赶紧滚出来!马上打扫战场,将所有射出去的箭矢回收,将吐蕃人的尸体丢到山谷两边,将死马交给伙夫们收拾,将伤马和活马赶紧转移到第三层掩体后面,快——快!”
南霁云的声音像催命一般在阵地上响起,刚才还被骂的跟孙子一般的士兵们,哗啦一下全都涌出了掩体,赶紧按照南土鳖的吩咐去做。
南土鳖虽然爱骂人,可他作战凶猛,指挥得当,爱惜兄弟们的生命,不克扣兄弟们的伙食和军饷,所以大家真心地服他。
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河西联军的主帅崔希逸出现在了蒙谷北端的入口处。
“大帅,再往里面去,就是两百多里长的蒙谷了,我们还继续追击吐蕃人么?”一位副将向崔希逸请示说道。
“不必了,穷寇莫追。这次我们突然出手,打了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只是略做抵抗便向南撤退,主力受损并不严重,如果贸然入谷追击,只怕会让我军遭受重挫!”
崔希逸否决了副将继续出击的建议,然后命令部队就在蒙谷北端驻守,防止去而复还的吐蕃人重新夺回北面的疆域。
其实,崔希逸下令停止追击,还有一层无法向人说明的心思。
他主动撕毁与乞力徐达成的协议,带兵来攻吐蕃,已经是背信弃义了。如果这么穷追猛打下去,会更加让乞力徐觉得自己阴险无耻。崔希逸从不畏惧与吐蕃人的正面作战,他下意识地想让这群吐蕃士兵从蒙谷撤走,回头再与自己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靠单方面撕毁停战协议之后进行偷袭,这样的胜利让崔希逸觉得羞耻,觉得胜之不武,所以他期盼恼羞成怒的吐蕃人大举来犯时,自己能够狠狠地回击,然后减轻人们对于自己背信弃义的议论。
唉,崔老头这种文人风骨真是要不得啊,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兄弟。
蒙谷北端,数万唐军停止了追击;蒙谷南端,数百唐军刚刚完成一次屠杀,正紧张有序地清理战场;蒙谷中段,六千多吐蕃主力正有序地向南移动。
这支驻守于合门水南岸的吐蕃部队,主将叫做达扑楞,此时他正一脸郁闷地骑在马背上,嘴里用吐蕃语大骂着:“该死的崔老贼!无耻的崔老贼!等我率军返回伏俟城,与乞力徐大帅的部队汇合,一定要加倍地将今曰之仇讨回来!”
正当达扑楞还在碎碎念的时候,前方一位先锋头领忽然匆忙赶到他的面前,然后有些焦虑地说道:“报告大人,我派出去探路的五百骑兵已经离开两个时辰了,到现在没有一人返回来报信!”
达扑楞黑着一张臭脸,立即下令说道:“混账,怎么还有这种事情!立即再派三百人分作三队,每隔半个时辰派出一百人,前去探查,命令他们前后距离不得超过十里,一旦发现异常,立即返回报告!”
不多时,三百突厥游骑前后脚离开本军,相互之间保持十里左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向蒙谷南端探查过来。
蒙谷南端某个无名的山岭之上,有两个人头上顶着青草编织而成的草帽,身上盖着一些树枝,手中拿着一支可以伸缩的黑棍子,正目不转睛地朝着谷中张望。
“有情况!吐蕃人来了!”
“咦,这次怎么才这点人?也就百八十号,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啊!”
“不对!他们后面好像还有人……这群吐蕃狗,还真狡猾,我得赶紧去向南土鳖汇报!”
说完这话,负责侦查的一位士兵将千里眼递给身边的兄弟,然后说道:“我下去报告,你仔细盯着!”
那名作为副手的士兵,一把抢过“千里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赶紧去,老子又不比你笨多少!咱们一起接受将军的培训,不就是我比你考核时少了几分么,这才轮到你当主瞭,我为副瞭。”
他在抱怨的时候,那位主瞭兵早已经向岭下跑去。
南霁云接到侦察兵的报告之后,立即起身对已经处于待命状态的士兵下令:“搬出三分之一的树枝和马粪,放置到第一道掩体前方三百步的位置,马上点燃!”
负责点火放烟的是斧盾营的士兵,他们得了命令之后,立即放下手中的长盾和大斧,一股脑地跑到存放马粪、树枝的地方,不顾脏臭地将已经打包装好的马粪和松枝等易燃之物抬了出来。
很快,在唐军阵地前方三百步的位置燃起了滚滚浓烟……一刻钟过去之后,打头的一百吐蕃游骑转过一道弯,看到了不远处滚滚的浓烟。
无名山岭上留下来进行侦察的唐军副瞭,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嘿嘿,狗曰地,这下看不见了吧!只要你们敢进去,就是一个死!南土鳖还真是一肚子坏水……嘿嘿……”
吐蕃人的百夫长看着面前遮挡了视线的浓烟,变得小心警惕起来,他对身边一个亲兵说道:“你立即往后走,去通知第二队,就说我们这里发现了异常,让他们迅速向我们靠拢!”
亲兵领命,催马迅速离开本队。
浓烟后面,此时南霁云正恶狠狠地对三百弓弩营的射手们交待着:“这次大伙儿给我记住了!一旦吐蕃骑兵从烟里面出来,大家相邻的三个人负责射杀一个,就往吐蕃兵的头部和胸部位置射,千万别射马!”
“三个人一起集射,如果还射不死一个人,你们就滚回土楼山家属区养老,我南霁云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多时,第二队吐蕃游骑催马赶了上来,距离第一队也就三、四里地的样子。第一队吐蕃游骑的百夫长向后面一队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向本队下令说道:“每人从衣襟上撕一条布下来,用自己的尿打湿,然后捂住口鼻!”
吐蕃骑兵立即下马,纷纷按照头目的命令去做,很快变成了百人尿尿的壮观场景。
无名山岭上,主瞭已经返回,他此时有些抓耳挠腮地看着副瞭正在观察。
“擦,吐蕃狗的老二不过如此嘛,还没老子的一半长!”副瞭小声嘀咕着。
“进去了,终于进去了!”
当第一队吐蕃游骑进入浓烟之中时,第二队吐蕃游骑已经停在了第一队的位置。两队之间刚才已经有了约定,如果第一队没人返回,那么第二队立即派人向后方的达扑楞报告。
燃烟带并不长,吐蕃人骑着马很快便冲了出来。然而,如果他们知道等在浓烟后面的是什么的话,一百吐蕃游骑打死都不会闯这道鬼门关。
当南霁云看到第一个吐蕃士兵时,他一脸的平静,通过两个麻袋之间的观察孔,仔细地观察着敌兵此时的距离。
等到一脸茫然的吐蕃骑兵接近掩体到两百步时,南霁云忽然下令:“射!”
南霁云的这道口令,声音低沉而稳定,只能保证弓弩营的射手们听清楚,隔着一道浓烟的吐蕃第二队游骑,绝对听不见。
低身藏在掩体之后的三百弓弩手,听到命令之后,猛地起身,然后按照各自的分组,搭弓的搭弓,抬弩的抬弩,一起向倒霉的吐蕃骑兵招呼过去。
“咻咻——咻!”箭矢破空的声音有些刺耳。
“扑哧……扑哧……”箭矢穿透身体的声音听着有些让人牙酸。
“啊、啊——啊!”
“有埋伏!”
中箭的吐蕃骑兵有的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高声向浓烟后面的第二队示警。
听到浓烟之中传回来的惨叫声和示警声,吐蕃第二队游骑头目立即下令:“立即向后撤出五里!马上向达扑楞大人报告此地军情!”
无名山岭上,主瞭已经夺回了千里眼,此时他将吐蕃人看得一清二楚。
“真个直娘贼!就这么退回去了?”
副瞭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吐蕃人又不是猪变的,明知道前面是死亡地带,他们干嘛非得冲进去送死。”
浓烟还没有散去,南霁云一脸兴奋地喊着:“兄弟们,这一轮干的漂亮!一个吐蕃狗也没剩下,战马存活了八成!”
“哇哈哈,发财啦,穿铁鞋的陌刀手们赶紧去将受伤的和受惊的马匹弄走,把马蹄子上扎进去的铁蒺藜全都拔下来,丢回原地。弓弩营迅速回收箭矢,收缴吐蕃人的弓箭和箭壶,一根也不要浪费!”
陌刀手在对阵时,为了增加下肢的稳姓,所以给他们准备了厚重的铁鞋。在埋下许多铁蒺藜的“雷区”,也就这群脚上穿着铁鞋的家伙敢去打扫战利品。
半个时辰之后,达扑楞得到了前方的情报,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看来这次陇右的唐军也对我们出手了!无耻的崔老贼,居然想要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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