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医者,本性?她是女子,天性?
无关哪一种原由,那颗愤怒的心倏地沉静了下来,眉头紧锁,冷哼道:“不想要那只胳膊趁早说,也好过枉费我捣了一天的药!”
洛天舒早已忘记了那疼,见她虽句句冷言相对,眼神里却闪着善良的柔情,心底竟有些难过,忽闪而逝的异样,他不敢去深探,眼里无端生出悲凉,若你不是他喜欢的,若我不是这等尴尬的身份,若我们不是这样的相遇,多好!
洛天舒只好微微侧目垂首,看着那殷出的斑斑血迹,却好似不是自己一样的,平静说道:“说好好照顾却一天不来,今晚来换药却又不守信。”说话间,那张清朗的脸不见丝毫柔色。
萧雨听了这话又想发怒,扫了眼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幽幽叹息一声,无奈道:“上辈子欠你的么……走吧!”
萧雨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她心里更想扔下这个孤傲的人,而嘴上却说出这样的妥协的话,心里暗暗劝慰道:算了,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最大。她宁愿这样认为,只是医责而非无关其他,随洛天舒的脚步朝回阁楼走去。
细雨如织的宁静夜幕里,一个不在乎流血的伤口,慢慢在前悠闲踱步;一个为别人着急,在后面小步疾走,却只能跟在那人之后。
洛天舒竟隐隐喜欢上这种同行的感觉,像什么呢?小媳妇跟在夫君之后……嘴角微微上扬,扫了眼身后的绰约身姿,却倏尔眉头蹙起,雨水打湿的衣衫紧紧粘在身上,冷得她嘴唇有些紫青。
洛天舒有些心疼,停下脚步想要揽她入怀。萧雨却一个错身绕开几步,冷冰冰的怒视着他,也不说话。
洛天舒很自然的掩饰去那一瞬间的苦涩,语气冷傲不屑道:“哼!别说我未提醒你,若明日感染风寒,这伤也要如约上药!”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伤口,转身便走,只是脚步略微加快了不少,原来有人陪着疼,痛也是快乐的……
龙瑞在阁楼前撑着伞,见大少爷和萧雨从竹林一前一后里出来,快步跑了过去。刚才洛天舒突然飞身而出,龙瑞一点准备也没有,待他出门,已不见了大少爷的踪影,只好撑起把纸伞好像个假人似的立在回阁楼的必经之处。
龙瑞心疼着自家少爷,对萧雨又平添也几分怨尤,便使性子似的便要给洛天舒撑伞。
“少爷……”龙瑞自知这个时候他不该开口,却实在没能忍住,可仅仅这少爷两个字说出口,洛天舒便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言语,把伞给萧雨撑着。龙瑞心领神会,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无奈的照做朝萧雨几步过去。
不料萧雨却并不领情,绕开一步,径自朝不远处的阁楼走去。洛天舒停在原地,眉头不悦的盯着那身影,有些微怒却无可奈何。龙瑞却正得乐意,一边扶着洛天舒一边打伞。
前脚进了阁楼,洛天舒转而对龙瑞说:“去帮表小姐拿身衣服。”
龙瑞微微一愣,看了眼萧雨,的确,她那衣衫已全部湿透,可这会要龙瑞去哪里找女子的罗裙去啊?一时间这个神通的随身小厮当真犯了难,追随少爷这许多年,唯独这样的事情他还做不来,一向自信精明的龙瑞,突然面微露难色,踌躇片刻。
洛天舒见龙瑞未动,又看他脸上看去,大概心底猜出些什么,吩咐道:“去娘那里拿一套来吧。”洛天舒的声音低沉黯然。
龙瑞更是眼底一抹惊异闪过,夫人的东西大少爷从来不许人动过,此时却为了她?
“快去吧。”洛天舒催促一句,龙瑞神情复杂,却又无奈的胸中长叹,转身而去。
阁楼之中烛光昏暗,龙瑞离去后,只剩下洛天舒与萧雨二人。
萧雨进门便向放药的桌案走去,顾不得脸上雨水未拭,擦干玉手,拈起一缕棉花,沾满了药便来到洛天舒面前,命令道:“坐下!”洛天舒居然出奇的听话,也不作声,在那张宽大的竹椅上坐好。
这一次萧雨没有多想,冰冷的小手轻轻撩起洛天舒雪白的里衣,伤口便展显在烛光下,她凝神蹙眉,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动作娴熟。
蓦地感觉到那硬朗身躯微微一颤,她知道一定很疼,越发凝紧了眉,轻咬着下唇,手上的动作更加温柔了。
洛天舒俯视着萧雨,盈盈烛光映照这般吐气如兰的美人,却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湿透了的裙衫贴着如脂玉肌,秀发湿漉漉的滴水,样子说不出的滑稽可笑,让他心里突然不忍又充满无奈。
平日里灵气清丽、脱尘若仙,此时近在眼前,那股认真起来的执拗竟也如此惹人怜爱。
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加上如此娇态,阵阵少女特有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湿冷扑面而来,洛天舒心头陡然颤动,怜惜地想要把她拥入怀里,却又怕再次吓跑她,一时间思绪混乱起来。
正轻轻擦拭伤口涂着药沫的萧雨,似乎是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微抬那张俏丽的小脸,迎上洛天舒灼热的目光。
洛天舒瞬间凝滞,萧雨旋即低下头,看到自己紧贴着玉肌的湿衣,仿佛被洛天舒那双锐目看穿了似的,羞涩难挡,脸颊也蓦红起一片。
萧雨强忍着心底的那些不自然,佯装镇定的帮他涂好药,拿起棉布,给他包扎起来。只是肩伤布要缠过胸,难免近身,萧雨又怕头发的滴水落到伤口上,何况自己这般玲珑透视装,那感觉真是,怎一个羞字了得。
洛天舒好似看出她的难堪,轻声道:“别动。”萧雨不知他是何意,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头发被他一绺一绺的散开,心蓦然一暖,这才是真实的他么?如此外冷内热的男子。
洛天舒展开一条棉布,状似随意道:“呶!擦开了,真怕你再弄湿了我的伤口。”萧雨愣神,心里暗骂,刚才谁说他外冷内热,整个一人面兽心,脸色纠结的接过棉布,揉搓起那头无辜的长发。
这丫头看着端庄娴淑,却也是个火爆的脾气,易惹易怒,有趣之极,没想到这次回洛府,居然有这样的意外,嘴角竟不自觉地流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萧雨突然无端觉得颈后生风,胡乱擦得半干不干,不再滴水,又继续帮舒天舒包扎。半裸的美男在眼前,是种折磨,萧雨手下毫不含糊,细致认真,一丝不苟。
洛天舒看着她灵巧的动作,有些惊讶,包扎的那么漂亮,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毛毛燥燥的边角。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少爷,衣服拿来了。”洛天舒一惊,他居然入神的没有听到龙瑞回来时的脚步声,本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耳目灵敏,洞察细微,怎么会警惕性竟如此之低?
他怕龙瑞看出自己的心思,意欲掩示,怎么突然之间连龙瑞都要瞒了?大概是洛天舒怕龙瑞更加敌视萧雨,不知不觉中他竟保护起她来。
包好了伤口,萧雨的脸上又挂忧色,日里他因活动而影响了伤口的愈合,夜里又淋雨浸寒,真怕后面还出什么意外,无奈的轻叹口气,螓首微摇。
“明儿我再配些新药,千万不要染了风寒才好。”萧雨面色凝重的淡淡说道,倒真有几分大夫的范儿,看得洛天舒和龙瑞暗暗纳闷。
洛天舒竟也十分配合的点点头道:“晓得了,夜雨湿冷,你也要注意才好,去换上吧。”手指着龙瑞手中那件紫罗兰色的裙衫,一抹柔光闪过眼眸,看得萧雨一时恍惚。
萧雨垂首四下看看自己的身上,果然,就算不怕这湿冷,也有失礼节,何况这里还有两个男人,虽说龙瑞自始不敢抬头直视萧雨,可那洛天舒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
她忙接过龙瑞递来的衣裙,回转身,目光在洛天舒身上流连而过,却见他悠闲的坐在竹椅上,微蹙剑眉,神色漠然的微略朝右后方向一抬下巴,萧雨寻着方向看去,那方立着一个巨大的墨竹屏风,不解的再看时那人,洛天舒已垂下眼帘不瞧她了。
萧雨颇有些无奈,略略迟疑了一下,向着那屏风走了过去。
龙瑞觉得尴尬,对洛天舒说:“少爷,我去吩咐苏紫煞些姜汤来给您和表小姐驱寒。”
“嗯。”洛天舒没有看龙瑞,沉声应着,龙瑞走出阁楼。
屏风后面晃动的人影,不禁让这坐怀不乱的京城名公子心神不宁,曾经多少官家小姐投怀送抱,都不曾有一丝波澜,今晚怎么如此不淡定,她不过是颗棋子!他甩甩头,把脑中的杂乱挥去,眼睛却一直不离屏风。
但见萧雨从屏风后施施然走出来,莲步缓缓,两只手臂伸开舒展,水袖飘逸,乌黑似流水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宛如仙子飘然临世,洛天舒顿然神色一凝。
萧雨惊讶着这身衣服竟好似为她量身订做,那么合适,甚至这淡淡的紫色,更是她所喜欢的,兴奋得忘记了刚刚与洛天舒的尴尬和争执,复颜淡笑着说:“这衣服是谁的?怎么和我的身材一样么?这样合体?”
刚刚洛天舒吩咐龙瑞的话如同耳语,而她全神于那药,并未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更不知这身衣服正是洛天舒的娘亲,林婉瑜的。
洛天舒终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极轻地说道:“我娘的……”说到这,他才回过神思,别转头看向桌上的书。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以为那是娘亲朝自己走来,可亲可敬的对着自己微笑:“舒儿,看娘亲这件紫衣好看么?”萧雨刚刚那神情,那笑容,那种脱尘的气质,和娘亲神似?
亦或是自己思亲过度才会有那样的幻觉。心头又是微微一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