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外,仿若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寝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隐隐还夹杂着让人作呕的秽物味道。
然而这些,蒙斯醉却仿若是未曾察觉一般,他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内室,随后,便看见了永熙帝正趴在了床边呕吐着。
殿内近身伺候的是冷雾,还有几个宫侍,此时,他们的脸上都已经蒙上了一长白布,而白发苍苍的李院正则守在了一旁,脸上也是蒙上一张白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永熙帝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蒙斯醉进来。
也不会有人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进来。
永熙帝吐完了,便浑身无力地靠在了冷雾的身上,冷雾接过了一旁宫侍递过来的毛巾替永熙帝清理着嘴边的秽物。
而这时候,仿若是被抽空了生机的永熙帝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撑起了身子一脸扭曲地盯着前方,“你怎么进来了——”
声音尖锐,带着嘶哑。
这时候,众人方才发现了蒙斯醉。
冷雾愣了愣,随即道:“豫贤贵君,你……”
“出去——”永熙帝推开了冷雾,双手撑着床沿,厉喝道。
一旁的李院正也惊的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蒙斯醉神色仍旧是淡淡,将她的厉喝听进了耳中,将她扭曲的面容看进了眼底,那般的厉喝,那般的扭曲,是震怒,或许该是厌弃?
他不知道,而这个时候也不想去分辨。
“朕让你出去,你听到了没有——”永熙帝声嘶吼着,仿若声带都欲被撕裂一般。
冷雾见状,立即上前,“豫贤贵君……”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蒙斯醉走到了墙边摆放着瓷器装饰的条案边,然后取起了上面的一个瓷器装饰,嘭的一声掷在了地上,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弯下了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瓷片,起身,抬眼看向了永熙帝,“你想让我出去吗?”
永熙帝双目圆睁,面色更是难看。
蒙斯醉淡淡笑着,然后,将手中的瓷片搁在了脖子边上,“抱歉,你只能让人抬着我的尸首出去。”
“你——”永熙帝眼珠子便像是要突出来一般。
“豫贤贵君!?”冷雾也是震惊无比。
蒙斯醉握着瓷片的手很紧,不一会儿,掌心便被瓷片给划破了,渗出了刺目的艳红。
“来人——”永熙帝仿若是困兽一般厉吼着。
蒙斯醉微笑继续道:“你不必叫人,也不用迁怒任何人,即便你这时候将我活着送出去,将来你安好了,也只会见到我的尸首。”
永熙帝浑身颤抖,面色发青。
“我不是凤后,也不是翊君。”蒙斯醉依旧微笑地缓缓道,“阿涵,我累了,与其这般日夜折磨着,不若干脆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威胁你什么,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我们的感情也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些年,我一直抱着一个希望,希望我们还有可能回到当初,可是,很多事情,很多感情,一旦是变了,那变再也回不去了,我不想再继续自欺欺人,正如你也不愿意在忍受我!”
永熙帝没有回话,可是,眼眸中却是一片赤红。
“我很恨你,你知道吗?”蒙斯醉继续道,“这一辈子,我最恨的人便是你,是你先走进我的生命,也是你,让我走出了我早便已经定好了的人生,可是,我们却没有修成正果,你给了我希望,却也亲手给我带来绝望,到了最后,你便是连容忍也不愿了。”
他的笑容依旧,泪水却也滚落,“这一辈子……便这般过去了……恍恍惚惚的,像是一场梦一般……我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即便是对到了现在,我也算不清楚,我只是知道,我真的很累很累,也真的好恨你!”
“既然你恨我,为何要进来!?”永熙帝赤红着眼眸喝道。
蒙斯醉放下了搁在了脖子上面的手,起步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从旁边跪在地上已经是呆愣了的宫侍手中的托盘上面拿起了那干净的湿毛巾,然后,轻柔地为她擦拭着嘴边残余的秽物,另一手,那瓷片始终紧握着,待擦干净了之后,然后蹲下了身子,与她平时,那带着泪痕的面容泛起了一抹绝美的笑容,绝美到了凄厉,“阿涵,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同样是生死与共的话语,但是之前水墨笑说的让人感动,而此时蒙斯醉的这话,却只是让人觉得悲怆,绝望的悲怆,看不见一丝希望的悲怆。
永熙帝没有说话,赤红的眼眸中蓄起了泪水,视线也随之模糊。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你担心你走了之后我会对付太女,既然这般,那便带着我一同走,既然你不放心我,那便带着我一同走。”蒙斯醉继续道。
永熙帝眼眶中的泪水涌了出来。
蒙斯醉却笑了,第一次,他感觉到了,他赢了……像是一个笑话似的赢了!
阿涵,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
此时,寝殿外
众人仿佛是石化了一般,都是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跪在了石阶上面的司予昀方才动了身子,动作极为僵硬地站起了身,她的面容苍白无比,而眼瞳,却是阴沉深沉。
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石阶。
“你要去哪里?!”水墨笑也会过了神来,看着她问道,仿佛是方才已然用尽了力气,此时,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司予昀看着他,没有往日的戒备,笑了起来,“父后认为儿臣会去哪里?”
水墨笑一愣,竟然被她的神情给镇住了,说不出其他话来。
“父后放心,儿臣既然说要来给母皇侍疾,那便一定不会离开。”司予昀继续道,“虽然母皇不让儿臣进去侍疾,但是儿臣也不能真的什么不做干受在这里,儿臣要去和御医一同商议母皇的治疗!父后放心,即使儿臣真的有弑君之心,但是也不会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一同谋害!儿臣希望父君能够平平安安地从里面出来,所以,母皇也必须平安无事!”
说罢,便起步离去。
水墨笑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司予昀离去的背影,一股极深的不安笼罩住了心头。
蒙氏的决绝,会带来的究竟是雨过天晴还是更大的风暴?
“凤后。”蜀羽之也回过神来,上前道。
水墨笑木然地转过身看着他。
“凤后手持传国玉玺,责任重大,请凤后冷静处之。”蜀羽之说着,声音却是僵硬。
水墨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臣侍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便先告退。”蜀羽之行了一礼,转身深深地看着紧闭着的寝殿大门半晌,然后,转身离去。
水墨笑的目光仍旧是追随着他的背影。
一个有一个离去的背影,仿佛,已经真的到了最终离别之时。
水墨笑双腿一软,倏然见跌倒在了地上。
“凤后!”身边的宫侍见状当即上前欲搀扶。
水墨笑却猛然挥手阻止,“别碰本宫!”
宫侍一愣,随后领命收回了手。
水墨笑呆在在了地上,大周最尊贵的男子,先前威严的凤后,此时便像是一个失去了魂魄的痴人一般……
……
蜀羽之没有离开交泰殿,而是去了御书房。
此刻的御书房除了一个守门的宫侍把手之外,便没有其他人。
蜀羽之凭借着永熙帝给予的一个令牌顺利进入了御书房,然后,后面的书库暗格当中,找到了一个檀木盒子。
“若是朕死了,便将盒子打开,打开了之后,你便知道该如何做……届时,莫心软……”
永熙帝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蜀羽之捧着手中的盒子,仿若是捧住了一座大山一般。
他猜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她的莫心软,又是什么意思!?
陛下,你到底交给了臣侍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蜀羽之想打开,可是,却恐惧面对看见里面东西之后的结果,挣扎许久,他终究还是将盒子,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暗格当中,然后,封好暗格,沉默走出了御书房。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他祈祷他永远都不会有打开盒子的那一日。
这一天,天气格外的好,深秋的凉风也被艳阳驱散了几分凉意,然而,这份艳阳,却驱不走每个人内心的惊恐。
这一日,宫中各处重新清理消除,每一处都弥漫着焚烧防疫药材的味道。
京城之内,也在太女的命令之下恢复了先前防疫的众多措施,即便是司予述明知此时宫中两人染疫不是疫症复发,然而,既然不到广布真相的时候,那该做的场面功夫还是一样要做。
司予昀果真没有离开,而是到了此时御医镇守的偏殿,和一众御医商议着治疗的方子。
水墨笑回到了朝和殿,然后,压下了一切负面情绪,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后宫一切事宜,同时,时刻注意着前朝的动向。
早朝上的一番纷争终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但是,在凤后出面以及传国玉玺的震场,太女监国的工作还是能够得以进行。
仿佛一切都已经重回正轨,又仿佛一切都处于毁灭的边缘……
------题外话------
感冒了,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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