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太过于自私。
他希望儿子好,可是,却也自以为是地认为他这般做,她也会好过一些。
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些事情给她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止他所见的这些。
这般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和她说这些。
“因为官氏,朕失去了阿暖!”司慕涵面色一阵青白,一字一字地咬着牙道:“朕失去了朕这一辈子最不想失去的人!失去了这一辈子从未想过会失去的人!……朕也以为朕失去的仅仅是阿暖,可是,朕错了,朕比你更错!朕失去的不但朕这一辈子最爱的人,朕这一辈子身边重要的人都在渐渐地失去!朕的这一生,便是因为那一年的事情全部天翻地覆!”
蜀羽之攥紧了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当年的事情之后,所有人的生活都天翻地覆。
仿佛从那一刻起,幸福和安宁,便成了他们最渴望但是却最是难得之物。
这六年来,他们得到了安宁,可是幸福,便是凤后也不敢肯定地说他已经拥有。
自从永熙十一年的那场灾难开始,他们的人生,便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他是苛待了她,是自私!是残忍!
对不起,陛下……
司慕涵眼眸微红地盯着他半晌,面容也因为愤怒而轻颤着,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身披上了放在衣架上面的外衣便起步离开。
蜀羽之脸色一惊,下一刻便立即起身,然后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臣侍……臣侍……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极浓的哽咽还有愧疚。
他真的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司慕涵停住了脚步,合了合眼,然后抬手欲要掰开腰间的手。
蜀羽之知晓了她的意图,却更加用力地抱着,“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陛下……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这些事情,我发誓……陛下……我求你……”
以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如今,除了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他不能放手,他害怕,一旦放手了,便又是另一场难解的局。
他老了,经不起年轻时候的折腾。
司慕涵的手没有再动,合上了眼睛沉默吗半晌,然后方才缓缓道:“朕想一个人静静。”声音此时已经转为了平和。
蜀羽之仍旧害怕放手。
“羽之。(wWw。。com)”司慕涵睁开眼睛,“让朕一个人静静!”
蜀羽之双手紧紧地用了一下力,半晌过后,却又缓缓地松开,最后,收回了双手垂在了身旁,然后跪了下来,垂着头:“陛下,是臣侍自私了,臣侍只想着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应该这般做,可是却忘了,陛下心里所承受的比所有人都要重!当年的事情之后,臣侍曾经想过臣侍会从此失去陛下,失去当年那个虽然面冷,虽然心里把江山看的比臣侍要重,虽然无法给臣侍一心一意的爱重,可是却一直没有离弃臣侍,一直容忍着臣侍的任性,一直将臣侍当中家人的妻主,在当年那事之后的几年,臣侍是失去了当日的那个妻主,可是,这几年,臣侍感觉到,当年的陛下回来了,即便仍旧有所变化,但是,臣侍感觉到了当年那个陛下该有的温暖……这份温暖,让臣侍开始贪心,开始过分地要求……对不起陛下,是臣侍自私了!”
司慕涵没有回过身,而是合上眼睛沉默地站着。
“当年的事情,让包括臣侍在内的所有人的人生都天翻地覆,但是,臣侍却忘了,最是面目全非的是陛下的人生……”
蜀羽之抬起头,眼睛蓄起了泪水,但是却没有落下,他已经过了那个可以肆意落泪的年纪,“陛下,是臣侍自私……是臣侍……”
“好了!”司慕涵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方才睁开眼睛,眼中的愤怒散去,但是,悲切的情绪却更是浓郁,沉默半刻,“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随后,起步往外走去。
蜀羽之跌坐在地上,呆呆地坐着,久久未曾起身。
司慕涵出了朝和殿,却没有回交泰殿,也没有去其他人那里,而是在昏暗的宫道上走着,身边便只带了一个掌灯的宫侍,没有其他人的。
便是往常陪在她身边的冷雾也因为明日的事情而没有在身边当值。
深夜的皇宫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便是巡夜的侍卫步履也是悄然无声。
司慕涵缓缓地走着,微凉的风吹去了内心的躁动,同时也吹进了心底,让心扉越发的冰凉,也掀起了一直被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的惊慌。
这样的漫无目的,这样的安静,让仿佛失去了往前走下去的勇气。
她是大周最尊贵最有权势之人,可是,在这一刻,她却生出的恐慌。
这种她最不该有的情绪。
司慕涵最后在观星殿的宫门前停了下来,可是这时候,她却没有勇气进去,而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石化了一般。
观星殿依旧金碧辉煌。
甚至比如今的朝和殿更加富丽堂皇。
这般多年,后宫不管如何的削减开支,但是,观星殿的维护休憩却从未短缺过一两银子。
这座已经失去了主人十二年之久的宫殿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后宫当中最华丽的宫殿,而同时,也是最冷清甚至阴冷的宫殿。
随着全宸皇贵君渐渐成了传奇,观星殿在后宫,也开始成了众人心里不可侵犯之地。
司慕涵不知道这般站了多久,直到一道声音缓缓传来,她方才找回了在迷茫当中沉溺着的思绪。
“见过陛下。”
声音的主人平缓沉稳,没有诧异也没有惊慌。
而它的主人便是如今在后宫当中最为沉寂的豫贤贵君蒙斯醉,他的身后也仅仅是带着提着宫灯的忆古。
而此时,忆古的心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从上一次二皇子进宫主子和陛下不欢而散之后,主子便再也没有见过陛下了,虽然他听说了陛下很忙,但是,心里仍旧是知道那晚上的事情,多多少少是有影响的。
今晚上,主子睡不下便出来走走,只是,却不想遇见了陛下。
在观星殿的门口。
这样的遇见,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司慕涵转过身,看向几步开外的蒙斯醉,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方才道:“怎么这般晚了还出来?”
“陛下不也是一样吗?”蒙斯醉缓缓说道,随后微微抬头看向一眼眼前宫殿上悬挂着的可有观星殿的牌匾,然后继续道:“许是要入夏了,天气也开始闷热起来,臣侍总是觉得心里闷着睡不下,便出来走走。”
蒙斯醉没有提及观星殿,甚至语气当中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仿佛,司慕涵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寻常之事,又或许,司慕涵的一切于他已经没有了关系。
司慕涵忽觉胸口压了什么似的,呼吸有些闷,“是啊……是有些闷……”
蒙斯醉垂了垂眼帘,然后,微行了一礼,道:“臣侍不打扰陛下,便先……”
“既然回去也睡不下,便和朕走走如何?”司慕涵开口道,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在宫灯的闪烁之下,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蒙斯醉看向她。
忆古开始暗自紧张,主子走着走着便往这边走了,不正代表着心里仍旧有着陛下吗?
“之前佑儿进宫来,朕与他夜游了御花园,倒也是新鲜。”司慕涵不等蒙斯醉开口,便先一步道,说完了这话,心里又不禁沉郁了一些,当日两情拳拳的他们又如何会想到如今,居然需要孩子的联系,方才能够走在一起,“心口闷,走走,会好一些的。”
蒙斯醉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开口相邀,臣侍定然遵命。”
只是遵命,而不是好。
虽然只是寻常的应答,可是司慕涵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而在这一刻,她也再一次想,或许这一辈子,眼前之人真的不会原谅她。
而他愿意与她和平相处,也只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因为孩子。
宫道上依旧安静。
便是两人相携而行,但是,却是沉默。
安静的宫道加之两人之间的沉默,更显这夜的沉郁。
将近五月的御花园已经没有了当日的百花争艳,树木郁郁葱葱,在附近宫灯的照耀之下,落了一地的斑驳,偶尔一阵风吹来,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当中显得有些瘆人。
而一路上,蒙斯醉便将司慕涵方才的话执行到了彻底,司慕涵让他陪着他走走,他便只是陪着她走着,一言不发。
司慕涵也没有说话。
这般的沉默让随行的忆古更是心急如焚,可是却又不敢贸然开口说话,生怕适得其反。
两人便这般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司慕涵打破了沉默,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不算是明亮的弯月,然后方才缓缓道:“朕有时候在想,若是当年云州姻缘庙前,你们不是分离而是一起走的话,如今我们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
蒙斯醉的眸子内泛起了波动,但是在夜色的掩盖之下,无人知晓,他抬起了眼帘看着司慕涵,嘴边泛起了嘲讽,语气比那凉风更是冰凉,“陛下这是要跟臣侍算旧账吗?”
司慕涵摇了摇头,“即便当年你选择了朕,朕也未必有那个勇气和你一起抛下一切离开。”
蒙斯醉没有说话,只是,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握着。
“当年云州的绝情,朕没有资格怨你,更是没有权利怪你。”司慕涵凝注着他道,“当年错的人不是你,而是朕,而你选择了分别,也没有错。”
蒙斯醉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嘴边却似乎泛起了颤抖。
“因为当年的选择,你在朕面前卑微了多年,委屈多年。”司慕涵继续道,“是朕对不起你,你我之间,会走到这一步,错的人更不是你。”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蒙斯醉的声音有了起伏。
司慕涵沉吟半晌,“我只是不想再伤害了你之后,仍旧让你为当年的事情而自责悔恨。”
“自责悔恨?”蒙斯醉冷笑道:“陛下何以觉得臣侍仍旧在为当年的事情而自责悔恨?”
司慕涵垂了垂眼帘,“也许是朕猜错了……这句话朕想说很久了,即便是迟了,也总比没说好,朕不是想让你因为这句话而原谅朕,只是觉得……这些年,朕身边的人都在因为朕而受苦受难,发生了的朕无法改变,往后……朕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我们都老了,再也没有多少时间自我折磨,你从未犯错,更不该受这样的苦……这一辈子,是朕对不住你。”
她说完了这话,便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去看蒙斯醉的神色,沉吟会儿,便道:“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若是身子真的不舒服,便召御医,莫要耽误了。”
然后,转身起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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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扫墓中,今明两天少更,周末再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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