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之后,今上又因为劳军辛苦了一会,旧疾发作,辍了第二日早朝。
之后一连几日,又是不见上朝。
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各家紧张,消息满天飞。
送走了卫霜后,国公府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宫中赏赐下来几分恩典外,谢琳琅对外头的应酬依旧一推三五六,谁家也不去,以身子不爽为由闭门谢客。
府上日常倒也是平静,一应杂事在谢琳琅手中井井有条,整个国公府上下也都是些有些经历的,外头如今情势诡异,便也自然不敢多事。
大军开拔三日后,谢琳琅照着平日习惯先去老太君那请了安来,侍奉吃了早饭,自己在厅堂里理事完,正在屋子里歇息,便听外头刑妈妈来禀报:“奶奶,郡公府来人说太太昏倒了,让您赶紧回去一趟呢。”
谢琳琅手中一抖,正在穿针刺绣的手便是一痛,一旁的喜鹊瞧见了忙道:“哎哟,奶奶您没事吧。”
谢琳琅将手指头含入口中吮吸了下,默默摇了摇头:“是谁送信的,让她进来。”
帘子一响,刑妈妈后头领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也不敢抬头,只躬身道:“见过奶奶。”
谢琳琅认得是家中内府管事方喜,便问道:“怎么回事,你同我说清楚。”
方喜忙道:“回奶奶话,奴才也不敢多问,只是里头传话让奴才赶紧来接奶奶回府一趟,说是太太身子不好,想见您一面。”
谢琳琅略略沉思了下,吩咐道:“你且去门房等着,刑妈妈去外头把车马备好,鹩瑶同喜鹊,你俩个给我梳洗更衣,我去同老祖宗禀报一声就走。”
下头人忙应了开始各自忙碌,谢琳琅梳洗一番后,进了荣寿园来将卫老太君,老太君正歇午,听闻谢琳琅同她说话,先是沉吟了下,挥手让下头人都退出去,拉过谢琳琅手道:“这事,来的突然,你要不要先差人去你娘家府上打听仔细了再去,匆匆忙忙的也不是个事。”
谢琳琅道:“孙儿媳原本也这样想过,只是,这事只怕先就是真的,便是如今我不过去,想必又会想别的法子唬了我去,何况,我家太太身子一惯不好,若是我不去,怕落了人口舌。”
卫老太君面色一沉,有些凝重,谢琳琅看她如此,便又道:“老祖宗担忧的事,孙儿媳明白,只是如今这情势,躲是躲不过的,只能拖。”
今上病重,这已经不是秘密,太子之位空悬,这却是火烧屁股的要紧事,卫冉每回从朝里头下来,也是一脸凝重,见不得圣面,宫里大概封锁的甚严,老头子又不愿意同家中妇孺说什么实情,却是那表情够说明问题。
府上人人这会子也都过的紧张,二房没有功名不用入朝,三房倒是在户部做个员外考功郎,只是这职位比卫冉不及,就更谈不上打探消息,便是回府,也是不愿意同夫人说,闹得王喜兰这几日见天往大房这跑,想探问些什么来。
原本替卫尔雅议亲的事,也暂缓了去。
宫中也曾下了以太后名义的懿旨,招谢氏女入宫伴驾,毕竟谢琳琅的婚事是皇帝赐的,说起来老太后要谢琳琅入宫,也不算是太过分,然而老太君却以身子老朽沉疴,府中中馈离不开谢氏为由,驳了太后面子,虽说卫老太君历时三朝,地位与已经过世了的太皇太后同辈,寻常便是太后,也要给一二分体面,可这要是搁着平日,便是欺君抗旨的大罪,有意思的是,这驳回去后却是再没了下。
谢琳琅同卫老太君一方面更肯定这并非出自太后懿旨,另一方面,却也更加担心,三十万军队的兵权出去,南路军不过是幌子,京中禁军才是主力,而这支主力却是握在卫霜手中,想必有人不放心而要拿她去做人质,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授意。
能避开便是要避开,可是如今这出招的绕过国公府,却是从郡公府而来,显见得有势在必得之意。
如果这回再避开,怕下一回那就要来硬的了。
谢琳琅同卫老太君都明白这一点,老太君便是无话,最终道:“小心,委屈你了。”一个拖字,她也知道只有谢琳琅出面,引得牛鬼蛇神出来,不然一味躲避,怕是更添艰难。
谢琳琅又安抚了一番卫老太君,嘱咐了又箩好生看护着,这才同鹩瑶和喜鹊一起出来上了马车,亟亟赶往郡公谢府。
府外早有人在外头角门候着,看来了人直接开了门引进去,入了二门,便见秦氏身旁的荣氏早出来迎接,看着她过来,一边抹泪一边就及不待的唤:“好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谢琳琅这会子也没工夫同她客套,问道:“太太怎么样?”
“刚吃了静心的汤药歇下了。”
“大夫怎么说?”
“只说是急火攻心,五内虚阳,好生宽慰养着才是。”
二人边说边进了屋,谢琳琅又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太怎么会突然晕倒了的?”
将她问到这个,荣氏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是老身不敬,真正是二小姐太不懂事,前些日子出去说起要去普济寺进香,太太倒也没不许,只是一天没回来,结果差人去寻,说是被人接了宫里去了,太太急得什么似的,让人打听,只知道二姑娘在寺里头不知如何遇上了三皇子,便跟着人家进宫了去,这还得了,太太只能把这事告诉老爷,老爷大怒,连夜进宫去了,只是去了便没有再回来,少爷放心不下,第二日便也进了宫去打听,却不想也没回来,如今宫里头一个传话的人也没有,老爷少爷二姑娘竟然是一去没了音讯,太太急火攻心,昨个儿晕倒了去,老奴实在没了法子,这才自作主张让人去国公府寻大姑娘您去,也不知,这事做的对不对,有没有给大姑娘添什么麻烦。”
谢琳琅摆摆手:“你做的对,没什么麻烦,我先去瞧瞧太太。”
说罢搭着手便入了内室,先就瞧见了秦氏头上缠着一方帕子,面色有些青灰,躺在床榻上,许是服了药,这会正睡得沉。
谢琳琅也不打搅,只陪坐了会,才又悄悄从里头退出来,问了荣氏几句话,府上如今一家子能做主的病倒的病倒,没音讯的没了音讯,便有种哗啦啦大厦倾覆的味道,便是整个府里乱作一团去。
谢琳琅也不做其他,只将院子里包括几房老爷的妾室统统招进了正房院子前空地里,当着众人面,将几个被抓着偷了府里东西想溜出去当的丫头婆子当场杖毙,看着大家伙被震住了噤声不敢多言,谢琳琅只慢悠悠道:“太太平日待各位都不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求你们替郡公府赴汤蹈火,也不希望你们落井下石,老爷和太太身子不好,管不得太多事,少爷领了宫里的差事一时顾不上府中,这几日便是由我这暂领着,你们若是都安分守己,我也不会太为难你们,只不过若再有谁敢行这些个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几个便是尔等下场,可看清楚听明白没有!”
谢琳琅平日在府上便有威信,只是少有发作,今日如此雷霆霹雳手段,顿时把众人压得声息都不敢出,便是有两个娇滴滴的姨娘吓得软倒了过去,谢琳琅也不多问,只让人架回自己屋子里去灌些汤药,并严令众人多做事,少嚼舌头,才让众人散去。
她这边威吓完下人,这头荣氏过来通知说太太醒了,谢琳琅忙又回了屋去,便见秦氏歪在床榻上,瞧见她,便立刻伸了手哭道:“我的儿!”
谢琳琅忙过去坐在一旁任由秦氏抱住她好一通大哭,要说秦氏平日也不是禁不住事的人,谢琳琅便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只是这一下子丈夫儿子都一去不返,家中没人可以帮得上说的了话,到底年岁大了,一时便失了方寸。
大女儿算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这会子见这真正是激动万分,少不得发泄一通出来,谢琳琅知道大夫嘱咐过太太是积郁于内,若得发散,方是良效,便也不多劝,只由着母亲痛哭半日。
好半会看她收了泪,方才道:“母亲休要急躁,老爷和哥哥都是朝中要紧人物,无论如今谁做得那个位置,少不得要依仗京中这些元老,哪一家的世族没有个牵绊,便是扣下父兄的也必然是想要借着他们的势力做个仰仗,必然不会要了他们性命,母亲尽管放心。”
秦氏依旧有些不放心:“你哥哥是个直肠子,你二妹妹又是个只会闯祸的,如今入了宫连个投信问路的门路都没有,最要紧的是你家老爷年岁大了,前些日子那头风还又发作过一回呢,宫里头又没个知冷热的,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我怎么能放心呢。”
谢琳琅不由笑了下:“太太素日都只说再不管老爷,怎么今日瞧着,倒是顶顶要紧着老爷?莫不是平日同女儿说的都是气话?我还当太太您最不在意便是老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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