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霜看了眼对面的谢梅,只淡淡道:“妹妹下回有机缘,也是会听到的。”
谢梅略略一僵,耳根皆是发红,今日她姐姐婚典,才得了机会过来,本不该由她个未出阁的小姨子说话的,平白有些下不去脸,好在今日大喜之日,言语无忌些也没什么,谢家的人都晓得这二小姐说话不过脑,也都嬉笑揭了过去。
那入了门来的谢俊也正听到一遍遍高声颂着的催妆诗,心下略动,却只是笑道:“郎君且稍待,我去里头催催。”
“有劳。”卫霜对这位大舅爷倒是客气,拱手道。
不多一时,谢俊便从里头背着谢琳琅过来,又由鹩瑶搀扶着,朝着卫霜款款而来。
身上的钗钿礼衣华贵万方,层层叠叠撒开去,宝相花并吉祥花纹绣满华衣,金丝耀眼,五彩花朵层层叠放,在满树梨花桃花雪白粉红中,仿若仙人。
一阵暄风刮过,一树白一树粉的坠落,在空中盘旋,谢琳琅头顶的翠缕金钗微微颤动,七彩夺目,手中的纨扇半遮半掩的,瞧不真切,却是更加令人心痒。
“妹妹今日嫁人,便是他家的媳妇,望好自为之。”谢俊在将谢琳琅手放给卫霜前,最后一次道。
谢琳琅微微扼首:“母亲父亲全赖哥哥照顾了。”
说罢看着谢俊微微点头,便在两个丫头搀扶下同卫霜偕行出了门去,花车接了新妇起行,早有国公府这边的人在外头朗诵准备好了的障车,福禄寿喜荣华富贵的好大一通话,也不等外头人怎么拦阻,早将抬过来的一簸箕铜钱散得漫天都是,惹得围观的百姓争相去捡拾,一抬抬的布匹绫缎送出去,便无人再敢来拦车,由着花车彩辇顺顺当当一路开道从这头往卫府而去。
却又不是直接进坊,领着十里的红妆嫁礼十几抬的由扎着彩绸的新车绕着坊间转了三回,让远近人士瞧见无不啧啧赞叹,好大的手笔好丰厚的排场,这聘礼和嫁妆都这般丰厚,不愧是世家公侯,钟鸣鼎食的人家。
趁着外头看热闹的啧啧赞叹,一路逶迤蛇行得极慢,陪坐在车里的鹩瑶早将怀里备着的小点心拿出来给谢琳琅塞口里头,一边笑道:“虽说二姑娘鲁莽,可意思却也是真不假,姑爷这性子急的,怕是恨不得早早儿将主子您迎屋里头去,才做得那般露骨的诗来呢。”
谢琳琅脸色一红,嗔了声道:“多嘴的奴才,闭嘴。”
鹩瑶不怕反笑:“若是叫喜鹊在,只怕嘴更热闹,主子该幸庆是奴婢这陪着您,不过依着奴婢看,怕是姑爷还想着坐进来陪主子才是,刚瞧奴婢进来那眼神,真正是怨恨的紧。”
谢琳琅一把拧过去:“真正是不学好偏被喜鹊带坏了去,这嘴今日怎么不缝上才是。”
这边笑闹着,喜鹊声音透过来道:“主子,鹩瑶姐,说什么呢。”
谢琳琅只觉车子震了下,便是停了,问道:“可是该下车了?”
喜鹊外头道:“没啊,怎么在巷口停了,奴婢去看看。”
一会过来,却是口气不稳道:“真正是晦气,主子,也不知哪一家的竟然在今日前头过来出殡的,京城谁不知今日是主子大喜,谁家这般无礼,还堵了去路?”
谢琳琅微微一皱眉,鹩瑶忙道:“主子且别急,奴婢去瞧瞧。”
忙掀了帘子来跳下车,只让喜娘上去陪着,一边把喜鹊拉过一旁斥道:“没眼力的丫头,这事同姑娘说什么?好好儿的平白给姑娘添堵,前头不是有姑爷,难不成没人处置?”
喜鹊也是一时心直口快,刚瞧见迎头一大车队麻衣经幡堵在坊口,坊口狭长,两边都是高宅大院,两头又都是满满当当的人,竟是这般彼此堵了一块动弹不得,前头一方吹拉弹唱的热闹,另一边却是诵经叨词哭声震天,好一番喧闹,便是当头卫霜并几个兄弟已然面沉如水,平白添了许多不快。
这头指派人去询问谁家的队伍,那便谢琳琅掀开帘子来唤两个丫头,道:“去问问那是谁家队伍。”
喜鹊不敢怠慢,又跑前头去问了,过来回道:“是襄阳侯的殡葬队伍。”
襄阳侯?谢琳琅心中一转念,不就是姜月华娘家姜正龙所持爵位封号么?思量一下,便在鹩瑶耳旁耳语几句,鹩瑶得了话,忙过来前头卫霜处,便见卫霜等正同那对面的队伍交涉,让对方往后头退一退,先让迎亲队伍进坊去。
那对面的为首乃是姜家大管事,人倒也客气,唯唯诺诺应着,只是身后队伍庞大,却是极难往后退却的。
鹩瑶过来大声唤了:“姑爷。”
卫霜瞧过来,鹩瑶忙趋身行礼,凑近身去,声音不卑不亢道:“我家姑娘说了,听闻襄阳老侯爷故去,委实令人扼腕,晚辈虽未行大礼,却也同侯爷算得上姻亲,身为晚辈,当尽人孝,婚事可以缓一缓,这超度却是不能迟的,姑娘同姑爷都是明理之人,理当谦让,请姑爷把队伍让一让,也好让往生之人早去极乐。”
这多少有点不阴不阳的话,倒是让几个卫霜身旁的少年忍不住想笑,有几个瞧着今日新妇身旁陪嫁的这丫鬟通身气派,言辞清亮不卑,模样端正倨傲,极有气度,不由眼中一亮,心下多了几分琢磨。
这边卫霜听闻了,不由也是嘴角一翘,斜睨一眼对方人马,拱拱手道:“想必众位也听着了,拙荆说得,也是在下所想,请老侯爷先过去吧,晚辈不好挡了侯爷往生的路。”
说罢,只挥挥手,礼乐停下,纷纷往旁边一侧,让出条道来。
四周坊间有跟着一路来瞧热闹的,倒是头回见着这种事情,原本应该是极晦气的,不过被新妇那位婢女高声那么一说,倒是显得义正言辞,也不见人家沮丧,反倒是头头是道的,不由生出几分敬佩来,又觉着人家娶亲这边却堵了个办丧事的,好生的过分,都纷纷起了几分对谢琳琅的怜惜和对侯府的不满。
虽说死者为大,可人便是喜欢怜悯弱势的,那头办丧事的气势高涨,这边人家不温不火的避让,气度雍容,谁看着也多欣赏后者,平白对前者生出厌弃,甚至有人想,这老侯爷死的真正不是时候,害人害己的。
也有人听鹩瑶一通话里透露的,明白这是襄阳侯的人马,京城中几家关系多少都是熟知的,就是不知道,也有好事的早下头议论开了,姜家如今大女儿正是卫国公续室嫡夫人,今日娶亲的又是继子国公嫡长,好事的人心里头早嘀咕开,莫不是人心里头不乐意,来冲新娘子晦气?
这样一来更是对新妇多了几分同情,对那姜夫人多了些许猜忌,那头姜家管事这会子满额头的密汗,少不得连连作揖,硬着头皮领着人从那花红柳绿中穿过,颇有几分灰溜溜的模样。
队伍被人指指点点走出去不多远,管事一抹额头在队伍里猫着腰离了大队人马,从一条坊间小道穿过去,才在一片宅院侧门进去。
宅院里也是经幡挂着,满屋满园的白布条,院子里人来人往的都是些身着丧服的,管事一溜烟往上房跑进去,推开门只见上首一张靠着窗户的大榻上歪斜着一个中年男子,畅怀露腹的,一身油肉,满肚子肥肠。
歪着身丧服,却依旧怀里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娇娘,这会子正举着个牙牌呼三喝四的,美妾妖妖娆娆的递了几颗葡萄过去,那男子顺势吮了肉,却又将美妾的手指头舔了一遍。
管事只当没瞧见,低头过去唤了声:“大爷。”
姜大爷姜正龙的长子姜宝华闻言连眼皮子都不抬,只道:“老爷子殡车出去了?撞着婚车了没有?”
“回大爷,正好堵上。”
姜宝华嗤嗤一笑,抖着一身肥肉:“好好,正冲了他们霉头,叫这小子敢这般嚣张,全不把我妹子放眼里,哼哼,老子堵不住你成亲,也不让你顺心。”
管事刘成私底下抽抽嘴角,心说这不顺心的还不知道是谁,嘴里头不敢说,只道:“大爷,这毕竟是皇家指定的,少不得一会同大姑娘去说个底,也好让大姑娘有个准备。”
姜宝华一挥手:“说个屁,女人家的有什么好说的,回头让她舒舒服服等着吃媳妇茶便是,那小崽子让她不顺心,我也是替她出出气罢了,这等小事,不用嗦了。”
刘成思虑半晌,正犹豫要不要说今日这事,姜宝华一双牛眼瞪了过来:“还有事?没事别搅扰大爷我快活,老爷子总算是不在了,可算没人管了,没事就滚下去把老爷子安葬好,杵着做什么?”
刘成被一吓,早把一肚子话咽回去了,这如今府上没了镇宅的姜老爷子,便是这位大爷一人独大,再没人可以制约,那等不快活的话,还是不要让这位公子爷知道的好,反正这位爷怕也是不会在意什么礼法制度的。
要不然也不会老爷子坟土还没起呢,已经把老爷子院子里的后娘给揽怀里来了。
刘成讷讷应了,忙打了个千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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