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成冷冷一旁道:“我的人,也是你能差的?”
蒋嬷嬷被这么一噎,老脸一红,却又觉得平白被削了脸面去,不由看着谢琳琅道:“哎哟姑娘喂,哥儿这话说得可是冤枉了,老奴何曾去差遣什么了,不过求着帮个忙罢了,太太好歹是哥儿的太太,怎么就不能给帮衬着会呢?”
谢琳琅听和蒋嬷嬷这么冲着自己嚎,又瞥了眼她一旁低头不说话的孙婆子,不由暗暗叹口气,这些个婆子可真正是没一个省心的。
蒋嬷嬷老来好不容易又被招回府,如今太太跟前是最要紧的人,又加上前后在谢府也做了有十几年头了,一屋子也就她最大,要说这个谢府上,除了对她这个姑娘还算是尊敬外,谁要是越过她的权势去,可都要少不得被她挠上一回。
问题是孙婆子这个人,心思深沉,断然没有府上旁人那么容易被人支配去的道理。
能陪着谢玉成一路在外风餐露宿的,心志可想而知。
她进了府,旁人倒也罢了,只这个蒋嬷嬷不是一回两回和她碰上,孙婆子软硬不吃,进了府也从来不对任何人亲近,却来历不明,一来就是个管事嬷嬷的份位,也不止蒋嬷嬷一个看的不顺眼。
别人只当孙婆子扒着了小哥儿眼里容不得别人心气高傲,只谢琳琅明白,谢玉成至今没把这院子任何人放在心上,也从来不真当自己是谢府的人,只有孙婆子,才是他最贴心的。
孙婆子动不得。
她只淡淡道:“蒋嬷嬷,太太房里我安排的人还少么?怎么就要麻烦到孙婆婆头上去?婆婆要管着哥儿院子里上上下下一应事务,你就是差遣也该叫一个丫头去不是?没得道理让她替你去忙,不顾着哥儿的道理。”
蒋嬷嬷眼见谢琳琅如此袒护孙婆子,心中更是不快,倒是不敢和谢琳琅置气,只把这帐记在孙婆子头上去,暗自瞪了眼,心里骂了句老东西,嘴里道:“哎,是我老婆子糊涂了,倒是把这茬给忘了,那行,老婆子日后可不敢再随便差遣孙妈妈便是,太太那可离不得人呢,老奴告退。”
谢琳琅点点头,看着蒋嬷嬷退下去,揉了揉额头,想起该交代几句话:“孙婆婆。”
不见人应,抬头看,孙婆子和谢玉成早不在了,四下瞧了瞧,秋浣看出她意思,上来道:“哥儿和孙婆子刚就走了,姑娘有什么话,要不奴婢替您去传过去?”
谢琳琅一挥手:“罢了罢了,撤了吧。”
云嬷嬷一旁瞧着,上来搀着姑娘胳膊一路陪着她往回走,一边道:“姑娘,不是老奴多嘴,这一对婆孙俩在府上久了必然要出事,权宜之计毕竟不得法,合该想个法子把人还是打发了的好,平白为了这俩外人伤了自家人的和气,恐怕是不妥的。”
谢琳琅黯然许久,才道:“蒋嬷嬷只仗着在太太跟前的老资格摆谱,也是该罚的,我们利用了人家来过了难关,这会子鸟尽弓藏的,平白寒了人心,再说吧。”
云嬷嬷道:“姑娘善心是好,蒋嬷嬷也确然有些个过了,只她对太太一心一意的,有些个张狂本也不是错,若是您要为了个公道平白冷了她的心,那府上多少人该冷了心了?蒋嬷嬷可是这的老人,平素和大家都还合得来,那婆孙俩个却谁家的都不理睬,府上内外可没几个认这对主子的,老奴看着他们自个都心思不在这里头,咱要为了外人冷了自己人心,得不偿失啊。”
谢琳琅没说话,她自然明白云嬷嬷的话,其实是对的,若是这对婆孙只是她找来的旁人也就罢了,只寻个法子赶出去,拆解了剪除羽翼,她不是使不出这手段来。
可是如今的问题是,她是下决心想要让谢玉成真留下的,她正在试图改变卫霜日后的命运,避开京城的结局,所以说,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谢玉成留在这里,至少要让她看顾着长大,学会本事,在没有看到命运改变前,她是放不开手去的。
既然决定了要这么做,她就算是有了顾忌,往日的杀伐决绝的手段就使不出来,蒋嬷嬷她不能处置,否则会落人口舌,但是孙婆子也不能动,否则如今已经和她生疏的谢玉成可绝对不会再听她的。
长叹一声,她道:“走一步是一步吧,云嬷嬷,旁人也还罢了,你只记住我一句话,如今玉成便是我谢琳琅的弟弟,旁人若是算计我不敬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谁要是对他不敬,便是和我过不去。”
云嬷嬷悚然一惊,她如今可算是管着府上泰半事宜,最是跟前红人,谢琳琅此话无疑在通过她向整个府里大小人等放了话,无论知道不知道谢玉成身份的,这个少爷的身份是绝对的,不容人置啄的。
老嬷嬷聪明的闭了嘴,再不说劝谢琳琅赶人的话。
“明日沈先生要过府住着,他的院落可有收拾出来?”沈天放虽然口中不羁,人倒是说话算数,差了个据说是长日伺候的学徒来递话,要她收拾房间来供他居住,这位可是世家堂堂嫡子,也不知一个院落够不够他用的。
府上对这位几乎是不请自来的神医颇有些意外,只是人家一个大神医来讨要个落脚地盘,又兼着是太太救命恩人,自然也没敢多嚼舌根,谢琳琅后来觉得反正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这些年都是漂泊江湖,繁华看尽,就如同她一样,你弄得再豪华,也未必入得了眼,倒是已经不在意什么死物了,所以干脆只让云嬷嬷将西厢院落扫撒出来一个单间,后头有门,独门独户的可以自由来去,只将寝具都换上干净舒服的,单独在西厢起了个厨房,这样整个西厢便可以完全单独起来。
云嬷嬷道:“都照着姑娘吩咐收拾了,姑娘要不要去瞧瞧?”
“晚了,嬷嬷做事我是放心的,都早些安置吧。”
又是一宿无话,第二日沈天放搬进来倒也正如谢琳琅所预料,对起居之所并无意见,却并不用她派过来的仆从小厮,只有一个年岁十五六的少年学童痴灵服侍,但凡有什么需要,都让他出来传话。
沈天放除却偶尔给卢氏搭个脉,调整一下方子外,便是教导谢玉成功课,只这教导之事,却是单独在书房进行,连带孙婆子都赶出来,也不知里头教导什么,谢琳琅有心问问学识如何,谢玉成只一个好字,无意多说。
两个人如今倒是有些相敬如宾的,谢玉成对她,没有往日那种直愣愣说话,然后被顶个吃瘪回来,也不知是否沈天放教导的关系,谢玉成总之是学会了虚礼以待,谢琳琅虽然觉察得出他这份疏离客套,便是心里头难受,却也寻不到机会像以往那样奚落,有心感慨,早知如此,还不如别给寻这么个师父来,可是人嘛,有得必有失,若是卫霜以后真能收益,她也只能认了。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过去,卢氏的神智倒是日渐清醒,谢琳琅有时候会担心,她一清醒这个谢玉成的身份就不好交待,也不知是沈天放治疗用了好手段,亦或者是谢玉成规矩了,每日晨昏定省和她一起拜见卢氏,卢氏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接受的出人意料。
这也算是谢玉成融入谢府成功的一手吧,谢琳琅如是安慰自己。
只这一日重阳节,早就收到关府送来的帖子,关夫人在郓州蟠松岭的太平山登高冶游,请了郓州城大小各个世家大户的姑娘哥儿并各房各府的夫人贵妇。
这一日,想来极是热闹。
大早云嬷嬷便领着翠翘和秋浣给谢琳琅梳洗打扮,梳了个双环螺髻,用五彩绸带并金镶玉四蝶纷飞钗朵围绕两髻,梅花纹金耳坠挂在耳垂修饰着滑腻雪白的颈项,额间一点梅花钿,身上穿了一件柔蓝短襦衫子外罩着窄衣短袖蛮锦半臂,下身杏黄色联珠对孔雀锦抹胸石榴裙,腰间系着镂空熏香挂链球儿,并一只香囊,手臂上托着条湖绿纱的披帛,瞧着分外精神。
一边打扮一边就问:“去玉成房里催了没?可打扮妥了?今儿个第一天见贵客,可不能落了面子去。”
“姑娘放心,嬷嬷一早就去看了,哥儿这几日起得都早呢,这会子该早规整好了等您了。”
谢琳琅听闻,忙起身来,随手将鎏金三钴杵纹银臂钏往手臂上拢,一边道:“那就快些,没得装扮老半天的,又该等急了去。”
翠翘努努嘴:“我的好姑娘,你都快把哥儿宠得上天了去,让他等会子有什么要紧的,还怕他发脾气不成?”
谢琳琅笑笑:“我还就怕他又闹脾气去,今日可不同往日,若是不高兴了整出什么来,落了关太太的面子,那就是罪过了。”说罢亟亟就往外走。
翠翘和秋浣互相看了眼,各自习以为常的扁扁嘴,知道姑娘说是如此,还不是就怕宝贝弟弟被人小瞧了去,又不好点破,只忙不迭追着出去。
谢玉成倒是果然早就在厅堂等候,等谢琳琅过来一瞧,不由得便是一愣。
有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好吃好睡的侍候着,谢玉成是见天长个子不说,这张脸,更是越发漂亮了去。
便是谁家,也未必有一个摸样能出挑过他的。
今日特意打扮过,银红地对鸟含花纹锦蟒袍衬得冠面如玉,唇红齿白,一双眸子琥珀晶莹,深邃莫测,紫金冠拢着梳整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横插一根玉簪,更显得玉面妖娆。
不过十岁摸样,若再过些年月,便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他风华绝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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