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打在人肉上劈啪作响，夹杂着两个姑娘声嘶力竭的哭叫哀求，闻着侧目，一个院落里眼睁睁瞧着动板子的那些人眼瞧着板子下去暗红的血染红了一片，平日两个花枝招展的丫头被打得全无人色，更是唬得一声不敢响。
就是外头心存了瞧热闹，悄悄围过来的人也个个心中发寒。
不知是有意无意，入了这院子，谢琳琅便让人将门户洞开，也不让人守着，只当没瞧见越来越多的人。
此刻，院子里安静的只剩下俩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丫头断断续续的叫喊，以及那一声声砸在肉里的清晰又刺人的声音。
谢琳琅却只稳稳端坐在廊檐下，低头品着茶，眼皮都不打一丝颤。
便是撒泼打诨惯了的王大娘也暗自咂舌，这才多大年岁的大姑娘，心却凭得狠了些。
素日淡下去的笑面虎之称谓，又一次清晰的浮上每一个人心里头，这一回，却是真正刻进去了。
扣人心扉的寂静中，骤然一声嘶嚎划破：“二姑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可是为了姨娘啊……”
戛然而止的尖叫被压着又绫打的婆子一板子打了个七魂出窍，碎骂道：“贱蹄子还敢作死！”
话犹未了，屋子的竹帘子猛然被掀了开去，只听秋杏哀哀在后头道：“二姑娘，可别……”
谢琳瑶一个趔趄跌出屋子，幸好秋杏眼疾手快扶住，却被她一巴掌狠狠推开，“谁要你个贱人多管！”
边骂，边踉跄着扑到谢琳琅面前，苍白的脸上一双赤红眼若喷火：“给我停手停手，都是一群吃里扒外见利忘义的狗奴才，我谢琳瑶有朝一日得了势，定要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那打板子的婆子手一哆嗦，举着半空便再不敢落下。
谢琳琅慢悠悠道：“谁让停的，继续给我打！”
“你敢！”谢琳瑶怒喝。
谢琳琅却轻飘飘看了眼那停手的婆子，那人只觉一冷，手中的板子便又再砸了下去。
谢琳瑶怒不可遏，指着谢琳琅道：“谢琳琅，你让她停下听到没，停下，你凭什么管教我的奴才，你算什么东西！”
谢琳琅瞧着那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淡然道：“凭我有管着这个家的权，凭我是谢府的嫡大小姐，凭我是你姐姐，凭我姓谢。”
“我呸，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仗着太太肚里出来，只耀武扬威在这里拿腔作势，不问青红皂白好歹就打人，左右是要拔除我们这些个眼中钉肉中刺你才痛快，今儿个打我下人明儿个就该是我了对不对？今儿个便如了你的意思，省得你外头做好人里头做歹人，逼死了我们主仆你便是一通独大，这谢家归你一个人享用，只一桩，回头入了阴司见了阎王，我倒要让他评评理，看是你丧尽天良逼亲杀妹合不合天理王法去！”
谢琳瑶越骂越是大声，只把近日来受的冤屈奚落一股脑儿发泄出去，秋杏听得姑娘越骂越离谱，不由上来道：“好姑娘，奴婢求你，刚包了伤口可别再动气，您也冤枉了大姑娘，都是那些下头人势利眼给咱们眼色看，大姑娘却是一直好好儿待我们的，便是什么份例都没短缺过，您就歇歇气吧。”
谢琳琅反手就是一巴掌，正打在秋杏原本就挨过一巴掌的脸上：“混账东西就会吃里扒外，你哪只眼瞧见她好好儿了？好好儿会把咱屋子里那些个玉啊金啊都收了去，好好儿的我平白受那些下头人奚落，连个灶头上的婆子都敢给眼色，不是她给的胆谁敢这么对我？统统都被她这副假仁假义骗了，要不是她这虚情假意，我和二太太会有今天？你还替她说话，感情你也要扒着她大腿是吧，贱蹄子，别当这会子拍了马屁就能登天了，回头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叫你扒人大腿！”
谢琳琅一直静静坐着不说话，这时候却站起身来一巴掌把谢琳瑶打翻在地，谢琳瑶长那么大何曾被人动过一根指头，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听到秋杏给自己去要饭菜被人奚落一顿后找上去发作，惹得人过来扭打亏得秋杏替自己挨了一巴掌，羞恼之余一气之下割了腕，只不过她到底小，力气也不大，最多割破点皮，倒是把自己吓着了。
被这么一巴掌打来，可把她打蒙了，愣愣坐在地上不作声，谢琳琅只冷冷道：“闹够了没？够了给我回屋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别像个泼辣种子一样出来现眼，你不嫌丢人我还想顾着谢府脸面呢！”
谢琳瑶被这么一数落总算清醒过来，顿时就开始又哭又骂不肯起来：“好，好，好你个谢琳琅，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你会不得好死的，你算计了二太太如今还要这般对我，还怕人不知道谢府脸面不成？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嘴脸，我看谁家还敢娶你这狡妇！”
谢琳琅捂了捂额头，只皱眉：“李妈妈，还不快扶你们姑娘进屋去。”
李妈妈忙上来搀着谢琳瑶哄：“我的小祖宗，我的好姑娘唷，你别闹了，快起来罢，让人瞧着多丢人那，哎，咱谢府上脸面可不只大姑娘一个，要是真丢了，您也不落好是吧，您看看这外头还有多少人瞧着呢，乖啊，嬷嬷陪您进去吧，听话……”
谢琳瑶不过一个孩子，割了血受了伤本就气血不足，闹了这一回其实真是起不来了，浑身发晕，再要骂也真没了力气，不情不愿被李妈妈半抱半拉起来硬生生扯进了屋子去。
谢琳琅挥了下手：“行了，莫打了。”瞧着被打得再喊不出来的俩个丫头，冷淡道：“今儿个这二十板子是要你们记住做奴婢的本分，看你们头回份上，我饶你们一回。”说话间又顿了下，抬头扫视了眼院子内外的人，声音高了几分：“今日的惩戒希望你们记住，我们谢府容不得吃里扒外仗势欺人，记住了，谢府上的主子有三个，大夫人，我，二姑娘，下一回再让我瞧见哪个做奴才的以大欺小没个规矩，休怪我年岁小不尊重人，听明白没？”
院子内外鸦雀无声，众家仆纷纷低头不敢吭气。
谢琳琅再挥了挥手：“行了都做事去。”
呼啦一下子人群散了去，云嬷嬷瞧着赶紧让人抬着俩个丫头下去，正好胡大夫开的药方子在可以用着。
看谢琳琅又扭身进了内屋，翠翘和云嬷嬷忙跟上去，里头谢琳瑶被李妈妈哄着吃下了安神的药，这会子倒也静了。
谢琳琅瞧着确然是没了问题，才算放下心来，低声吩咐了李妈妈好生用心陪着，有什么要滋补的，她自会吩咐厨房送过来，完了正要走，就听床上谢琳瑶幽幽道：“谢琳琅，我不会谢你的，我恨你！”
谢琳琅脚步一顿，“我没指望你谢，要恨也由你，只不过提醒你一句，我姓谢，你也姓谢，在谢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再不停留，只出了院子，方才停歇下来，站在曲廊上凝视前头影窗外一角的富贵花球，身后默不作声陪着的翠翘和云嬷嬷互相瞧了眼，云嬷嬷上来劝道：“姑娘宽宽心罢，您想着周全谢府的名誉，二姑娘日后懂事了便该明白事理的，没得为这个烦心，这些日子操持劳神，瞧着好不容易养了些肉，可都又瘦回去了，咱回去歇一歇，老奴给你炖些滋补汤来。”
谢琳琅也不回头，只幽幽叹了口气：“郑伯克段，孝子不匮，是焉孰焉……”半晌又喟然一笑，哂道：“平白这里自欺自艾，可叹。”
云嬷嬷和翠翘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当姑娘心结未解，又劝道：“好姑娘，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便是她们自己作孽，您又何必自责。”
谢琳琅这时候反身莞尔：“嬷嬷不通墨，说的理可是更实在，是我钻了牛角尖，这会子饿了，咱回吧。”
瞧姑娘开颜了，二人倒也放下心来，左右上来扶着正要走，只听身后有人道：“姑娘！”
三人回头，却见秋杏一脸踯躅站在后头，见谢琳琅应了，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奴婢求姑娘把奴婢收了吧，奴婢做牛马也愿意伺候姑娘，求求姑娘了。”
谢琳琅沉默了会儿，看着她头顶：“秋杏姐姐这话可是在嫌弃我二妹妹那屋如今失了势？我便是缺人，也不会喜欢这等踩高捧低的人的。”
秋杏仰起头，一半脸肿的老高，眼中目光灼灼，头回瞧着温和中多了份执着：“奴婢绝非此等之人，只是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奴婢想侍奉个好主子，便是做人奴婢的，也求平生遇上一个能让奴婢衷心侍奉的，若是大姑娘肯要奴婢，奴婢刀山火海也绝不推辞，奴婢愿意发个毒誓，奴婢……”
谢琳琅打断了秋杏的话头，道：“好了，发誓出了口落了耳，无非一句话罢了，你若真有心，做便是了，二妹妹那你既然不愿，让你回去也是不用心，要跟我便跟着吧，只一句，我最恨卖主求荣朝三暮四的，真良禽抱梧桐可死，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但凡有个不是，休怪我无情。”
秋杏闻言又惊又喜，忙又磕了个响头：“多谢主子，多谢姑娘！”
“起来吧，我不喜欢人这么磕头，有心便好，回头让翠翘告诉你该忌讳什么，你这名也改了吧，秋浣甚好，望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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