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人自此后,再无那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个噤若寒蝉般上来回话,眼前这尊佛哪里是笑面佛,分明便是笑面虎才是。
只不过除了头一个婆子被谢琳琅拎了下去外,许是下马威摆着,下头但凡有那心思活络的,此刻也收敛了些,不敢明目张胆的虚报,回报的也仔细,故而谢琳琅未再为难。只听这些人把平日的家常事一一回复了,要领月钱的领去,要采买吃食,布匹,柴薪等家常物件的,也都并未为难,顺利的领了下去,总体来说,花氏平日对这一府上下家常用件的额度,谢琳琅都未做大的更改。
这些事虽然琐碎,只是谢琳琅未动筋骨,也就很快解决,最后又将关夫人送来的一应礼物吩咐清点了各自收拢在库房及厨房,又取了其中许多时鲜的糕点分发下去各房丫鬟婆子都有,平素花氏威大恩苛,这下倒令众人意
刚才那点敬畏心中便又多了几分的感激,纷纷谢了恩下去了。
这一通好忙过后,也就过了上午,吩咐下去摆饭,小翠瞧着姑娘这么一通好忙,便伶俐的下去领了人捧着沐盆,帕子,热水,先过来伺候姑娘挽袖盥沐净面。
谢琳琅由着她侍候了自己净了手,看面前跪着的丫头和一旁侍立举着双鱼铜纹靶镜的小人儿,不由笑了声:“何时领了这么几个来,倒也乖巧。”
小翠道:“统都是张妈妈带来的,说姑娘要是用着顺手,便留下来好生调教调教,回头都可大用。”
谢琳琅闻言扭头瞧了眼张妈妈,从她理事起,这张妈妈就只在一旁安静立着,不插话也不多嘴,俨然甚有分寸。
倒真不愧是关太太跟前的人,谢琳琅笑道:“妈妈有心了。”
张妈妈这才道:“不敢当不敢当,是我们太太吩咐,说姑娘如今定然缺了人手,又怕事情办得急一时周转不过来,这些个人也都是我们府上近日刚采买来的,并没有划拨入府,只在府上学了几日规矩,今儿个统共带了三四个人过来,年岁都差不多,姑娘一会瞧瞧看,入得了眼便留着,入不了眼也不要紧,老奴带回去便可。”
谢琳琅闻言想了想,道:“你们太太于我厚恩深情,琳琅铭记在心,我瞧着这俩个都还不错,便留着吧,不过府上人已经不少了,容我规整规整,少不得不够的话,再去问妈妈要,您看可好?”
张妈妈忙道:“自然自然,姑娘随意。”来前太太就嘱咐,这送人的事,姑娘愿意就留,若丁点不愿意,便不强留,免得惹了人家多想怕留什么眼线。
如今谢琳琅留一半推一半,也算是顾全了太太面子,到底是别人府上不可指手画脚,自然最好不过。
谢琳琅净了手,再去瞧卢氏,自打进了厅堂,她泰半都在瞌睡,这时候走过去尚能听得些微鼾声,倒真是在上头做了回佛像。
谢琳琅轻轻推了推,她嘟囔了声才醒神过来,半眯着眼茫然道:“哦,什么?”
谢琳琅笑道:“太太辛苦了半日,进屋再睡吧,仔细兜着风。”左右使了眼色,让人搀扶着进了内室去,又让人将她的饭菜端进去。
小翠在身后瞧着她望着卢氏背影走神,不由上来道:“姑娘且宽心,这日子会好起来的,太太的身子也会好的,日后太太还要享姑娘的福呢。”
谢琳琅闻言回神看了看她,微笑道:“好丫头,越发会说话了,我瞧你这名也俗气了些,没得埋没了这份伶俐劲,从今儿个起,你便改个名叫翠翘吧,可好?”
翠翘忙跪下:“多谢姑娘赐名。”
谢琳琅拉起她道:“日后我这还要多仰仗你,这几个小丫头便交给你去调教,我屋子里那些个丫头婆子你也先辛苦些管着先,回头我把云嬷嬷接回来再帮你。”
翠翘入府这么多日,今天才算是真品着做一正经头等大丫头的范来,面露喜色道:“姑娘放心,翠翘省得。”
谢琳琅满意的笑了笑,又问道:“花姨娘这会子在何处安置?”
张妈妈这时候方又道:“姑娘放心,姨娘自该有她的去处,没得一个妾占着正房的道理,便是有个落脚的也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就是不知道府上哪个院子偏静些,也好让老身让人去安排她。”
谢琳琅骤然接管谢府,大体的事尚可,一些细微末节到底还不能全然了解,这府上院落布局便不很清楚,正想着找什么人来问问,子纹过来道:“姑娘若是要问这些事,有位妈妈倒是最清楚不过可以问她。”
谢琳琅看她一脸讨好,便问道:“说的是哪位?”
“回姑娘,外头看角门院落的王大娘,是跟着老爷起宅子时就管着门庭的,哪里院子好坏她最清楚不过,姑娘不问她问谁?”
谢琳琅点头:“那就让人过来说说吧。”
张妈妈道:“姑娘这会子忙了许久,正要开饭,这等事不必烦劳姑娘,老身过去处置便好。”
谢琳琅想了想,点头:“辛苦妈妈了。”
“哪里话,老身应该的。”张妈妈说罢,带着俩婆子跟着子纹过去寻人,翠翘一旁耳语:“姑娘,这些事全赖着她,会不会太依赖人家,到底不是咱们的人那。”
谢琳琅笑道:“关夫人跟前的,难得耍一次威风由着吧,她自有分寸不必担心,过两日便会回去,这借势原该是多多益善的,倒是我们这人手缺了,要紧把云嬷嬷接回来,府上许多事,还是她最了解。”
随口又问了句:“那王大娘是何许人?”
“奴婢上回听着子纹姐姐唤她老干娘呢。”
“哦,呵呵,果然是亲的。”谢琳琅一笑,挽着翠翘去用饭了。
这边张妈妈在子纹带领下见着王大娘,这王大娘果然对府上角角落落一清二楚,闻听张妈妈要寻个僻静单独的院子,脑子里一过就道:“妈妈可算是问对人了,这宅子上下哪一处不是咱肚子里蛔虫,一清二楚的,要问这僻静院落嘛,便是西北角有个积庆院,原来是老爷堆放兵器的,好久没人用过了,不大,也就一进两房,住个把人没问题。”
张妈妈道:“那有劳带路去瞧瞧。”
王大娘屁颠屁颠带着一行人东钻西绕来到一处角落,推开柴房门,便是一角不大的院子,里头有些常年无人打扫积着灰,几株野草藤蔓爬墙而入,碎石板陷入沙土地上长着几处青苔,便是那窗棂户牍处,也有几分残破。
张妈妈瞧了一圈后,倒也满意:“嗯,就是有些残破,回头让人打扫打扫,重新把墙面用纸糊一糊,院落里打扫一下,便可以了。”
王大娘恬着脸道:“可不是,这地平白荒废着倒也真是浪费,赶巧妈妈提起来老奴就想着了,妈妈满意就好。”
张妈妈看了眼她,道:“也亏了你有心,老身会和姑娘说赏你的。”
王大娘嘿嘿笑了笑:“好大姐姐,多谢了,回头得了好,老妹子不会忘了的。”
张妈妈淡淡道:“可别,大妹子记得你们家主子便好,老身当不起。”
王大娘还要再说什么,那头只听有人尖声骂道:“你们这些个狗仗人势捧高踩低的王八羔子狗奴才,天雷劈了脑子狗吃了心肝的黑心种,谁让你们碰姑***,放开我,赶明儿老娘看不扒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喝了你们血!拿开你们的狗爪子!”
众人回头,只见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架着花氏拽着花姥姥往这边过来,花氏金钗萎地,发髻凌乱,目红如赤,正喋喋不休的骂着,身后的姥姥却跟蔫了的菜帮子一样垂头丧气的,一脸慌张。
张妈妈瞧着花氏被人架过来,只淡淡一拢袖曲曲身:“姨娘可算是请过来了,老奴看了一圈这府上的院子,觉着就这一处清静,老奴这就让人给您打扫一下,姨娘还需要什么也一并取了来,今儿个就安置在这吧。”
花氏面上此刻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只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露出几分凶悍,直愣愣盯着张妈妈仿若要嗜人一般:“呸,你个杀千刀的狗奴才,我才是这个府上的主子,你一个外头来的奴才凭什么在这里头逞凶,我要让官府来拿你个越权行事的罪名打死你个狗东西!”
张妈妈面无表情操起手便是一巴掌,打的花氏一口血喷在地上,四肢却被牢牢架住动弹不得,只听她冷冷道:“姨娘这话说得没理,有道是人伦有序,尊卑有纲,哪一家的做姨娘,老爷不在了还在院子里走动的?容你一个屋子已经是做太太的恩典,哪个还有脸自称主子?便是这一桩,便可把你发卖了出去。老奴虽不是府上,却是你们太太和姑娘给脸吩咐来做事的,有凭有据你寻哪门子官府去?”
她瞧着被打愣了的花氏,嘴角轻蔑的一笑:“姨娘你也该明白些,太太和大姑娘才是这个宅子正经的主子,便是要你生便生死便死,这权嚒,也是给你也给得,收回去也和规矩,看着你给府上尽心操持这些年的份上,太太和大姑娘就容你一处安生,便该懂得知恩本分,若是再胡乱掰扯,你是不要紧,好歹替二姑娘想想,她这个主子名分那可就也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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