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两黄金?钱兄还真敢想。西蜀再富有,也不会拿着十万两金子來给咱们圣上送礼。”宋铮笑道,“这个好处自然不是钱财。”
“那是什么?”
宋铮正色道,“是蒋魁的人头。”
钱满柜一惊,皱眉道,“蒋魁的人头?那算什么好处?”
“蒋魁是原皇城司副都统,从我们大齐叛逃出去的。现在西蜀把蒋魁的人头送來了,足见其诚意。如果我们不拿出对等的礼遇來,恐怕说不过去。”
“西蜀不过是撮尔小国,虽然诚意可佳,但小国就是小国,如果太过礼遇,反倒被人笑话了。”钱满柜有些不屑地道。不过,他看到宋铮脸色有些阴沉,又连忙改口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哈哈,小郎,你放心,咱就是个传话的,会把原话转奏圣上,至于结果如何,还要看圣意。”
“那就多谢钱兄了。”宋铮拱了拱手,“哦,方才蜀使托我转请钱兄,他们有点西蜀特产,想当面送给钱公公。钱公公是不是见一见他们?”
钱满柜犹豫了一下,立即正色道,“咱家一个内官,会见蜀使并不合例,我还是不见了。请小郎转告蜀使,说他们的心意,我领了。”
宋铮笑道,“钱公公果然是我辈典范,兄弟我自愧不如了。”在心里宋铮却暗叹钱满柜的谨慎。
正当钱满柜暗觉可惜的时候,宋铮忽又转口道,“听闻钱兄新得一府邸,小弟因出访西蜀,未得上门恭贺。待正差忙完后,小弟必定登门拜贺。”
钱满柜立即笑了起來,“不过一处普通的宅子,哪比得上宋府。西山先生与小郎父子两帝师,家门显贺,应是为兄恭贺你才是。哦,小郎出访这么久,定还未见过自己的孩儿吧?咱家代圣上去道喜,见过那孩子,果然是眉清目秀,煞是喜人啊。唉,真是羡慕小郎啊。”
宋铮心里咯噔一下,钱满柜的言下之意是,若非他变成太监,也会生儿育女了----这厮果然放不下当年的事,当年自己让其下体受创,又赶上宋家庄大案,钱满柜來不及医治,以至被阉割。说起來,自己还是始作俑者。
“钱兄说笑了。难道钱兄对进宫伺候圣上不满意么?”
钱满柜连忙冲着江宁城方向一拱手,“能服侍圣上,是咱家八辈子修來的福分,小郎莫要乱说。”
宋铮自不会与钱满柜搞得太僵,打了个哈哈,便转换话題道,“钱兄是否想过,为贵祖洗去当年的冤屈?吾听闻那人可是升为吏部侍郎了。沒想到他忤逆出相府,职位却愈加高了。”
说到当年的大仇,钱满柜的眼睛瞬时睁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就怕时候到了,也报不了。”
“小郎,你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钱兄是明白人,知道我说的什么。”
钱满柜微微色变,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钱满柜走后,唐正肃和薛启孟到宋铮处,恭贺宋铮为承宣使。两人虽然沒來过大齐,但也知道,大齐的承宣使一般由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担任。宋铮以四品的礼部郎中之职任承宣使,算是低职高配,这往往是升迁的前兆。
宋铮知道两人的心思,在客气一番后,也沒忘记把钱满柜默许收礼的意思转告二人。一路上,宋铮已经将朝廷中的重要人物大体向两人说过一遍,两人均知道钱满柜是大齐皇帝身边最当红的太监,自是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不过,当两人说到明日即前往江宁时,宋铮却以江宁城准备不充足为由,要求再等一天。这一天自然是宋铮为小皇帝争取的。毕竟,派什么级别的官员出城迎接,逄瑛总要和朝臣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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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宋铮的住处红烛高照。屋内的桌子上,摆着几盘简单的小菜,一壶烈酒。宋铮与韩奎两人相对而坐,只不过宋铮喝的是酒,而韩奎喝的是茶。
韩奎因为执行保护蜀使的任务,所以拒绝饮酒。宋铮知道其自律甚严,也不强求。
“韩兄,哦,不对,应该称你为附马爷了。”宋铮笑着举杯道。
“你小子,就知道笑话我。”韩奎无奈地道,“你是不是还要我感谢你这位媒婆?”
宋铮哈哈一笑。韩奎想必已经知道,他与公主逄芸的婚事,是自己向圣上提议的。就在今年三月,韩奎已经与逄芸成亲。
韩奎虽然成为国戚,但并沒有获得升迁。逄瑛虽然信任这个妹夫,但韩奎年领不大,而禁军千户统领这个职位已经不低了,为免朝中非议,韩奎并未升职。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年大帅韩忠的案子。
当年韩忠受蜀关战事牵连,死在狱中,至今未获平反。虽然绝大多数大齐人,都相信韩忠是冤枉的。但当年的齐蜀之战中,齐军因情报走露而大败,却是事实。韩忠当年威望太高,即使是逄桧与黄元度联手拿下韩忠之时,也不敢把韩忠治成谋叛之罪,只是将其困在狱中数年,最终老死。
韩奎作为韩忠的侄孙,也是韩府惟一留下的男丁。因为韩忠的案子,韩奎也受到了影响。韩奎能获准为官,还当上附马,未尝不是朝廷对韩家的一种补偿。但韩奎再往上升迁,韩忠的案子反又成了一种障碍。
简单开了几句玩笑,宋铮忽道,“韩兄,想沒想过为大帅的冤案平反?”
韩奎一愕,随即叹道,“哪有那么简单?再说过去十年了,谁还会想着家祖。”
“韩元帅的大名,在我们大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想即便千百年后,也会有人传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也只是人心罢了。毕竟当年战事失败,祖父处事不密,也是有责任的。”韩奎自嘲道,“说起來也好笑,祖父败于蜀事,我却要奉命保护蜀使。人生如戏,不过如此。”
“韩兄也太悲观了些。”宋铮笑道,“如果我告诉韩兄,韩元帅近期便会平反,韩兄会怎么想?”
“啊?”韩奎愣了,随即站了起來,“小郎,你说什么?”
“我是说近期内元帅会平反。”宋铮若无其事的转着手中的酒杯,“一代英杰蒙冤十年,也到了平反的时候了。”
“莫非是蒋魁?”韩奎瞪大眼睛,死盯着宋铮道,语气却是带着一丝颤抖。
“韩兄也听说了?”
“当然听说了。当初蒋魁叛逃蜀国时,就有风声传出。说蒋魁是蜀国细作,以皇城司副都统之高位,窃取了我大齐军报,这才导致我大齐之败。”
“韩兄是不是还听说,是王爷逄桧让韩奎这么干的?”
韩奎激动之色一凝,愣了半晌又坐在了椅子上,“王爷为国捐躯,乃是我大齐一代英王。小郎之说,我从未听说过。”
宋铮呵呵一笑,“韩兄所说不错,当年帮助蒋魁做那件事的,的确不是王爷,而是另有其人。”
“谁?”韩奎又激动起來。
“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韩兄,但我保证,半年内必定会水落石出。但为大帅平反,却不用等那么久。”
“小郎不是哄我吧?我听说那韩奎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如何为我韩家洗冤?”
“死人无法洗冤。活人恐怕更难,谁也不能保证,如果蒋魁活生生地出现在大齐,他会不会胡乱攀咬,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所以,死人有时候也很有用,特别是在死人留下东西的情况下。”
“什么东西?”
“能为令祖洗冤的东西。”
韩奎压抑住兴奋之情,“小郎,我应该怎么谢你?”
“谢我作甚,要谢就要谢谢圣上。圣上早就想为令祖平反,我们大齐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元帅平反呢。”宋铮笑道。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你我兄弟,就不用说这么多了。”宋铮摆了摆手,“有一件事我还想问问韩兄,对于当年元帅身边的八大铁卫,你知道多少?”
“我原來也听说过。刀卫、戟卫、斧卫、枪卫、锏卫先后战死,剑卫与祖父同日死在狱中,还有镰卫和锤卫,我不太清楚。”
“那韩兄听沒听说过棍卫?”
“棍卫?”韩奎想了想,“好像听说过。说最早祖父身边并无剑卫,剑卫后來加上去的,在剑卫之前有一个棍卫。”
“那韩兄听沒听说过元帅当年的书记官丘陵呢?”
韩奎依旧摇了摇头,“我从沒听说过这个人,年代太远了,我记不清了。”
“是啊,年代太久了,沒有人记得了。”宋铮叹息了一声,思绪也回到了宋家庄。谁有能想到棍卫的兵器,竟然会被当成拴牲口的铁橛子呢。又有谁想到,当年内官首领、大太监丘陵,与大帅韩忠的那些故事呢?许多故事,都随着历史的长河慢慢流远,渐无声闻。
“小郎为何会说起这些?”
“沒什么。”宋铮笑道,“只是忽然想起元帅的丰功伟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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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日,蜀国使团在千名禁军的护佑下,浩浩荡荡,向江宁行去。当日傍晚,便來到江宁城下。已经升任礼部尚书的郭兴嘉率领礼房官员,至江宁城西十里处迎接。
远远看到自己救过的郭兴嘉,宋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