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关难打的原因就是山路逼仄,沒有施展什么战略纵深,除了使用一些小手段外,最主要的进攻手段还是强攻。而且峣关是长安的后门,离着长安太近了,西夏军安能不派人严防死守?
然而,偏偏就从这里打进去了。
宋铮在成都尽管耳目闭塞,但大齐包围长安,并不是什么秘闻,经过他一再打探下,还是大体上了解了整个战事的过程。
先是西夏军屯于蓝田城下的粮草,在众多大军保护下,竟然被辛羽给烧了。西夏由于干旱和内乱,本來粮草就比较困难,这一烧立时伤了元气,后备的粮草跟不上,原本就不高的士气顿时大跌。
虽然如此,但西夏军的战力在那儿摆着,依靠雄关依然在坚守着。粮食不够,他们便把蓝田城全搜罗了个遍。据说西夏守将闾定下了一个命令,只要是能吃的,一切先归军营。这一下蓝田城里的百姓遭殃了。管你是鸡鸭鱼鹅,还是猪狗牲畜,全都收归军用,至于粮食,对不起,百姓家一粒也不能留,统统充公。至于百姓死活,闾定不管了,任由其逃荒。
闾定也是个狠人,还耍了一招:把两房小妾当众宰了,煮了后分给西夏军士吃。事实上,西夏军虽然少粮,但远沒有到需要吃人肉的地步。但闾定丢了粮草,怕李元旦要他的脑袋,故意弄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再说,缺粮杀爱妾,并非闾定独创。唐朝安史之乱时,死守睢阳的张巡,因粮草极度匮乏,便把爱妾宰了给士兵吃。与张巡一起守城的许远,则杀了奴童,以飨军士。(老古读《张巡传》感觉这事挺操蛋的,可历代文人对张巡赞誉有加,直到现在还有张巡塑像和张巡墓。也许老古沒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吧。)
不管怎么说,西夏军士战情又高涨起來。本來,在辛弃疾的强攻之下,峣关已经快守不住了,经过闾定这么一闹腾,西夏军鼓起勇气,死守峣关不退。
李元旦被闾定这么一手征服了,不但继续让闾定担任峣关守将,还下令皇城备库里弄出粮食來,要援助峣关。
战机的转折在于一股齐军突击小分队,硬生生从蒉岭后面钻了出來,一直绕到了峣关后面的渭水之上,出其不备,袭杀了从灞桥的援助峣关方向的粮草。紧接着,这支几百人的队伍悍不畏死地突袭蓝田城。
这支队伍的头领(郝大健)也算是有谋略,沒有直取灞桥镇。仅这些人的话,到长安去相当于送死。郝大健很聪明,他收罗了从蓝田城逃荒的百姓,这些百姓绝大部分是汉人,这些人对西夏军早就满是怨言。郝大健把从渭河上的抢到的粮草分给百姓,从中遴选出青壮年,凑足了一千五百人,趁着夜色向峣关方向反攻。
小分队虚张声势,夜晚中西夏军也分辨不出多少人,这一下搞得西夏军军心大乱,他们想当然地认为,齐军采取了当年刘邦的战术,“逾蒉山”。大齐的军队都打过來了,守着还有什么意义?当即,西夏军四散溃逃,峣关一战而下。
此时,山东关右路兵马使肖定国与东京关左路兵马使关杓抵达峣关,见峣关已经攻下,两人立即随军穿关而过,并派人告知了逄桧。
大军占领峣关后,根本來不及休息整顿,齐军将士立即直抵长安,占邻西夏军粮草转运基地灞桥。到达灞桥后,东京关和山东关的西征军一分为二,由东京关将士抵挡住从长安方向反攻过來的西夏军,山东关将士则沿着渭河南岸一路东进,路过临潼、渭南、华州,一概不作停留,而是直击华阴,大张旗鼓地抄了潼关西夏军的后路。
辛弃疾与山东路右路兵马使肖定国,都极善于用兵,知道此战的关键是尽快把潼关外的齐军迎进來,不然的话,一旦西夏军反应过來,各路西夏援军进袭由峣关进來的齐军,恐怕会被困在关内。由于死攻峣关,东京关和山东关西征军伤亡都很大,能战的人马,不到五万。一旦被困住,说不定会被人包饺子。
所幸反应及时,关杓的东京关将士,死顶住长安西夏军的反攻。肖定国和辛弃疾率领一万七千名山东关军士直扑到了华阴,不顾人困马乏,强攻潼关西夏军的大本营----关西镇。
逄桧那边得到消息后,水陆军士亦开展猛攻。最先突破的是水军,辛弃疾带着一路人马,烧毁了守在渭河口的大部分西夏战船,并弄断了拦在河上的铁链,大齐水军得以长驱直入。有了水军的战船,大齐军士源源不断地运到了潼关后面。
如此一來,潼关的西夏守军算是被闷在了锅里,除了少部分逃到了南部山区,其余的被全歼了。被西夏军拦在关外这么长时间,大齐死伤了四万多将士,齐军发了狠,把被俘的数万西夏军一气全赶进了渭河,“渭水为之不流”。与之相比,反倒是峣关被俘的西夏军幸运一些。除了一些将领被杀外,普通的军士都弄进了蓝田城看管起來。
潼关方向的齐军一入关,会同山东关将士再向西进。华阴、华州、渭南,不攻而下,到了长安。闻听潼关失守,西夏军全缩回到长安城内。大齐军便派人绕过长安,袭击西侧的鄠县和终南镇,将长安死死围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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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被围,成都震动。
郎正淳尽管醉心道教,现在也不得不召集文武,在大殿议事,主題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不要援助西夏。当然,援助的对像不可能是被围在长安城里的李元旦,而是守在大散关的李喜。
至于齐军攻下长安后,会不会进攻大散关,蜀国上下倒非常一致。虽然大齐派出使节宋铮,來和蜀国结好,但稍有脑子的人都会认为,大齐下一步肯定会占领大散关这个“川陕咽喉”,进军汉中。
宋小郎虽然在成都非常受欢迎,名声也很响,但大家都认为这是大齐的烟幕弹,目的还是麻痹蜀国。当使节当到这个份上,宋铮也够失败的。其实这不怨宋铮,齐蜀的隔阂太深了。自从齐、蜀两国立国以來,连个有份量的使节也沒派过,也沒有什么榷场之类的,反而打了好几次仗,若非宋小郎同学有点能耐,恐怕直接让蜀国咔嚓了也不让人意外。
蜀国是怎么商议的,宋铮只能在邸报上知道一腥半点,其余的啥也不知道。宋铮还是高估了他和皇室的友谊,十月初六,宋铮接到蜀国礼房的通知,意思是成都治安不好,让宋铮老老实实呆在紫气苑里,沒事别出去瞎晃了。
不但如此,原來派给宋铮的那些军士,十分忠于职守地把紫气苑围困起來,名副其实地把宋铮“保护”起來,这让宋小郎同学欲哭无泪。尼玛,齐军还沒攻占汉中的,用得着这么风声鹤唳么?
十月初七上午,元好问又來了。还好,保护紫气苑的军士沒有阻拦,让元好问进來了。
与元好问同來的是奥屯鲁,两人面色沉重,在示意张崇关好门后,便坐在椅子上,大小瞪小眼地瞅着宋铮,一言不发。
宋铮也沒理他们,而是专心致志地写着字。盏茶过后,宋铮搁下笔,向着元好问招了招手,“裕之兄,你來看看,这幅字写得如何?”
元好问木木地走到桌前,见纸上写的是一首《菩萨蛮·木芙蓉》: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绿窗梳洗晚,笑把琉璃盏。斜日上妆台,酒红和困來。
这首诗原本是历史上范成大写的。宋铮打听过了,大齐沒有范成大这么一号才子,不但他,连与他并称的杨万里、陆游、尤袤等“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一个也沒有,让这厮好不欢喜。沒有这几位,他又多了许多诗可以盗用。
宋铮自小被变态的宋珏逼着写字,來到这个年代后,又加上了前世的书帖功底,字写得极好,与这首词倒是相得益彰。
可惜,元好问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善……小郎,你就不担心么?”
宋铮撇了撇嘴,“我好不容易写这么一首,你就不能多夸两句?就一个‘善’字?”
“甚佳。两个字,行了吧?”元好问不满地瞪了宋铮一眼,坐回到椅子上,“听说你被困在这里了,我好心过來,看看是不是能帮点儿忙,你倒好,跟个沒事儿人似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铮呵呵一笑,“裕之兄,别担心,大威皇帝说了,不管蜀齐两国如何,将來会派人送我安返大齐的。”
“红口白牙,上嘴唇碰下嘴唇,谁不会说?他给你立字据了么?有见证人么?”元好问气哼哼地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大齐下一步会谋取汉中,威胁蜀国,你这个使节现在就是个骗子,把你砍了何证叫好声一片。亏你还跟沒事人一样,在这里吟诗作赋。”
宋铮哈哈大笑道,“裕之兄,别说大齐现在才打到长安,就是占了汉中,蜀国也不会杀我。不但如此,大齐进攻得越猛,蜀国越要保证我的安全。当然,若真是将來大齐打蜀国,另当别论。”
“这是什么道理?”元好问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
“我也是才想明白的。”宋铮从桌上拎起酒壶來,对着壶嘴吸了一口,还咂摸了一下嘴唇,一副十分心安的样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