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守备和胡统都带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两人见到胡同里的景象,均大惊失色。当即安排衙役打扫了一下现场,将受伤的都进行了简单包扎,死了的用白布一包,并排着放在一起。最后,死伤者装了三辆大车,一齐拉到了衙门。
密州知州府大堂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二十多号人痛苦地呻吟着,能跪的跪着,不能跪的坐着,昏过去的躺着。死了的十一个用白布包着,并排放在大堂一侧。知州胡统端坐大堂之上。由于宋铮是武院的客座教习,身为武院总教习的陆守备旁听。宋珏和祝氏也被叫来,见到死伤了这么多人,两人吓得不轻。等看到宋铮毫发无损,方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仍是担忧之色。许多密州百姓听说铁龙帮完了,都聚集到知州府外,黑压压一片,足有五六百人。
旁边的一个衙役在胡统身边嘀咕了两句,然后胡统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地痞恶斗,死十一人,伤二十二人。为大齐开国以来,密州城从未有也。宋铮,你身为院生、武院教习,又是宋先生之子,为何会参与此事,快快从实道来!”
宋铮跪在地上一拱手,道:“大人,小的今天上午到守备府,拜访总教习陆大人。中午从守备府出来后,步行回家。路过一家山西面馆用饭,却碰到两名地痞,敲诈勒索店家。在下气不过,出手教训了一人,那人跑走后,便纠集三十余人,手持棍棒,将在下截在回家途中,试图报复。在下打倒一人后,跑进了巷子里,藏身于一个小院。谁知此处小院相邻者正是这伙人的据点。在下听到他们说什么铁龙帮,吓得立即逃走,小院中出来四人对在下紧追不舍。在下地形不熟,跑进了一个死胡同。虽然打倒一人,却被两名领头者手持利刃堵在胡同口,另一人去招呼其他帮众。小的无法,只好用陆守备刚送的短剑,砍开胡同里那户人家大门上的铁锁,进入院中,将门插上。在下本欲爬上房顶逃走,却听这伙人说,要到院杀我父母,小的无法,只好用计……”
接下来,宋铮倒没敢撒一句谎,毕竟还有这么多活人看着,也容不得他胡说道。当然,投到周大洪怀里的那粒药,是“误投”。另外,宋公子还是着重说明了自己的委屈、惶恐、震惊、意外,以及对死难者的同情。
牵扯到高其昌和面馆老板,胡统便派衙役将这两人拘来,两人早得到了宋铮的警告,自然不会把什么七爷供出。高其昌说自己误入黑帮,被帮头胁迫,到面馆勒索。面馆老板则说被地痞敲诈,幸蒙宋教习见义勇为。
在将高其昌二人拘来期间,胡统又审问了尚能说话的帮众,这伙人听到只是哑药,对宋铮耍鬼计表示出极大的愤慨,不过,在事实方面却不敢撒谎,与宋铮说的大同小异,而杀人的罪名自然全推到别人身上。
此时,外面的百姓听说铁龙帮完了,人声鼎沸,均高声怒讨铁龙帮。特别是被敲诈过的,联名控告铁龙帮为非作歹,甚至还写了血书。百姓们推选出四个耆老,上堂呈递血书,并为宋铮求情。
众怒难犯,胡统也不再手软。又询问了一下细节,比如哑药是哪里来的,短剑是否是陆守备所赠等。短剑的事陆恒山自然替他遮掩,否则的话,随身携带利刃,会被人怀疑图谋不轨。至于那些立下功劳的哑药,宋铮说自己曾跟随村中的高大夫医,这些药虽为哑药,但少量服用能治咽喉肿痛,燥湿化痰,所以就拿了一些,想研究一下里面的成份。旁边的宋珏自然出头证实,宋铮确曾跟随高郎中医,不过高郎中已经被村中恶人毒死。
对于宋珏之父与宋家庄郎中被害案,胡统也有耳闻,当即点了点头。
讯问完了,旁边负责纪录的掌书记,将案情记满了近百张纸。由于案情真相大白,胡统也不得不拿出“胡青天”的威风,死了的让其家人认尸回家,活着的则收入大牢,待伤势好后再行问话,辨明罪行后,该打的打,该流放的流放。又派出许多衙役乘胜追击,全城搜捕铁龙帮其余帮众。至于宋铮,胡统特意命人从府库拿出银二十两相赠,以嘉其勇,另外,胡知州还准备手书“忠孝节义”的牌匾,送到宋宅。
案情问完,已至午夜,由陆守备领人护送宋铮一家回院。胡统还亲自将宋铮送了出来,外面的百姓均一阵欢呼,有的更是双眼垂泪,跪倒在地,感谢胡青天公正办案,感谢陆守备慧眼识珠,感谢宋铮为密城城除了一害。胡统和陆恒山均喜笑颜开,关系也融洽了不少。宋铮却暗暗叫苦,作为一个贼,他才不想出名呢。另外,损失了那么多药,宋铮也颇为心痛,多好的东西啊,一下子全用光了。这配方也不知道茗儿懂不懂,回头问问,不行配个三五十斤,真挺有用的。
此日过后,宋铮的故事便在密州城传扬开来,由于实在惊险刺激,说书的便将其编为话本,名为《宋小郎只手除黑帮》,在书场中演说。什么“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机智勇敢巧妙脱身”、“为救父母被迫用计”、“黑帮内斗死伤连连”等等。很快,相邻的青州、沂州、莱州都听说了,甚至在历城所在的齐州也传扬着他的名声。
这次死的人实在太多,胡统不得不上报。当然,胡统将案情润色了一番,主角成了“胡青天”本人:胡知州明察秋毫,早已查明铁龙帮为恶,正在布置一打尽。恰逢院生、武院教习宋铮因见义勇为被铁龙帮堵截,便亲自带人前去抓捕,最终将不法之徒一打尽。至于宋铮,则简约地说他临危不惧,巧用治病的药物挑起帮众内斗,众衙役到来之后,将其解救而出。
——有了好处归领导,自古而然。
即便胡统贪污了宋铮的不少功劳,但山东路安抚使侯宪,还是下令嘉奖胡统和宋铮,又特意给宋铮银百两,以彰其名。
尽管名利双收,宋铮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在回到院的当夜,他就将陆恒山约到屋里,将密州暗鹰参与其事告知。当然,他杀死密州两名暗鹰的事是绝不会说的,否则的话,皇城司也得找他算帐。在宋铮口中,密州暗鹰指使铁龙帮为难他,是因为看到他和杨仝在一起,又进了守备府出来,所以截住他想探听陆守备的底细。
陆恒山听了后怒不可遏,大骂密州暗鹰胆大,居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等宋铮说出怕遭报复的时候,陆恒山当即说道:“宋铮,你不用担心,我这就派两个人守在你家,并派人到兴元赌坊警告他们,如果密州暗鹰敢动你半根毫毛,我把他们的老窝端了!”接着,陆恒山叫来两个军中好手,一个叫肖达,一个叫迟志明,让他们长期守在宋家,保护宋宅安全。
宋公子虽然目的达到,但心里难得地羞愧了两秒钟。
肖达和迟志明都是二十左右,均是军中的什长。这两个家伙天天在军营,简直闷出鸟来,这次在宋铮家,不但吃喝不错,还有茗儿这样的美女养眼,加之小萍进城后也今非昔比,也是中上相貌,两人很快就乐不思蜀了。宋铮则和他俩打成一片,哥哥兄弟地叫开了。这两人武功不俗,是茗儿切磋的好对手,茗儿获得了不少实战经验。当然,这两人都从宋铮那里了一些近身搏击的小巧功夫,宋铮也从他们那里了一些军中的刀法。
在接下来的十天,宋铮除了到武院锻炼和教课,再也不出院大门,老老实实地读书。贝锁来过一次,报告了一下姚长青和贺恩泽的动静。这两人得知了宋铮玩死铁龙帮的事情后,没再敢轻举妄动,就连贺恩涛也不再散布宋铮和陆嫱的谣言,看起来暂时偃旗息鼓了。不过,以宋铮的观察,姚长青城府颇深,说不定又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三月初一这一天上午,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来到宋宅,要求见宋铮。迟志明将其领到宋铮的房中后,宋铮一看,正是那天逃走的铁龙帮懂医术的那个。他对迟志明说道:“迟大哥,这人是我的同乡。”接着亲热地招呼那人,让其坐下。迟志明也没多想,转身出去了。
等迟志明将门在外面关上后,宋铮收起了笑容,静静地坐下,端起茶水来,小口地抿着,也不说话。那人站起身来一抱拳:“在下燕堂,多谢公子饶命之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