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母见黄启伦总算有出息了,喜得两眼泪汪汪,心情好了,对卧床休养的龚梦舒也就客气了起来,暗自觉得龚梦舒不被打小产,黄启伦不经受如此刺激,也不会就此明白了事理,于是照料龚梦舒的时候便也轻声细语了许多。
龚梦舒对于黄母还有黄启伦的变化毫无反应,她每日躺在床上静静养伤,毕竟是年轻,身子骨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她的精神头却一直萎靡不振,无论黄启伦怎样讨好和弥补,龚梦舒都再也无法对他产生任何的亲近之意了。
黄启伦见几番努力怎么也见不到龚梦舒的欢颜,心中懊悔之余,却也无可奈何。这日他在书店里看到了一份报纸,阴郁的脸庞上终于有了欣喜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等到下班,便拿着报纸冲回家去,在龚梦舒面前翻动着报纸,佯作一副吃惊的模样,道:“梦舒,你知道么?程家二少爷和本城名媛卢青青终于在今日成亲了!”
可是龚梦舒面无表情地闭着眼,毫无知觉地躺着,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黄启伦偷眼看龚梦舒,心中不甘,又唤道:“梦舒,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龚梦舒依旧沉默以对。
黄启伦见龚梦舒漠然清冷的模样,心中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浮躁,不由讪讪起来,半晌才道:“他结婚了也好,免得你成天惦念着他。反正从今往后,咱们俩谁也别嫌弃谁,好好过我们的日子,成么?”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倒也是诚心实意的,可是龚梦舒却像睡着了般,毫无应答。
其实这日,伍佩思已替龚梦舒到程府去送过贺礼了,回来的时候怕又惹龚梦舒难受,便不拐到黄家来,而是径直去了医院。伍太太知道龚梦舒不想欠程家什么,一咬牙当了当年龚弘文送她的定情信物一个碧玉手镯,这才换来钱买了件厚礼送到程家,但心里由于惦念着龚弘文,连喜酒都没喝就赶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程家的老太太脸上虽有喜色,但却拉着伍佩思的手连声叹息。伍佩思知晓程老太太想和她提起龚梦舒,但望着程家喜庆热闹的场景,伍佩思心中却替龚梦舒升起凄楚之情,便匆匆别了程老太太,转身离开了。
龚梦舒昏昏沉沉中只是病着,心中对什么都是浑浑噩噩地,根本就不想再醒来。黄母伺候了几天,由于还要忙着点心加工的活儿,见龚梦舒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终于还是开始摆脸色了。但这次龚梦舒却不去理会黄母的微词,不是无神地睁着双眼,便是闭上眼,窝在床角毫无声息,她那间屋子也很久没有打开窗户晒进过太阳了。
大杂院的邻居们都在悄悄议论,黄家的媳妇儿是不是被黄启伦那晚失手给打傻了,或者因为孩子流产而被气傻了,心中对黄启伦齐齐不以为然,虽说表面上都还维持着“各家自扫门前雪”的自觉和沉默,但背地里谁不暗自讨论这家人的是非。
黄母虽说整日在外头忙乎,可邻居们的议论还是让她心存芥蒂,寻思半晌,决定还是找龚梦舒谈谈,但是龚梦舒蜷缩在被窝里侧躺着,根本就不让黄母拉开被子。黄母无奈,只得重新又喊来龚太太伍佩思,让伍佩思出面和龚梦舒好好谈一下,希望能尽快打开龚梦舒的心结。
也已是精力交瘁的伍佩思闻言心急火燎地赶了来,推开光线阴暗的屋子,看到蜷缩在床上的龚梦舒,她的鼻头酸楚,眼眶也红了,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出手去轻抚着龚梦舒道:“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不能这么折腾自己。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龚梦舒面朝里躺着,一动也不动。
伍佩思心痛难抑,哽咽道:“你从小到大娘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爹更是如此。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你爹清醒过来看到,恐怕会心里难受。你这孩子的命比黄莲苦啊,可即使是这样,你都不能放弃你自己……”
伍佩思自顾自说着,抽出手帕拭泪道:“天下的男人俱是靠不住,你也别指望太多,但娘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站起来,重新过日子,别这样让我难受了,好么?难道你忘记了以前和娘说过的话吗?真的要娘陪着你再一块儿死么?”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连帕子都来不及擦。
龚梦舒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苍白枯瘦的脸庞对母亲吃力地说:“娘,我并无就此消沉之意,我……只是太累了……”伍佩思一把搂住龚梦舒哭道:“娘明白你心里的苦,娘就是想让你明白,活在这个世上,心死之后我们还需要苟且偷生……不要轻易放弃了自己,好么?”
“我晓得了,娘,”龚梦舒喃喃地在母亲瘦削却温暖的怀抱中疲惫地道:“等我休整几日,我会好起来的……”伍佩思这才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没几日,龚梦舒果然下了床,开始帮着黄母做些家务,黄启伦见龚梦舒渐渐恢复如常面貌,心中暗喜,每日按时上下班,一改原本吊儿郎当的作风,变得正经起来。龚梦舒对于黄启伦的变化并未流露出太多关切,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做着自己的活儿,不和黄启伦多说几句话。夫妻二人除了正常的日常对话之外,就再没有了更多的交流和沟通。
黄启伦自知理亏,却又不晓得如何进一步让夫妻之间的情感恢复到变故之前,只得暂时忍耐。他也尝试让自己真正接近龚梦舒要求的那种温柔体贴,于是真的下决心,远离未婚前那种吊儿郎当,花心四放的生活。
但是黄启伦这种决心还没下定,书局里来了位美貌动人的芳姑娘,让他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这芳姑娘生得妖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也不知道她是打哪里来的,很快被分到黄启伦这区,黄启伦见了美女心跳自然加快,而那芳姑娘好像对他也很有些意思,总是对他暗送秋波,弄得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龚梦舒在家并不知晓黄启伦任何的动向,现在对于她来说,真的也就如母亲所说的那般,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这样活着吧,无喜无忧无痛苦,这个惨淡的人世间对于她来说,早已如同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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