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梦舒严重的病情让程瑞凯有些发急,他放下了手头的事,守在她的床边,见使唤丫头端着脸盆拿了凉毛巾进来,他阻止了丫鬟,亲自替龚梦舒覆上凉毛巾。龚梦舒被冰凉的毛巾一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她吓得尖叫一声,眼神溃散,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说着害怕得不停往墙角里缩。
程瑞凯一怔,随后凑上前去,握住了龚梦舒的肩头,低声安抚道:“梦舒,梦舒,你怎么了?我是瑞凯,瑞凯……”龚梦舒被程瑞凯温柔连声低唤,神智这才有些回来,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清程瑞凯,发觉真是他,便无力地一把抱住了他,哭着说:“她……她……没了……”
“是谁没了?”程瑞凯蹙起剑眉问龚梦舒。
“四……四……姨太……”龚梦舒抱着程瑞凯,两眼发直,全身发抖,“没了……”
程瑞凯心中一紧,明白龚梦舒应是看到什么所以受惊吓引起高烧,见她神智混沌,也不忍再追问她,便动作轻柔地抚拍她的肩背,道:“她是自己想不开,你别害怕,这事本就和你无关,现在已没事了……”
龚梦舒缩在程瑞凯的怀抱中,啜泣道:“瑞凯……瑞凯……”
“嗯,我在这里,你别怕,有我呢……”程瑞凯将龚梦舒抱在怀中,龚梦舒总算找到了可以让她安心的东西,她用细细的胳膊使劲搂住程瑞凯,将烧得滚热的脸庞紧紧贴在他脖颈处的肌肤上,怎么也不肯放开。
程瑞凯由着龚梦舒抱住自己,他喜欢她这么依赖他的时候。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而后才搂抱着她,也侧躺上了床,拉起被子盖住了两个人,耐心等待着龚梦舒退烧。昏昏沉沉的龚梦舒在梦中不时惊跳起来,因为身旁有了程瑞凯在不住安抚她,所以她不安的波动渐渐平复了下来。
程瑞凯轻吻龚梦舒汗湿的额角,房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他微微拧起了眉头,却见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禀告他:“二少爷,老爷叫你现在过去商讨您明天订婚仪式的细节……”
程瑞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嗯,我知道了……”丫鬟见他亲密地和龚梦舒依旧相拥,没有半点要下床的意思,不敢多看便退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丫鬟在外头等待了半天还不见程瑞凯出来,便斗着胆又进来催。“少爷……”小丫鬟再次出声,还没走近程瑞凯,却惊动了半睡半醒的龚梦舒,她沉吟了一声,不安地转动着头颅,鼻尖额头满是细细的汗。
程瑞凯唯恐龚梦舒被吵醒,冷着一张脸转头过来,低声喝道:“滚出去!”
小丫鬟被程瑞凯凌厉的眼锋一瞪,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顺道还不忘把门给程瑞凯带上。
但外头吹进来的凉风还是让龚梦舒惊醒了,高烧稍稍退了点,她的神台有些清明,半睁开眼眸看着程瑞凯,方才小丫头的话语她在迷糊中有听到一点。
程瑞凯见她再度清醒,便俯下头问低低道:“还难受么?要不要喝点水?”
龚梦舒盯着程瑞凯一会儿,恍惚中没有听到他关切的话语,只费劲地问他:“你……你明天……就要……要举行……举行……订婚……仪式了么?”程瑞凯沉默了很久,过后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龚梦舒虽然还在高烧着,但是听见程瑞凯肯定的回答声,她的心还是像被火苗撂了一下,那种钻心的痛沁入到了她的骨髓里。一种害怕失去的空荡荡感觉让她死命地抓紧了程瑞凯,她搂住他的脖子,高热昏沉中也忍不住哭了。
“别哭了,梦舒,好好养病,懂么?”程瑞凯就知道龚梦舒情绪会有波动,但没料到她还是这么大的反应。他抱着她,用丝帕替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和眼角的泪痕,一边温柔抚慰她。
龚梦舒觉得胸口的痛一波/波上来,让她无法招架住,她睁大含泪的眼睛,用烧得红红的眼看着程瑞凯,眼眸里泛起了一抹明亮地几乎要将人灼烧的火焰,“瑞凯!”她叫他的名字。
“嗯?”程瑞凯回视她,一边将她脸上汗湿的乱发撩起放到耳后。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可以么?”龚梦舒热切地望着程瑞凯,“我们一起走吧?!你不要订婚了,带我走好么?!”她边问他一边抱紧了他,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不要离开我,我不想失去你!我们走!马上就走!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她搂紧了他,眼睛亮得要出里面跃出疯狂的火苗来。
龚梦舒柔软烫人的身子在程瑞凯的怀抱中颤栗,程瑞凯听着龚梦舒热切的话语,再看着她殷切的乞求目光,被她对他的一腔热爱和独占的情感牵扯得心头微酸。他久久没有说话,末了只是用力将龚梦舒抱在怀中,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在自己的胸口,和他强烈跳动的心脏紧紧贴在一起。
“好么?瑞凯?”龚梦舒已经语无伦次了,她拼尽了全力只为自己最后奋力一搏,却没有更多的气力再继续等待程瑞凯的犹豫,她马上就要精疲力竭地倒下了。
程瑞凯也在此时一点点地松开了龚梦舒,用握过枪的粗糙指腹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然后才说:“梦舒……我是男人必须要一诺千金……所以……我不能临阵脱逃……请原谅我……”他极力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不过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他捧着她脸庞,用鼻尖摩挲着她的鼻头,喃喃道:“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人在我心头住着,永远都不会变……”
龚梦舒奋力挣扎的气力一点点丧失,随着程瑞凯的劝慰声她缓缓向后仰去,直到被程瑞凯放平在床上。他细心地替她盖上了被子,道:“你安心养病,我忙完事情便会再来看你……”
床上的龚梦舒一动不动,没有应他,她犹如失去生命力一般的空壳死寂沉沉。程瑞凯在床边伫立了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狠狠心转身出了房门,随着早已等候多时的小丫鬟去了。
门重新被关上,病床上的龚梦舒依旧半睁着眼良久,才缓缓合上了亮得不正常的眼眸,重又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龚梦舒的烧终于完全退去。她动了动,床边有个服侍她的丫鬟忙拿过干燥的布想要替她擦拭,龚梦舒全身无力地望了望丫鬟,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鞭炮声,问道:“是二爷要订婚了么?”
丫鬟小心翼翼地点头,道:“是。”
龚梦舒没有再问第二句,她侧过脸转向里面的床,半晌才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少爷吩咐过奴婢要一直看着小姐的……”丫鬟怯怯道。
“我病已无大碍了,”龚梦舒依旧没有回头,“你去休息吧。你放心,我不会如你和二爷担心的那般看不开,马上就自杀了的……”
小丫鬟被龚梦舒说中心中所想,小脸不由通红。于是便听了龚梦舒的打发,出去在门口的石墩上坐着。龚梦舒见丫鬟出屋去,这才闭上了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天,她一直没有下床,只是在床上躺着,屋子的外头不用想也知道非常热闹,光是那喜庆的鞭炮声就响彻了一整天,就不用说那些喧闹的人来人往的欢声笑语了。她睁着眼,滴水未进,一直从早晨到下午,从下午到了晚上,接着又从夜晚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就这样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了天亮,她那双眼眸一直没有合上,没有眼泪,却一直睁着。
第三天的清晨,心中担忧出事的小丫鬟推门进来,却看到龚梦舒已穿好了衣衫站在窗边,背对着她在凝视窗外。小丫鬟松了口气,一边将热粥端到龚梦舒的面前,一边喜孜孜道:“龚姑娘,二少爷让我过来告诉您昨日他应酬客人喝多了,所以没过来看您。不过他等会儿应会来向您告别,听说他马上就要同二少奶奶去南京谋份更好的差事……”
龚梦舒没有回过头来,小丫鬟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她置若罔闻好像没听见。良久之后,她单薄的身子才不胜寒凉地瑟缩了一下,探手出窗,嘴里低声喃喃道:“外头……好像,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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