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她过意不去的,是那晚遇见的黄启伦竟真的天天去学校门口等她。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他,她本就不该给他希望,如今害得他又重新陷入了一厢情愿的幻想中,算来都是她的错,她对他心存愧疚。
她也在尝试让自己融入程家的既定生活中去,既然人人都劝说她必须顺从于命运的安排,她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特立独行。母亲说得对,假如她喜欢程瑞凯,就该站在他的角度替他着想,不能轻易任性。可是母亲说这话之时,却忘记了她自己本身也是做不到的,否则也不会半辈子都不肯原谅父亲了。
但闷在屋中,龚梦舒坐在书桌前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简直就是无心向学,只得站起身来,见外头花园里无人,便想出去走走。刚出了房门信步走到花园里的石榴树下,却听见花园里有人在清唱:“半世衣,戏子梦,不知处?演尽今生、尘世事……唯流逝丽香鬓影,一段芳容传,终负谁,谁心彻?……”
龚梦舒听得曲子有些耳熟,驻足聆听后方才想起这不是那日戏班在花园里花旦唱的戏么?怎么园子里有人在唱?她绕过石榴树,看到不远的花丛中立着一个拖曳着长长水袖的伶人在依依呀呀地继续唱着。
龚梦舒正要出声盘问,却见那伶人转过身来,竟是平日里不经常见到的四姨太彭宛月。
彭宛月转过身来看到有人在听她清唱,一张粉脸红了红,但却捻起水袖摆了个造型,道:“我唱得如何?”
龚梦舒方才听了几句,虽说曲调中还有生涩之感,但贵在音质甜美,便夸赞道:“很好听,四太太唱得不错……”
彭宛如笑了一下,道:“我这是从戏班子师父那里学来的……”说道戏班子师父,龚梦舒便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日面如芙蓉的花旦,生得比女人还美的那名男子。
“师父教得认真,我自然也就学得好了……”四姨太说着,一张俏脸竟露出了娇羞的神情,泛发出一种异样的美丽,看得龚梦舒有些怔然。
“哦,是么?那恭喜四太太了……”龚梦舒接口道。彭宛月用水袖遮住了脸,一个妙曼的转身,将赞美照单全收,而后又开始咿呀咿呀唱起来了。
龚梦舒见她自得其乐,正要退开,却见花园那头匆匆走过一个人来,一把拽住了兴致高昂的四姨太,恶狠狠地道:“唱个什么劲呀,你想死是么?!”说话的人是三姨太彭宛如。彭宛如骂完彭宛月,这才发现边上有人,脸上浮起了一抹惊慌。看是龚梦舒,方才稍微和缓点,便清清嗓子道:“是龚姑娘啊,今天有兴致出来走走了?”
还没等龚梦舒答上话,便又自顾自说道:“这样便对了么,成天关屋子里捻酸吃醋的,是个男人终究是会嫌弃你的……”
四姨太彭宛月凑过来,问道:“谁拈酸吃醋了?”三姨太不耐地推着她,道:“你赶紧给我回屋待着,别乱出来献宝了!”说着顾不上继续讥讽龚梦舒,推搡着四姨太彭宛月便往厢房走。
龚梦舒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听得丫鬟来喊二太太满珍让她去绣坊里帮她绣块缎子,方才停下脚步。
二太太满珍得了老爷程察仲给的一块好绸缎,拿来做衣裳觉得有些可惜,便想到要将这块绸缎做对枕套,再绣上花纹图案,想必会更好,便把绣工活不错的龚梦舒拉来帮忙。
龚梦舒听了二太太满珍的构思后,便笑道:“二太太,平常人家都喜欢绣鸳鸯,你却要绣水中并蒂莲,确实与众不同……”
“还不是老爷不喜欢那些禽/兽俗物,我就想让他感受下花草树木,让他也跟着我浪漫浪漫……”二太太满珍看上去心情很好,连悄悄话都和龚梦舒说了,“把床上的用品做得细致点,男人也会更喜欢的,剩下的绸缎,我想请裁缝帮我做件短点的无袖睡衣,夏夜的时候穿给老爷看,又凉爽又撩人,你说可好?”
见龚梦舒红了脸,二太太满珍笑道:“你也别害羞了,学着点,将来用来对瑞凯也很有效的”龚梦舒的脸更红了,但是眼神却有些黯淡。
满珍见龚梦舒神色不对,心想肯定是为了卢小姐要进门的事烦恼,正要劝慰她几句,却从没关严的窗子里忽的又飘进了四姨太那飘渺的唱腔声,好像还有三姨太应和的声调。满珍侧耳倾听了几句,撇撇嘴道:“很有闲情逸致么?不知道在唱给谁听……”
龚梦舒停下了手中的活,无意说道:“应该也是兴致所至,唱给老爷听的吧……”
“老爷反正是最讨厌戏子的……”满珍冷笑了一声,道:“四姨太学得起劲,三姨太不也正在学么?你等着吧,舞女出身的两个人能长进出息到什么地步呢,她们早晚会唱不出来的……”
二太太停了停,又从齿缝里迸出字来:“她们两个想要争上位,道行也要够才成!不自量力那就是可怜虫了!”龚梦舒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二太太满珍,见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心不由一凛,连忙低了头,装作忙碌于手上的绣活,不敢继续深想。
气候更加炎热了,燥/热的夜蝉鸣不断,让人心烦气躁。这日夜晚,暮霭沉沉夜如墨,程察仲带了程瑞凯以及家人去大饭店和卢家人聚餐,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想来是和卢家人相谈甚欢。
恰逢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程老太太感染了风寒,龚梦舒一直近前服侍,程老太太常在大厅就坐,贪喜热闹,即使病中也不例外,因此龚梦舒正好将程瑞凯要和卢青青订婚的消息听了个正着。但是这次她没有再闹脾气,只是深呼吸,让自己能平静点接受这个事实。
程瑞凯朝她望来,眼神里有着几分歉疚,龚梦舒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既然决定了,何必要来此种眼神呢,想安慰她还是想让她心中更加不好受?她垂下眼帘,替老太太拿着鼻烟壶,手虽颤抖,却不再望向程瑞凯。
程察仲眉飞色舞说了一通餐桌上的见闻,兴高采烈之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着二太太满珍还有三姨太彭宛如:“哎,怎么不见宛月?方才不是还在饭桌上说了几句么?现在到哪去了?叫她来一起喝个茶,咱们全家也热闹下。”
三姨太彭宛如先变了脸色,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浮现出了一丝慌乱,她连忙站起身来,强笑道:“方才她说肚子不舒服,应是上茅房去如厕了吧?”
二太太满珍则慢条斯理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才缓缓道:“我的丫鬟才从茅房里出来,怎么不见四姨太啊?是不是四姨太雅兴来了,又在后花园里唱戏呢?话说,今晚可是有人看到梨园戏班的戏子从后门进来,说是要给四姨太说戏呢……”
程察仲闻言狐疑地蹙起了眉头,而三姨太则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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