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纤巧的话,杜若就皱起了眉头,道:“五姑娘最是和善不过,水蓉又是跟着她自小的丫头。你不要多事了,姑娘自己会处置的,你多事也许还会落了埋怨。更何况,姑娘看着柔弱其实是最有主意的,你可不要惹了人眼。要说起来五姑娘对下人是最好的了,大少爷院子里的静柏原本早晚也是一个做通房的命,偏偏姑娘给她说了情,如今正正经经的嫁了个小管事,又回到了大少爷院子里当差,大少奶奶如今对她也是看重的很,这一辈的前程算是保住了。如果静柏真的做了通房,你说大少奶奶就是再大度的,对她也不过就是面上情,哪有如今的颜面。静柏跟咱们五姑娘也不过就是见面的情分,姑娘都能为她说话,你可要想好了自己的主意。我现在在老太太院子里当差,以后再也不能跟着姑娘了,你是铁定跟着姑娘出嫁的,该做什么,怎么做,你心里可得有一杆秤,别到时候把自己填进去了。”
纤巧听着就出了身冷汗,一把握住杜若的手,感激的说道:“好姐姐,多谢你开导我,你说得对,咱们做奴婢的就要守本分,万万不能做出逾矩的事情来。水蓉跟姑娘的情分深,不像我是半路出家,跟着姑娘的时日短,有些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得的。”
杜若就笑了笑,又道:“只要你一心为姑娘好,姑娘自然不会薄待你,更何况做奴才的为主子卖命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要死死记住一句话,奴才的颜面都是主子给的,你得罪了主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纤巧用力的记进了心里,又跟杜若说了会子话,就回去了,杜若看着纤巧的背影就有些发呆,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也许这次姑娘出嫁她还能有机会跟着去的,现在怕是不成了,失望是有的,姑娘那样好的一个主子,跟着她才是做奴才的福气。
梓锦翻来覆去的一晚上没有睡好,想着去公主府一趟,又不想去,见与不见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最重要的是,自己如果去的话,吴祯那样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去的,既然要嫁给他,总不能再做出逾矩的事情来。但是只要想到叶溟轩也许会等着自己一整天,又难受的要死,晚上一不小心着了凉,天不亮的时候就发起烧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榻前人来人往的,却不知道都是谁来过了,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人影朦胧。
卫明珠看着床上的梓锦,七十年后亲手绞了帕子给她敷在额头上降温,外面的小丫头已经熬上了药,重重的药味隐隐的被风吹了进来。老太太跟海氏坐在一旁问着郎中梓锦的具体情况。
“……夜晚寒凉,是受了寒,寒气侵体,姑娘本就大病初愈,这才受不住的。按照方子吃个三天的药也就无大碍了。”郎中边说边开了方子,递给了身边的丫头,姚谦伸手接了过去看了看又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就命人去抓药,姚长杰亲自将大夫送了出去。
“五丫头素来身体康健,怎么这年前年后的总是招病灾,等她好了媳妇看着要去庙里上柱香才好。”海氏看着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就点点头,看着立在屋檐下不敢进屋的吴姨娘,就朝她招招手。吴姨娘泪眼婆娑的进来行礼,老太太就说道:“你们太太整日忙着家务不能脱身,五丫头这里你是他姨娘,就帮着照看着,缺什么少什么就只管说。”
吴姨娘大喜,忙给老太太跟海氏扣了头,做姨娘的没有主母开口,谁又敢在跟前伺候,虽然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规矩摆着。
众人探完了病就回了,老太太站在帐子前看着梓锦越发消瘦的脸,眉头皱得紧紧的,婚事一定先后病了两场,这丫头真是个死心眼的,心里叹息一声,慢慢的往外走去。
梓锦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只觉得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梓锦伸手抚抚额头,慢慢的坐起身来,伸手掀起帘子,只见卧房的圆桌前似乎坐着一个人影,朦朦胧胧的,淡淡的,看不真切,却知道那里有一个人。
梓锦只觉得这身影十分的熟悉,试探的喊了一声:“吴祯?”
黑暗中的身影一动,立马站起身来往梓锦这边走来,摸索着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床头的琉璃小宫灯,屋子里就立刻变得明亮起来,梓锦看着那个琉璃宫灯默默的发呆,她屋子里没有这个东西,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吴祯。。
吴祯似乎也有些憔悴,与梓锦的目光相对露出一个微笑,“是我以前收着的一个灯笼,听丫头们说你晚上喜欢看书,这个比较亮不会伤眼睛,拿来给你用。”
梓锦的理智慢慢的归位,看着吴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按理说这是梓锦的闺房,吴祯不能进来啊,他怎么进来的?
“你病了,我求了老太太进来看看你,反正我们早晚要成亲的。”吴祯微微一笑,眼神柔和的看着梓锦。
梓锦看着吴祯,总觉得他的微笑后面后什么东西在掩埋着,梓锦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再细细看去又没有了。心思收了回来,既然是老太太应允了,梓锦也就不好说别的了,只得低声说道:“谢谢。”
吴祯那一双漂亮的眉毛就扬了起来,微微带着不悦,“你跟我就一定要这样的生疏?阿梓,你会是我相伴一生的妻子,我希望你能够将我放在最公平的地位上,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好不好?以前的事情,我不去在乎,因为你认识叶溟轩快十年了,那曾经属于你们的时光我无法靠近,那么至少未来的几十年,你的生活里永远都有我的陪伴,好不好?”
吴祯那一双极为神情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梓锦,梓锦只觉得自己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吴祯跟叶溟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叶溟轩的俊朗带着刚强,是军人的锋利,吴祯的美就是江南温柔水乡里那一抹水墨淡雅的谪仙,这样的男人收起了锋芒展现温柔的时候,梓锦觉得心又不争气的加速跳动。
有一种心动,无关爱情,来的时候如同排山倒海,势不可挡。走的时候仿佛大海退潮,一干二净。
梓锦下意识的抚住心口,试图让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梓锦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面容一定苍白憔悴如鬼,一个女鬼跟一个男仙……梓锦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吴祯扬扬眉毛,似有不满,“我说的话就这么可笑?”
梓锦摇摇头,只觉得浑身的忧伤在这样美如谪仙的男人面前都收敛了许多,她没有办法去讨厌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对自己温柔似水的男人,更何况梓锦还觉得自己是配不上眼前的男子的。
那是一种心理障碍,轻易跨越不过。
“我只是在想,我此刻一定是苍白如女鬼,偏偏坐在我面前的男子美如谪仙,你跟我岂不是天与地的差别?”梓锦就将方才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说了出来,这样的轻松谈话,在两人相识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或许是大病过后人总会软弱,悄悄的就撤了心防。
似乎是梓锦愉悦的口气让吴祯格外的惊喜,看着梓锦就笑道:“在我心里你才是最美的。”
……梓锦愣了一下,默默地垂了头,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跟吴祯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没有敢去触动两人之间那不想去挖的伤口,叶溟轩就是两人之间不能碰触的伤口。
“吴祯……”
“叫我君秋,楚是我母亲的姓氏。”吴祯静静地看着梓锦,神态虽娴雅,却有一种令人不能忽视的郑重。
梓锦不明白吴祯为什么会用这个名字在外面唱戏,但是看着吴祯这般郑重的神态,想必是里面也有一顿故事的,梓锦不想去问,只是默默的点点头,道:“好。”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梓锦跟吴祯相处好像除了两人激烈对抗的时候,这样温和的相对总是无话可说,不知道该要说什么,能去说什么。
对锦我梓。“再过几日就是二月二了,那日小定之后,我想着在四月将你娶过门,所以你要好好的将养身体,知不知道?”吴祯打破两人的沉默,开口说道,声音里带了一种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燥。
“这么快?”梓锦大吃一惊,抬眼望着吴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其实可以缓一缓……”
“我不想等了。”吴祯打断了梓锦的话,嘴角轻轻的勾起一个微笑,伸手握住梓锦的手,梓锦一愣下意识的就想要收回来,奈何吴祯的力气大得很,梓锦刚醒浑身没有力气,没有夺回来,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达不满。
吴祯就笑了,“看着你有这样的力气,我倒觉得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我们还未成亲。”梓锦看着吴祯握着她的手道。
吴祯的眼眸也落在了两人的手上,眉眼之间就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很快就会成亲了。”
梓锦又说不出话了,吴祯看着很温柔做事情其实有些霸道,就一如眼前,梓锦是怎么也说不过他,只得放弃。是啊,装什么清纯呢,自己跟叶溟轩接吻都被他抓到了,现如今人家不过是拉拉自己的小手,自己还矫情什么。
当吴祯都能被姚老太太放进来探病,可见吴祯真的是受到了姚家上上下下的喜爱,在这种大环境下,梓锦觉得自己也不能有什么反对的了,更何况这种亲密以后成了亲也是拒绝不得的,就慢慢地说服着自己接受,没有再反抗。
吴祯轻轻的松开了梓锦的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梓锦疑惑这是做什么去?还不等她开口,吴祯就已经消失在帘子之后,也不过是十几息的时间,又回来了,手上托着一个黄杨木的雕花托盘,上面放着青花瓷的小碗,碗里还冒着热气。
梓锦已经闻到了粥的香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给自己端吃的东西去了。梓锦看着吴祯坐在自己的面前,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轻轻的搅着粥,用勺子盛了粥就要喂自己……梓锦忙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这温柔的……承受不住啊,好像这样也比较怪怪的,梓锦总觉得古代的大男人做这种事情真的好奇怪,好奇怪。
吴祯却没同意,梓锦始终也没争到主动权,只能任由吴祯这么做。吴祯的动作很温柔,每一勺都会轻轻地吹过,免得烫到梓锦,动作不疾不徐,仿若江南水乡里那一抹凉风拂面,惬意不已。
有一种男人天生就是女人的致命诱惑,无关爱情,只关风月。吴祯就是那一种男人,所以当他是楚君秋的时候,一登台亮相京中多少闺中女子为他倾倒,那一种婉转流殇的风韵,会让你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
梓锦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为什么就会看上自己这样的自己,梓锦细细回想跟吴祯的几次见面,都不是很友好,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男子究竟喜欢她哪一点,难道金桂树下那一抹身影就这样的有魅力?
梓锦心里叹息一声,如果成亲后,吴祯日复一日的这样柔情,她真不晓得自己有天会不会真的会将叶溟轩遗忘,想起叶溟轩,心尖上又划过一丝伤痛,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
吴祯瞧着梓锦的失神,面上划过一丝落寞,不用去猜,他也知道,只有想起那个男人的时候梓锦才会有这样的神态,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种哀伤。
喂完了粥,吴祯将碗放下,拿出帕子轻轻的为梓锦拭去嘴角的残渣,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说道:“阿梓,不管到了什么境地,我都不会放弃你,所以请你也不要轻易的松开我的手,就算是将来我一无所有,你也不会在乎的对不对?”
梓锦茫然的看着吴祯,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梓锦觉得身为人家的未婚妻还是要有觉悟的,想了想就说道:“你我的婚约已定,有句话说什么来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不管是富贵或者贫贱,等我成为你的妻自然是要与你福祸共享,不离不弃。”
梓锦觉得这是对婚姻的一种尊重,就算自己没有办法爱上吴祯,但是至少在婚姻里她会做到一个妻子该做到的所有的事情,这也是一种道德,是对吴祯的一种回报。
吴祯笑了,看着梓锦说道:“好,这句话我会记住的,记住一生一世。”
梓锦望着吴祯的郑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吴祯摇摇头,和缓的一笑:“阿梓,你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你。”
梓锦还是一头雾水,不晓得吴祯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浓重,想起叶溟轩以前曾经说过的话,就算你嫁了人,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变成寡妇或者弃妇……她现在还没有嫁人,叶溟轩既然已经回到了京城,想必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门婚事,想到这里梓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叶溟轩跟吴祯已经开始交手了吗?
“吴……君秋,是不是……是不是……”梓锦终究还是无法问出口,这样脱口问出,她就等于是伤害了吴祯,梓锦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祸水,垂下头,不再说话。
长杰说过,梓锦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吴祯看着梓锦的欲言又止,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忍不住的问道:“我跟他……你会帮哪一个?”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梓锦不知道!
叶溟轩跟吴祯,如果在以前资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那答案根本就不用去犹豫。可是现在,梓锦不能再那样率性的回答,纵然她不喜欢吴祯,可是也不能这样践踏别人的尊严。在爱情的世界里,谁也不能替代谁,就如同罗死命的追着叶溟轩,就如同吴祯莫名的喜欢上自己,就如同自己跟叶溟轩,其实在爱的世界里没有对错,有的只是爱与不爱。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梓锦如实的回答,抬眼看着吴祯说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女人,我会用最好的办法让自己不受到伤害,所以你们不要幻想着如果有一天你们因为我起了冲突,我会偏帮哪一方,我谁都不会帮!叶溟轩以前说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狠心的女人,我真的是一个狠心的女人,我做不到罗对爱情的执着,也做不到为了爱情抛弃所有,所以你们都是傻子,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我是最世俗,最功利,最虚伪的女人,你们都该放手,为了我不值得,为了一个不会为了你们做任何事情的女人,你们这样不值得。”
梓锦将这些话说出口,就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一直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一直都是的……
吴祯慢慢的站起身来,伸手抚平袍角,笑着看着梓锦,却说道:“我明白为什么叶溟轩这样死抓着手不放了,阿梓,没有一个女人会像你这般诚实,你知道吗?你是庶女,我是庶子,你担忧过的我也曾经担忧过,你小心翼翼过的,我也曾经小心翼翼过,你想要去呵护的,我也曾经想要去呵护。你不是对别人心狠,你只是对自己心狠,一如以前的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分开你我,那就是你跟我都想要去拼命守护的东西。我想,也许我有能力守护住我想要去守护的东西,所以你跟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分开。”
梓锦被吴祯说的有些头晕,这绕来绕去的,脑子都打结了。
看着梓锦迷茫的眼神,吴祯微微一笑,“二月初二,是我们小定的日子,我希望能看到你跟以前一样。”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吴祯看着梓锦,又道:“你跟叶溟轩之间已经是注定不可能,罗家对这门婚事志在必得,叶溟轩无法违抗叶老夫人,又或者叛出家族,所以他不能给你的幸福,我希望我能给你。”
吴祯走了,梓锦更茫然了,心里却更坚定了,叶溟轩一定是出手了,不然吴祯最后不会说那样的话。他想要去守护的东西,跟自己想要去守护的东西,难道说叶溟轩对靖海侯家下手了?
可是靖海侯家对朝廷对社稷都是有大功的人,就算是朝廷对靖海侯有什么提防,只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扰乱民心的举动。
但是听吴祯的语气,分明是叶溟轩做了什么,叶溟轩想要夺走吴祯去守护的东西,然后迫使吴祯就范放弃这段婚事,但是吴祯又有把握自己能够对对付,梓锦任凭是想破天,在这个消息相对堵塞的时空里,也是无可奈何,除了静静地等候,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梓锦或许可以从姚长杰哪里知道一点外面的消息,可是梓锦不想再去打扰姚长杰,因为三月份的春闱对于姚长杰很重要,很重要,如今姚府上上下下,哪一个在经过景园的时候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长杰读书,梓锦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做让他分心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天意吗?梓锦苦笑一声,在这个时候,姚府上下认准了吴祯这个女婿,叶溟轩又跟自己无法联系,吴祯做事也是相当的缜密,除了安慰梓锦,一点口风也不漏。可以依靠的大哥,这个时候又要准备春闱,至于姚谦那里,梓锦是打死也不能去探问的。
所有的路都已经封死了,梓锦突然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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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祯拜别了姚府众人出了门来,姚府外已经是一片漆黑,长长的大街上,除了两边街道上悬挂的红灯笼还有些光芒,就连天上的星子都隐了去,越发的添了凄凉。
翻身上马,挥鞭直奔,出了巷子口,就看到巷子外面正有一个身影等着他。
此人背对着巷子口,双手负在身后,就那样立在黑暗里,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剑,无法令人忽视那隐隐的光芒。吴祯心神一紧,勒住了马,却没有说话,除了马蹄声,嘶鸣声,再无别的声响。
吴祯眉峰一扬,似乎想到了什么,翻身下了马,将缰绳随手一扔,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那黑影五六步之遥,然后笑道:“我当是谁拦住在下的去路,原来是叶大人,不知道叶大人有什么指教?”
黑暗中,那身影缓缓的转过来,借着微微的光亮细细看去,确是叶溟轩!
“指教不敢当,只是有句话想要跟吴三公子说。”叶溟轩的眼神幽深难测,就像是这暗夜里那无法预测的凶险。
“吴某洗耳恭听。”吴祯淡淡的说道,绝美无邪的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讥讽,不知道这一抹讥讽嘲弄的是谁。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弃姚梓锦,那么我会尽力保住靖海侯家的荣耀;第二,罚酒的味道,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让你品尝一下。”
“是吗?叶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吴家向来忠君爱民,举国皆知,又有何惧?只是叶大人这样威胁在下,似乎有点卑鄙。”
“比起你来还差一点,吴三少爷,其实你应该按照你以前的路子去走,摆脱吴家的桎梏,去过你自己的潇洒日子,你不是喜欢唱戏吗?不是喜欢无拘无束吗?你不是恨透了吴家的人?你不该放弃你曾经最想要的东西,而来跟我争夺我的女人。”
“叶大人这话真真是可笑,你的女人?你跟她有婚约?还是你祖母已经答应让你娶她进门?你自己的家人都没有说服还敢这么说,你不觉得这是夜郎自大吗?最重要的,我现在跟她有婚约,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将婚事公布于众,四月里我们就会成亲,叶大人到时候有闲暇可以来喝杯喜酒。”
“只怕你没有命可以留到入洞房。”
“那就要看叶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我知道你们锦衣卫厉害,不过锦衣卫要想扳倒靖海侯只怕还是有点不容易的。”吴祯笑着看着叶溟轩,眼神中满是轻蔑。
叶溟轩不怒反笑,打量着吴祯,笑道:“你倒是比你家的几个嫡出哥哥有气魄多了,听说当年海上一战是你的前锋,只可惜最后功劳却不是你的。”
的确不是他的,被他的嫡出哥哥们抢走了,那个时候谁会在意一个庶子呢?
吴祯淡淡一笑:“我不想要自然就给了别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就如同叶大人上次当街惊马,赵游礼大人差点成为马下惊魂,就是不知道这段公案叶家可给你公平了?”
叶溟轩眼眸一眯,这个吴祯果然是不能小看,吴祯此时也在想,叶溟轩倒也名不虚传,两人你来我往,言刀语剑,竟然是不分伯仲的打成了平手。
夜色中,两人各站一边,默默对峙着。
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姚梓锦,有了相交点。
“梓锦最终的归宿只能是我,谁挡在我的前面,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踢掉,别怀疑我的决心。”
“我不怀疑,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踢掉了叶老夫人,你的婚事就顺遂了。”吴祯讥讽的一笑,看着叶溟轩又道:“叶溟轩,你无法反抗叶老夫人,可是你为了娶阿梓,就要对旁人下毒手,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你的良心?”
“你错了,如果你们是干净的,谁又能奈何你们?”
“干净?这个世上谁是干净的?你们叶家就干净了?”
“叶家不干净,那你有本事把叶家踩在脚底下,我也不怨你手段阴毒。吴家大厦将倾,你说如果我给了吴家希望,吴家会选择梓锦进门还是保全合族平安?”
“我也有兴趣知道,平北侯的爵位是落在叶锦身上还是你身上?我更有兴趣知道,罗家的婚事你怎么办?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却对别人未过门的妻子觊觎,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不妥。”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互不相让,如同拼命三郎。
“你既然不肯妥协,那咱们走着瞧。”叶溟轩半眯着眸,寒光闪闪。
“如果你想要动吴家,那么最好记住一句话,风水轮流转的道理。”吴祯翻身上马,瞧着叶溟轩翕然一笑,绝尘而去,很快的就消失在夜色中。
叶溟轩收起了方才的轻蔑,眼中透出凝重,这个吴祯自己只怕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可是他的资料应该是全备的,但是为什么他对吴家的态度有些令人捉摸不透,须知道吴家倒了,他也就完了。
“大人,这小子狂得很,不如直接找人把他做了,一了百了。”宋虎从黑暗中跳出来咬着牙说道,朝着吴祯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你添什么乱,就知道打打杀杀,能用点脑子吗?”成钢跟着闪身出来冷笑道。
“我怎么不用脑子了,这个吴祯一看就是软硬不吃的,跟他费什么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完事!”宋虎最讨厌这些个弯弯肠子的人,觉得可恶的很。
成钢白了宋虎一眼说道:“大人谋划了这么久,吴祯怎么也跑不掉的,你慌什么。更何况,大人的最终意愿是要吴家先悔亲保全姚五姑娘的声誉,不然的话早就下手了,还用在这里罗嗦。”
叶溟轩转过身来,看着二人在大闹,然后说道:“成钢,你再去查吴祯的底细,我总觉得这小子应该还有什么秘密咱们不知道的,要快!二月二之前,一定要查出来。”
成钢立刻收敛神色,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宋虎,从此刻起,你带着人把吴祯的府邸给我看好了,不管什么人都出入都要记下来,然后去查,尤其是如果吴祯跟靖海侯联系,想办法把密信弄到手一看。”
“是,属下遵命。”宋虎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态,然后跟成钢迅速的消失在夜色里。
距离二月二没有几天了……
叶溟轩回京一事,在京城里很快的就传了开来,当初叶溟轩是以抵抗婚事为由南下,如今回来第一桩事情,却是在朝堂上弹劾安陆侯吴复结交乱党,攀附逆王,图谋不轨。去年的时候,安陆侯吴复就已经被弹劾过,当时的罪名是勾结地方官员,而如今却是勾结逆王。
吴复的府邸在平川,平川是当今圣上的手足兄弟平川王秦恪的封地,当年当今圣上登位之初,这位平川王就曾经差点造反,只是没有成功胎死腹中,不曾想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存不轨,后来竟然跟封疆大吏安陆侯吴复搞在一起,这件事情锦衣卫这么多年一直在查,只是两人很是谨慎,少有把柄。
去年的弹劾,其实的确是假的,根本就不曾在吴复的府中找出什么密信而是栽赃,但是这却是指挥使万荣想出的一招诱敌之计。因此皇上把这件事情故意交给新进锦衣卫的叶溟轩去查把事情搞大,叶青城跟吴复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叶青城必定会为吴复抱不平,也定会找儿子晦气,如此一来,皇上就借机把这件案子再送到了万荣的手里,叶溟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表面上看着,叶溟轩再也不插手这件案子,其实却是私底下接受了密令,叶溟轩跟万荣一明一暗秘密侦查。后来说来也巧,叶溟轩的婚事出了问题,有了这个借口,跟皇帝一陈情,就借此南下,没想到果然是收获良多。
叶溟轩一回京,立马就弹劾吴复,京都顿时惊起轩然大波。去年的弹劾之后,万荣以证据不足,吴复勾结地方官员证据不足为由将此案了结,这样其实就是为了让吴复放松警惕,以为别人真的相信了他,这样一来,思想上有了松懈,就被叶溟轩找到了机会,握住了证据。
人证物证俱全,这次安陆侯纵然是有十张嘴只怕是也解释不清楚了。而叶溟轩,却在陈词的时候,故意留了一个尾巴,靖海侯吴起跟安陆侯乃是亲兄弟,靖海侯又是常驻西南沿海,万一要是与逆贼勾结,串通倭寇,这可真是民之大患了……
吴复勾结平川王的证据十足,叶溟轩这么一招祸水东引,足以让人对靖海侯心存疑虑,圣上又是多疑的主,一道圣旨下,宣靖海侯进京陈情,安陆侯被关入天牢,其弟弟靖海侯又在被宣召回京的路上,一时间煊赫半生的吴家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往日车水马龙,如今门可罗雀,可见世人凉薄。
朝堂上的震动原本跟姚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毕竟姚谦任职在翰林院,还是很清静的地方。但是,姚家跟靖海侯家结了亲事,可就不能不管了,简直就是十分的麻烦,因此上到姚老太太,中间姚谦海氏,下到姚长杰,卫明珠,就连梓锦都被召集起来,开起了家庭会议。
气氛很凝重。
气色很不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姚家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是结了一门亲事,就被台风扫到了尾巴,还是谋逆大案,今早上姚谦还被当今圣上招进宫中询问了姚家跟靖海侯家的婚事。
因此锦堂里等到姚谦从宫里回来,会议就开始了。
老太太首先开口,先是看了众人一眼,这才缓缓的问道:“进宫后,皇上可曾训斥与你与靖海侯家结亲?”
姚谦先是抹了一把汗,而后才开口:“母亲,想儿子一生谨慎,声誉清明,在婚事上咱们也是光明磊落,又有何惧?我就把结亲的先后细说了一遍,圣上倒也不曾发怒,但也没说别的只是让我回来了,儿子一时也摸不清皇上的意思。”
海氏就有些惧怕,“要是靖海侯家真的参与谋反,那我们岂不是也要被连累?明日就是二月二,说好的小定的日子,那……那可怎么办?”
症结就在这里了,要是靖海侯家一出事,姚家立刻悔婚,就会被人说成无情无义之辈,要是不悔婚,靖海侯要真是与其兄长坑瀣一气勾结平川王,姚家势必就要被连累,株连九族,这九族里姚家可跑不了。
在场的几个人,不管是谁,脸色都是相当的难看,梓锦还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不过几天的功夫,世界居然已经颠倒,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就好像是梓锦又看到了现代的股市眨眼间能让人暴富眨眼间能让人倾家荡产,真是太神奇了,更神奇的是她姚梓锦挂在了台风尾。
这场婚事实在是令人太郁闷了,姚家悔婚就是不仁不义之辈以后在官场也会被人轻看,不悔婚那就是要拼着全家的头颅在议亲,也许明天就会头颅落地了。
眨眼间的天堂与地狱,梓锦这一刻真是体会到了。梓锦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叶溟轩在幕后搞鬼,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去厌恨叶溟轩,如果叶溟轩真的在搞鬼为的也是她,她才是罪魁祸首!但是吴祯……他对自己情真意切,而且两人又有婚约,明日就是小定之期,梓锦若是在这个时候为了自己悔婚,至少在良心上她过不去,梓锦发现她又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而这次不是有两条路,而是三条路。
一是叶溟轩,一是吴祯,还有就是姚家,梓锦这辈子跟叶溟轩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成亲的一日,可是跟吴祯却是真的有了婚约,如果吴家的婚事要履行,姚家就会被牵连,梓锦不能因为自己牵连姚家,更不能看着老太太这般年纪还要受罪,不能看着一生正直的爹爹,最可爱的大哥被流放。
所有的症结都揪在一起,解也解不开。
梓锦望望外面的天,是那么的蓝,一切美好的如同昨日,可是人人心中却有暴风雨的恐惧。
梓锦听着一家人在悔婚与不悔婚的争执,海氏主张悔婚,名声重要,可她还有孩子,他们的生命更重要,海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不已。姚谦垂头叹息,你让一个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做过有损声誉事情的姚老爹去悔婚,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但是海氏说的对,一想到几个孩子,姚谦也沉默了,纠结的不得了。
姚老太太一言未发,只是神情凝重,纵然是老太太历经风雨,这样的事情也是头一遭遇见,想要快速的拿出一个面面俱到的主意只怕也是没有那个本事。
梓锦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在大厅的中央缓缓的跪了下去,地上寒凉,冷气就从膝盖上漫了上来,让人发抖。
姚长杰猛地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梓锦看了一眼长杰,缓缓一笑,道:“大哥,你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姚长杰看着梓锦哀求的目光,无奈的坐了回去,卫明珠看着梓锦瘦弱的背影,一时间没想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有拿主意的家长,梓锦这样做可有点逾矩,卫明珠生怕梓锦说错话惹了长辈生气,可是她是新媳妇进门,很多时候也不敢多说话,心里却是着急得不得了。
姚长杰瞧见小妻子的神情,借着衣袖的遮掩,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卫明珠这才慢慢的镇定下来,望着丈夫心生暖意,要是明日被推出去砍头,大约有他在身边,她也不会怕吧……
海氏愣愣的,道:“你这丫头好好的坐一边去,这样的事情你们姑娘家家的只管听着就好,就是有什么,=也有我们当爹娘的挡着,快起来。”
姚谦道:“五丫头,大病初愈快起来,凡事有爹呢。”
老太太看着梓锦,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模糊,半响才说出一句话:“让五丫头把话说完,都别说话。”也许老太太已经预料到了梓锦会说什么,所以这句话说出来的格外沉重。
梓锦看着大家,缓缓的开口:“本来没有梓锦说话的地方,但是梓锦不能看着姚家因为我的婚事而受牵连。爹爹一生耿直,让爹爹退婚简直就是要他的命,这绝对不能。母亲最爱重我们,要是看着家里的哥哥姐姐因此受牵连,也许会被砍头,也许会被流放,那就是要了母亲的命,梓锦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家里,老太太,爹爹,母亲,姨娘,哥哥嫂子,还有嫁出去的姐姐们,还有没有娶亲的两位哥哥,他们都还有着大好的前程,怎么能因为梓锦就夭折了?
吴家的婚事我们已经答应了,在这个关头,要是悔婚,一来对爹爹的官声不好,二来,春闱马上就到,哥哥跟姐夫们都要上考场,要是咱们挂了一个悔婚的名声,哥哥跟姐夫们就是取得了功名,在官场上也会被瞧不起,若是因为梓锦一人,而让哥哥姐夫受到牵连,也许这一生的仕途都要受到限制,梓锦真是万死不足以赎罪。
可是,如果婚事继续进行下去,就算是取得了功名又如何?也许明日就要抄家流放,砍头示众,可是悔婚同样是弊端多多,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想就算是老太太,爹爹一生见惯风浪,只怕是也难以抉择了。”
梓锦的话说的很透彻,海氏就低声哽咽起来,正因为两难才要人命,要名声还要里子哪有这样的好事,可是姚家偏偏做不得背信弃义之人,又不能眼看着家族真的就拖累,这个关头,谁又能拿得出好主意,就连一向睿智的姚长杰也沉默了。
卫明珠默默的坐在那里,心里也是纠结不安,但是心里还有点自豪,要是放在别的人家,悔婚是跟本不用商议的,这是必须要做的,但是在这里姚家却这样的为难,可见她的爹娘当初对她说,姚家是个有情义的人家,你嫁过去也算是有福气的。
连一个还没正式定亲的吴家,姚家都能这样的对待,卫明珠觉得在这样的家庭里,她很踏实,就算是真的要流放抄家,又或者砍头,她也认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哪一家里,只怕也是很为难的,稍微自私一点的,立马就退亲,其实传扬出去对名声的确不好,但是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那毕竟是心里的,声誉上的损害却是一定的,做官讲究的是官声。
姚长杰这是突然说道:“这门婚事不能退,我们就算是被牵连,也绝对不能授人以柄,更何况吴家对我们姚家并没有失礼,若是人家一有灾难咱们就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
姚谦缓缓的松了口气,海氏却差点晕过去,可是又不能说儿子做得不对,只是抬眼看向姚谦,希望姚谦能够做一个睿智的决定。
姚谦看着儿子点点头,道:“我一声自诩正直,从不肯攀附富贵,巴结逢迎,可是也不曾做过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之辈,婚事不能退。”
父子二人抬眼看向老太太,只要老太太首肯,明日的小定依旧会如期举行,以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必当今圣上应该不会一棍子把人都给打死。
梓锦闻言忙说道:“不成,要是这样的话,真个姚家都会被连累。”
“可是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卫明珠叹息一声,看着梓锦说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是一家人,福祸共享。”
梓锦看着大家,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两全其美,只是要请祖母,爹爹成全!”
感谢大家的支持,老感动了,这一章更纠结了,下一章就会柳暗花明,大家不要着急,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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