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安很受伤。
背和腿上的伤口也一直在提醒他这一点。
其实说真的,穿越到明朝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穿越到抗清前沿目睹无数惨烈和悲剧什么的,其实这也无所谓了;穿越成一个没爹没娘只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妹妹可以相依为命什么的,想想也还真算不了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许安清清楚楚记得他还欠着人家三十三两三钱银。
当然原本应该是三十四两,身上的伤口抵了那七个钱。
七钱银就一身伤了,还三十三两三……要几条命?
即将走出漆黑的穷狗巷,许安警惕的停了下来。摸摸满身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能感觉到一层薄薄的血痂。
“这就是穿越的福利么?”许安苦笑了一声。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这让当时十分彷徨的许安对在这陌生的年代活下去有了些许信心。
伤口一类的,只要几分钟就会迅速愈合,淤青浮肿的硬伤更不在话下。即使伤到动脉,半个小时内只要血没流光也能慢慢恢复;至于更大的伤……好吧,许安现在只是一个混混而已。
凭借穿越带来的福利,许安这几年在混混界很快出了头,只用了半年就成了这大明朝西北保定城外小镇栗安县城里的一个还算有名的混混头。
既然是混混,那打架受伤也自然说的过去;既然只是混混,那欠债挨打自然……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毕竟只是个混混小头目,不是大哥,手里不过几个追随的‘兄弟’而已。
“回堡里躲两天么?”看看即将沉下的夕阳,许安皱了皱眉头。
为了给手下一个叫李清的兄弟的母亲治病,许安找赌坊借了四十两银。治病花了大半,剩下的这些天也进了兄弟几人的肚。虽然想尽办法还了六两银,但是剩下的该怎么办?
鞑几番入侵,眼下赚钱越来越难,许安又不屑去做那些欺负穷乡亲的事。( ·~ )虽说是混混,不过是集合几个人出些苦力气同时不被他人欺负罢了,难道还真的抢劫杀人?
虽然说现在这世道,抢劫杀人什么的早已没人去管。
赌坊的张彪势力太大,把帐还清之前看来是不能继续在栗安城呆下去了。但眼下手里没几个大钱,兄弟们几人的生活……还有,也该给妹妹带点东西回去才是啊!
想到穿越后唯一的亲人,许安心中一暖。暗叹着一分钱难到英雄汉,许安晃晃走出巷口。整理一下破损的衣衫,许安叹了口气。
“大哥!”正想着,一个黝黑的半大小跑了过来,左右看看小心的道:“大哥,你没事吧?张狗把咱们家给烧了,怎么办?”
这小叫张兴霸,小名瓜头,大名是许安给取的。三年前许安在一家酒楼门口遇到了正在乞讨的这母三人,一时好心安置了娘仨。母亲在不远的太平堡里陪着许安的妹妹,这小和弟弟则已经跟着许安混了三年。
“没事!”摇摇头,许安笑道:“那些泼皮不敢把我怎么样,放心吧。兴霸,周平树和胡他们呢?”
“平树哥被那些狗腿打了一顿,不过没什么大碍。胡那王八蛋狡猾的很,毛都没伤到一根呢!”有些愤愤不平,张兴霸道:“大哥,胡那家伙不是东西。看平树哥被打,这小跑的跟兔一样!真不够义气。”
混混而已,难道真个个都讲义气?何况,是谁向张彪告发他的去向的?
许安心里有数,笑笑道:“算了,别说这些。兴霸,去把兄弟们都聚集起来。咱们凑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去处。”
“哦。”点点头,张兴霸道:“大哥,那你呢?”
想了想,许安拍了拍张兴霸的肩膀:“我去城外的豹林里等你们。”
见这个机灵的小转眼跑不见人影,许安没能忍耐住心里的烦躁。在墙上踹一脚蹭下一层青灰,许安转身再次走进了穷狗巷。
走到之前挨打的地方,许安看着脚下点点的血迹笑了笑。
“王八蛋,敢烧老房!难道真当我不敢还手?”
推开旁边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露出一个破旧的箩筐来。[ ~]箩筐里是个被旧红绸裹着的物事,这却是许安之前藏在这里的宝贝。之所以躲进这穷狗巷,许安可不仅仅是慌不折路。挨挨打也就算了,但如果对方敢真下狠手,许安也不是没有防备。真要是拼起来,难道死在这里的会是许安么?
许安打开红绸,里面是一把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
毛瑟手枪,又叫驳壳枪。一款德国造的著名自动手枪,枪长288毫米,口径7.63毫米,容弹20发;1895年才出现的高级货色,经常出现在抗日背景的中国战场里。
一把崭新的毛瑟,满匣的二十发弹,同样是穿越带来的福利之一。具体怎么来的,许安不知道。但是许安明白,这就是他在这里世界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现在是崇祯十一年,不会计算公历也不太记得历史,但是许安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真真混乱不堪民不聊生的年代。而在这个还用这刀枪剑戟,所谓的火器还是滑膛枪的时代里,带着一把毛瑟的他绝对是一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杀神。
但是敢用么?再厉害也只是一把手枪而已,再无敌也只是一个人。一旦暴露,许安自问挡不住他人的窥视。
前几年鞑入关,许安带着妹妹跟着逃难的人们来到了保定。保定的混蛋官员拒绝接收难民,不得已许安只能带着妹妹来到旁边这栗安县城。一路的摸打滚爬才堪堪安顿下来,眼下却……
开赌场的张彪不过是个小角色,但是他的后台却是栗安城卫所千户聂士元。手下掌管着无数的军户,身边更是有数百名装备精良的亲卫。在这栗安城,就属他和县令冯诏瑜最大了。两个都是贪官,狼狈为奸;两个都只不敢惹鞑只敢祸害乡里的蠢货,昏庸无能。但是许安也只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混混而已,能做什么呢?这两个人许安都惹不起,更何况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别人也帮不了许安什么。
记得刚穿越的时候,还想着驱逐鞑虏灭清护明,还想着为汉人的崛起而奋斗什么的豪气志向;只可惜显示给了许安当头一棒。
崇祯六年大旱,许安的母亲因为劳累饥饿贫穷而生病去世;崇祯七年鞑入关,父亲为保护二人逃走而死在鞑的弓箭底下。眼睁睁看着父亲母亲就这么死去,许安茫然了。穿越又能怎么样?打不死又能怎么样?有一把天下无敌的武器又能怎么样?他救不回父母,也不能让小妹不再挨饿。
渐渐忘记了什么穿越,也忘记了穿越前的过去。许安慢慢的将妹妹拉扯长大,慢慢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唯一一次开枪,许安干掉了栗安城里的混混头。虽然大部分混混都已经散去,但是许安手底下也有了几个人。一混这几年过去,许安想不到这见过血的手枪又有了出鞘的这一天。
咬咬嘴唇,许安下了决心。在这城里已经找不着活路了,眼下能做的事却也没有几个。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没办法……
将驳壳枪贴身藏在衣内,许安慢慢出了城。栗安城南沿着大道走上数里,便是许安所说的豹林了。虽然鞑入侵时这里的树林被鞑砍了不少,但是藏下数十人开个会什么却不是问题。许安走进去时,林里已经聚集了十数个人。
见到许安,其中六个人连忙站了起来,而另外几个却仿佛没有看到许安一般,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蹲在那里。另外,那个叫胡的家伙如许安所料的一样没有来到这里。哼哼,逃了么?许安想到了过去跟在自己身边趋炎附势狗腿一样的那人。心里一阵不爽,许安坚定了决心。
混蛋,敢烧老的房!
瞪着面前几个懒洋洋的家伙,张兴霸愤愤的喊道:“喂!大哥来了!你们快给我站起来迎接大哥!”
“哼!”带头的那个不屑的转过头去。
“你们……”
大难临头各自飞么?
许安在心里笑了笑,制止张兴霸道:“兴霸,算了。这一次是我连累了兄弟们,他们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带头的那个叫刘三鼠的冷笑一声道:“原本尊称你一声大哥,那是看在你能带兄弟走一条活路的份上。但是现在,兄弟们被害的在栗安城呆不下去了!大哥?我刘三鼠可高攀不上这样的大哥!”
听到这话,许安不为所动。而站在张兴霸边上有些懦懦的年轻人却红着脸低下了头。他叫李清。这次欠下这么大一笔银,为的就是救下他那年迈的老娘。
“哼!都是兄弟,你们讲不讲义气!”张兴霸不满的叫了一声。
“义气?义气能当饭吃?”不屑的怪笑一声,刘三鼠道:“不是哥几个不讲义气!实在是没了活路。整整四十两银,兄弟们几辈也还不起。难道为了这小一个,让兄弟们都被打死?”
“你……”
制止满脸不忿的张兴霸,许安笑道:“三鼠,我不记得你是这么个有主见的人。救李清他娘是我的主意,银也是我借的。但是这又如何?说吧,你们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你们打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了几年的手下,刘三鼠不敢对许安发狠。看许安淡然自若的样,刘三鼠偏过头道:“张彪说了,只要大哥愿意回头,他对我们既往不咎。而且,还招我们进他的赌场帮忙,一辈衣食无忧。”
冷笑一声,许安道:“回头?帮着这欺压百姓的混蛋祸害乡里?抱歉,我做不到。”
“这……”咬咬牙,刘三鼠发狠道:“既然这样,大哥你就别怪兄弟们不讲义气了!兄弟们也不想当恶人,但是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说完,刘三鼠朝身后几人使了使眼色。原本聚在一起的众人立刻分开了来,许安身后是张兴霸,李清等四人;而刘三鼠身边却有八个。
场面变的剑拔弩张,许安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无所谓的笑笑,许安指着刘三鼠道:“看样,你们好像不只是打算散伙啊?怎么,想造反?”
“对不住了,大哥!张老大说了,你要留下!”
大吼一声,刘三鼠面露狰狞道:“兄弟们,把许安他们给抓起来!老大说了,抓到许安,赏银十两!上!”
嘭!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刘三鼠的动作猛然僵住,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洞。
“火器!”
众人惊叫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刘三鼠瞪圆眼睛倒在地上。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啊!”满意的听到‘咔嚓’一声弹夹自动充满,许安轻佻的吹灭枪口的烟雾,枪指其他几人道:“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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