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后二人自然又出了院子,在寨子里四处乱转,呼吸着山上的清新气息,整个人都感觉到格外的舒坦,当然没有旁边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就会更好了。
日出日落,寨子里的简单生活就这么过去了一天,可是王立春却察觉到寨子里似乎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情绪,即便说这是一处土匪窝,也不应当如此消沉啊!
怀着这份诧异,在日头落山之前,王立春带着张大勇回到了那味道难闻的小院,外间的桌上已经盛放好了晚饭,三个黄面饼饼,还有两碗飘着几颗菜叶可以映出人像的稀汤。
“政委,你是不是昨晚吃的太多了?”已经吃了两个黄面饼饼的张大勇瞅了眼枯坐在桌边的王立春,试探的问道。
王立春乜了他一眼,将自己的那碗汤向前一推,说道:“想吃你就都吃了吧,我有些累了,回去躺一会。”
他回到炕上没有趟太久,将二人晚饭一扫而光的张大勇就掀起了门帘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炕沿,说道:“政委,你昨晚是不是还留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话,他的两只眼珠就开始在屋里滴溜乱转,不时还使劲的闻几下,想要找出昨晚剩下的油炸花生米和烧鸡。
王立春看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行了石头,别闻了,昨晚的东西除了那半瓶酒,其余的我都吃光了。”
“那你今晚怎么不吃饭?别说你不饿,俺听见你肚子叫唤了。”
这一刻王立春终于亲身经历了一回农民式的狡猾,这看上去憨厚的张大勇,明知道自己饿,可为了能够多吃一点,愣是事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把晚饭全吃光了,这才来问清真相,若是自己真藏得有吃的,也少不了他一份。
“因为我在等,今晚还会有人来送吃的,我留着肚子呢。”
张大勇眼珠转了一圈,先是回头看了眼屋外,然后狐疑的看着王立春,说道:“你咋就知道今晚还会有人来送吃的呢?你以为你是老诸啊?”
“老朱是谁?”
“亏你还是个念过书的,连诸葛亮都不知道?俺以前在村里听老辈人讲过,老诸这家伙神机妙算,就像是个活神仙,啥事到他手中都能解决。”张大勇一脸得瑟的说道。
王立春险些将嘴里叼着的小竹棍喷出去,好容易强忍住笑意,看着满脸自得的张大勇,忍不住问道:“诸葛亮姓诸?”
“那是,俺张大勇姓张,你王立春姓王,诸葛亮不姓诸姓啥?”
两人就这么闲扯着,不知不觉时间渐渐流逝,眼瞅着一弯新月爬上了天空,屋内的油灯也亮了起来。
这几天来,王立春也算差不多适应了不远处的怪味,人在一个陌生的没有丝毫归属感的环境内,是需要有朋友聊天的,也乐得张大勇待在他的屋里唠嗑;而张大勇根本就没打算走,虽然他不信王立春说的会准,但万一呢?万一真有人晚上来给王立春送吃的,他要是错过了,岂不是要后悔死?
“政委,俺怎么就觉得他们不像是咱们抗日的队伍呢?”
正说到这里,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与其说是敲,到不如说是砸更贴切一些。
听着门外被砸的砰砰直响,看着屋内房梁上开始掉灰,张大勇从炕上跳下,满心欢喜的快步走了出去,在他看来说不定真的会像昨晚那样,有烧鸡吃。
很快他就这回来了,只是脸色极其难看,瞪了依旧斜靠在被褥上的王立春一眼,小声嘟囔道:“俺早就该猜到你比老诸差远了。”
这回来的是三当家邓飞,几乎是横着走了进来,一屁股把自己撂在炕上,手中却是两手空空。
王立春感觉到邓飞砸下来时炕上产生的颤动,他歪了下脖子,随意的说道:“三当家这么晚来找我啊?”
邓飞刚坐定,就觉得一股怪味直冲脑门,当即掩住口鼻,粗着嗓门吼道:“你屋里啥味道啊,难闻死了!看你像个讲究人,比俺还邋遢!”
“若是我讲究了,寨子里的兄弟恐怕就要受罪了。”王立春随手将嘴里叼着的小竹棍用力扔到炕下,“石头,送三当家出去,我要休息了。”
“你个小白脸竟敢赶俺走!”邓飞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捏着沙包大的拳头,恶狠狠的瞅着王立春。
“昨晚二当家来找我的时候,还拎了一只烧鸡,一包花生米,一瓶酒。我吃饱喝足也就有了精神,陪他聊了一夜;今晚我正饿得慌,没气力陪你拉扯。”
“那你等着,俺去看看还有没有。。。”丢下一句话,邓飞快速走出了房间,等他返回的时候,一手拎着两个油纸包,一手拎着一个酒瓶。
“咣当”一声,没好气的邓飞将手中的酒瓶重重的磕在炕桌上,两个油纸包也丢了过去,再度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撂在炕上,粗声粗气的说道:“现在你能有力气跟俺掰扯掰扯了吧!”
不用王立春动手,张大勇早就上前拆开了纸包,在邓飞目瞪口呆下,将烧鸡撕成了两半,然后又抓了一大把油炸花生米,胳肢窝里加上昨晚剩下的半瓶酒,开心的退了出去。
而王立春的动作也不慢,赶在邓飞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过剩下的半只烧鸡,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乱啃,弄得上面坑坑洼洼的,旁人就算想要吃,都找不到合适下口的地方。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邓飞吞了口口水,咒骂了一声,毫不在意王立春朝着剩下的花生米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接抓了五六个,扔进了嘴里。
一看这种架势,王立春就知道自己用来对付柯正武的招数没用了,抢过了一把花生米,胡乱塞到嘴里,含糊的说道:“三当家今晚来找我又有什么话要说?”
本来邓飞看着王立春狼吞虎咽的模样心中正在鄙视,可猛地听到他这么一问,立刻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突然一拍炕桌,大喝道:“王立春,你给爷爷说实话,你们八路派你来究竟安得什么心!”
王立春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口中嚼得半烂不烂的花生米和鸡肉一口喷出,直喷了邓飞一头一脸。赶在邓飞发火之前,含着深深的歉意说道:“抱歉啊三当家,我这人胆子小,受不得吓。”
“呸呸!”邓飞干吐几声,双手并用,将自己头上脸上身上弄了干净,瞪着牛铃般大小的眼珠子,说道:“俺先警告你,不管你们打得什么算盘,俺们虎踞岭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要是敢动什么歪脑筋,别怪俺事先没提醒过你!”
说着话,他沙包大的双拳在王立春眼前紧握,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胳膊上的腱子肉也随着他每次握拳变得一鼓一鼓的。
王立春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低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完,顺了顺肠胃,然后又抓着半只烧鸡大吃特吃起来,让邓飞看得心中大为窝火。
“姓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俺邓大头是不是,俺跟你说话呢!”
王立春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油哄哄的左手将另一个瓷碗摆到了对面,倒上一碗酒:“三当家,实不相瞒,昨晚二当家来跟我聊过,希望我能够投靠咱们山寨,我正在思考此事。哪知道你今天突然又来恫吓我,让我拿不定主意。你到底知不知道二当家昨晚跟我聊了什么?”
“俺知。。。不。。。知道,”邓飞一时语塞,“那个你刚才说的洞河,是个什么意思?”
“坐,三当家,咱们好好聊聊,省的发生什么误会。”王立春指了指对面的炕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邓飞挠了挠自己的秃脑壳,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一屁股坐了下来,端着碗一口气将酒喝了个干净。
王立春又给他倒了一碗,说道:“三当家,兄弟生平最敬重你这样的好汉,来,咱们痛饮三碗!”
等到二人连干三碗,王立春借着倒酒的机会,状似无意的问道:“三当家,我怎么看着咱们寨子里的兄弟好像很没消沉似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什么狗屁政委闹的!”
“哦,这话怎么讲?”王立春心中一动,知道正戏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烧鸡,“三当家,兄弟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三当家不妨把话挑明了,兄弟日后也好免得惹了众怒。”
邓飞瞅了眼王立春,显是被其触到了心中的伤痛,张口就说道:“俺们寨子里原本有二百多号兄弟,就因为你们这帮狗屁政。。。”
他刚说到这里,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咳,邓飞双眼一张,立刻改口骂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喝过墨水的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老子。。。”
这时房顶再度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咳,邓飞抬头看了眼屋顶,骂了句“咳个逑啊!俺走还不行”,起身就冲出了房间,旋即外间传来了桌翻椅倒的啪啦声。
邓飞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王立春却是在没有心思吃东西了。他再度靠在了被褥上,看了眼房顶,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俩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要老子来给他们擦屁股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