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的马车一大清早便入了宫,因为原先住的宫殿失火,郭惠妃不得不暂时移居到辉城宫。经过繁琐的检查和禀报,李未央她们到的时候,郭惠妃正斜倚在床上,身边的梁女官在替她喂药,郭惠妃瞧见郭夫人,眼中顿时一亮,道:“大嫂!”
郭夫人快步迎上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见郭惠妃除了面容有些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安下心来,问梁女官道:“太医可曾来瞧过了吗?”
梁女官躬身道:“是,太医已经为惠妃娘娘请了脉,他说娘娘只是呛了一些烟,所以才会昏厥过去,只要好好休养便不碍事了,请夫人放心。”
郭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着郭惠妃道:“现在感觉可好些了吗?”
旁边的宫女连忙拿来绣凳让郭惠妃和李未央坐了,郭惠妃的目光落在郭夫人温柔的脸上,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泪光在眼中闪烁:“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嫂你了。”
郭夫人也是才定下神,点头道:“我们都明白,你真是受委屈了!这件事情实在发生的太过突然,公主原本也想进宫来看你,只不过……”
郭惠妃一愣,旋即赶紧道:“不!这件事情可不能让母亲知道。”
李未央从郭惠妃的话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迟疑片刻,率先开口道:“这一场火是……”
郭惠妃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分明含了十二分的愤怒:“母妃,你为什么不告诉夫人昨天那一场火是有人故意为之,根本不是走水!”
李未央回过头来,瞧见一道娇俏的身影从外殿快步走来,一身淡紫的裙服,大大的眼睛,娇俏可爱,正是许久不见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强行压抑着眼睛里的怒火,愤愤不平地走到郭夫人的面前,先是行了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才道:“夫人,你不知道,这件事情静王已经查清楚了,根本是有人故意捣鬼。”
郭惠妃闻言,立刻蹙眉道:“南康!不要胡说八道!”
南康咬牙看着郭惠妃,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母妃,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瞒着夫人和嘉儿姐姐不成?你曾经说过在宫中无所依靠,唯一的家人就是郭家,为什么在家人的面前都不肯实话实说呢?”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心中轻叹一声:“公主殿下的意思我们很明白,宫中守卫森严,更何况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那么多,怎么会让火势发展得那么大都没有人察觉呢?所以昨天那场火,定然不是意外。”
南康公主见对方和自己的看法一样,一把抓住李未央的手,声音带着无比的愤恨,却不得不低声地道:“嘉儿姐姐,母妃也明知道一切不是意外,却不肯让我向父皇提起,你快帮我劝劝她,若是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总有一天这种情况还会再次发生的!”
李未央的目光看向了郭惠妃,对方不肯将这些事透露出去,最重要的原因定然是没有证据,敢在堂堂宫室之中纵火,有如此的胆量,背后的人也呼之欲出了。
“梁女官,把药放在这里吧!你出去看看其他的宫女太监,吩咐他们在门外守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郭惠妃挥了挥手,梁女官闻声便退出去,只是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脚步停顿了片刻,这才快步离开。
看到郭惠妃被如此的欺辱,郭夫人也不免生出哀痛来,可是郭惠妃的神情却是如此的平静,她淡淡地道:“我入宫多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回两回了,只不过对方从来没有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过,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警告我、警告郭家,若是我就此畏惧失措或是大哭大闹,对郭家又有什么好处,对我本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别人觉得我是被这场火吓破了胆,丢了惠妃的仪态,疑神疑鬼、徒增笑话而已。所以南康,母妃吩咐你的事情千万不要忘记,刚才这些话在大嫂和嘉儿的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此事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绝饶不了你。”
南康公主忍不住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郭惠妃的眸黑白分明,情绪看不出丝毫的波动,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这一场火灾影响到什么。南康毕竟才十六岁,实在控制不住道:“母妃,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郭惠妃见她如此坚持,虽然感动于她的真心关怀,却也摇了摇头:“不算又能如何?你以为这宫中是郭家的天下,任由我大张旗鼓地捉拿凶手?你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懂事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低调行事,否则你会从受害者变成图谋不轨、造谣生事者,原本同情你的人也会怀疑你的用心,这正好中了对方奸计。”
南康一愣,看着郭惠妃几乎哑言,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以来郭惠妃都护着南康公主,虽然上一回经过大名公主的事情,南康明白了点人心难测的道理,可毕竟她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此刻听到这些话不免心头戚戚然。
郭惠妃的侧脸温柔美丽,皮肤泛出珍珠一样的光彩,就连李未央也要感叹一声她的风采雍容、气质高雅。事实上惠妃今年不过四十岁,保养的又很好,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余,可是这样的美貌又能如何?在这宫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心心相待的人,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站稳脚跟,纵然她如今已经有了儿,又有娘家作为依仗,可还是很容易就会遭到别人的暗算。所谓防不慎防,人心难测,便是如此!
李未央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娘娘,请恕嘉儿多嘴,在宫中想要纵火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纵然外因娘娘可以不顾,可是内患可一定要清干净,否则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在她看来,此次失火,必定是里应外合。
郭惠妃一愣,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神情之中有了一丝讶异:“你是说,这宫中有内奸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娘,若是没有人接应,对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在你的宫中纵火呢?静王殿下明明在宫外安排了人手保护,为什么事发的时候谁都来不及帮助,自然是一切部署早被人泄露了出去。”
郭惠妃其实也一直在怀疑,只是她实在不忍心,神情之中难免有了三分的落莫:“是啊,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些人都跟了我许多年,难道连她们都会背叛我吗?”
南康公主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母妃,若是真的有内奸,那又会是谁呢?”
李未央眸里淡淡的,声音有些不经意,看着对方道:“南康公主,除了娘娘之外,谁还可以驱使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呢?”
南康公主心头就是一跳,下意识地道:“难道是梁女官?这宫中只有她可以进出自由,还能驱使其他人。【叶*】【*】”她这话刚刚说完,随即便不安地转头看向了郭惠妃,郭惠妃的神情之中有一丝怔愣。
南康公主第一次怀疑梁女官,她想着出事之后梁女官匆匆赶来,神情异样,关怀的不是娘娘能否苏醒,居然是宫中还有多少人活了下来,如果这样怀疑,她可能是怕有人瞧见了什么,故意杀人灭口……
郭夫人却觉得不可能,道:“嘉儿,你没有证据可不要随便乱说,梁女官可是当初你姑姑的陪嫁婢女,她们有十多年的情份,若说是旁人背叛了娘娘我还可以相信,可若是连梁女官都背叛娘娘,实在是叫我难以相信。”
李未央神情却是十分淡漠,对于郭惠妃来说,梁女官陪伴她多年,可以说是她的心腹,她对对方十分相信,不肯怀疑对方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有一天,若是有人告诉她,自己身边的赵月背叛了她,她也很难信任,只不过寻常的宫女太监在惠妃的宫中不可能来去自如,更加不可能随随便便有机会动手脚。所以李未央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娘娘,那一场大火中,除了您之外还有谁逃出来了?”
郭惠妃心头一跳,心口好似被冷风吹过,透出难以抑制的冰凉:“元英冲进去救了我,其他的二十来个宫女和太监全都葬身火海,基本没有活口……只有梁女官——”她的话说到这里,面上却突然笼罩了一层寒霜,此刻她已经不能否认梁女官可以说是最有嫌疑的,要不然其他人都死了,为什么唯独她还活着呢?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和幸运?事情发生过后,元英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都在告诉郭惠妃此事另有蹊跷。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道:“这件事情纵然不去追究那幕后黑手的责任,娘娘身边的隐患也必须清除干净,这梁女官……只怕娘娘不能留了。”
郭惠妃抬起眸看着李未央,良久都说不出一句,最后她才终于点头道:“来人,请梁女官进来。”
梁女官重新走上大殿,她瞧见其余三人面色都是十分凝重,和刚才的神情完全不同,心头一冷,面上却是一派自然,只是恭敬地行礼,道:“娘娘,奴婢已经将药重新热了一遍,是不是现在就请娘娘服药。”
郭惠妃看着梁女官,神色露出一丝漠然:“昨日失火的时候,你在何处?”
梁女官一愣,随即便露出惶恐的神情道:“娘娘怎么忘了,奴婢在宫殿失火的时候是奉娘娘的命令去御膳房换膳食去了,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出事了,都是奴婢的过错,最危险的时候没能陪伴在娘娘身边。”
郭惠妃冷冷地一笑道:“是啊,御膳房做来的那一道翡翠虾仁,你说最近天气渐凉,我的身体又是阴虚火旺,不宜吃虾仁这些发物,所以特地自告奋勇地要去御膳房替我换了这道菜。可是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失火的时候你不在宫殿内呢?”
梁女官十分惶恐,眼中也多了泪光,她跪倒在地,柔声道:“娘娘,奴婢侍奉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娘娘大可以直接责罚,为什么要怀疑奴婢的忠心呢?这天底下谁都可能背叛娘娘,唯独奴婢是绝对不会的呀!”
郭惠妃喃喃低语,似乎自嘲:“我也一直不愿意怀疑你,哪怕我将所有的人都怀疑到了,我也相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且不提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进宫的情份,只因为背叛了我你也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我万万想不到,事到临头你还是那个嫌疑最大的人。”说完,郭惠妃轻轻点了个头,身后四名宫女上前将梁女官押在地上,梁女官不敢动弹,脸色却十分苍白。
整个殿中气氛紧张,人人都静声不语,梁女官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当时不在宫中,您也不能就此断定是奴婢所为!”她的声音越发凄厉,简直就是哀痛到了极点。
李未央眸里的幽深渐渐退却,有了一丝犀利光泽:“娘娘,有的时候不用重刑她是不会招供的。”
郭惠妃眉眼透出凛然,刚要吩咐人动刑,就在这时候静王元英从殿外匆匆的赶了进来,他的身后还押着一名护卫。
郭惠妃面色就是一变:“英儿,这是什么人?”
静王神情十分的冰冷,他看了梁女官一眼,冷冷地一笑:“母妃,不必动刑那么麻烦!这是梁女官在宫中的相好,也是宫中宣德门的护卫,他已经向我招供了,说在事发之前梁女官曾经悄悄地找过他,托他将火油秘密捎进宫,火油可是宫中的禁物,一个小小的女官为什么要用到火油,而且这件事情她没有向母妃禀报,如此一来,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
梁女官在看到那男的瞬间便已经脸色惨白。
李未央微微触眉,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护卫,他的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可能比梁女官还要年轻一些,嘴角的血丝和脸颊上的青紫显现出他刚刚受了刑,看向众人的眼睛之内除了恐惧还有绝望。梁女官此刻已经瘫软在地,神情变得木然起来。
郭惠妃的面容慢慢变得森冷,她冷冷道:“梁女官,我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为什么要背叛我?”
梁女官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听到咣当一声,郭惠妃重重的一掌拍在床边的茶几之上:“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一个机会,若是再不实话实说……”她慢慢地看着对方,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杀!”
梁女官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郭惠妃,李未央脸色平淡清冷,眉梢暗含煞气,却向那护卫道:“她不肯说,便由你来说!若是你能说出一切实情,我可以劝殿下对你从轻发落。”
那护卫吃了一惊,随即心念急转,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愿意说出实情,还望娘娘和殿下放过我的性命!这件事情都是贵妃娘娘主使的,我和梁女官都是听她的话!”他这话一出,四周哗然。
梁女官跪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神慢慢的从不可置信到恼羞成怒,再从恼羞成怒瞬间变成惊恐。
郭夫人错愕,觉得不可思议,转头望向郭惠妃,她头一次遇着这样诡谲的事情。
李未央弯起了唇角:“这么说幕后主谋是陈贵妃娘娘?”
护卫胆怯地看了静王元英一眼,然后似乎心有戚戚地禀报道:“是,起初完全是因为我不好,我好赌,在外面欠了很多的债,不得已便求梁秋替我还帐,只是她在宫中俸禄毕竟有限,这些年全都贴补了给我,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实在迫不得已,她才会投靠了陈贵妃。”
郭惠妃只觉得对方的话中有一丝让她不安的讯息,她不敢深想下去,心中有千万面小鼓在锤一样,难道此事真的跟陈家有关吗?可是对方似乎也没有说错,最近梁女官的行为的确有些失常。( ·~ )半个月前,自己丢了一对赤金头面,这样的金银首饰她不知道有多少,平日里也不爱惜,只是偶然想起才吩咐取出来,起初她还以为是被哪个宫女偷了,吩咐梁秋暗暗寻访,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想起来梁秋当时的神情,的确是愧疚夹杂着不安,奈何自己竟然以为她是自责没有管理好手底下的宫女,却原来……她是缺钱!
静王元英冷冷地道:“哦,那证据呢?”
那护卫连忙道:“在我当职的房间后面有火油,还有一些棉絮就藏在屋后的水缸里!”
众人都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嘶声,现在人证物证确凿,陈贵妃铁定难逃干系,就在这时候,梁女官却一咬牙,突然朝郭惠妃拜了一拜:“娘娘,这件事情是奴婢对不起您,事到如今,唯有以死来谢罪!”这句话一说出来,静王元英大叫不妙,连忙大声道:“不许她自尽。”可是为时已晚。
梁女官咬破了事先藏在嘴里的药丸,一瞬间神情变得异常痛苦,很快就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静王元英主动上前摸了摸她的颈脉,随后对着李未央摇了摇头,死了。
那护卫更加哆嗦,仿佛十分害怕模样,随后他大声道:“殿下,您刚刚说过,会饶了我的性命的!为了戴罪立功,我可以替殿下指证陈贵妃!”
静王元英面上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宁静,却是一言不发。随后,他向身边的护卫做了一个手势,那些人竟就立刻取一道绳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利索地将地上的护卫双手反绑在身后,麻利的用绳束住。还不等那人反应过来,麻绳已经在他的脖上套了个圈,那护卫惊慌失措地道:“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您说过要饶我性命的啊,我可以替您作证!难道您要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南康公主刚要开口,郭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
静王冷冷地道:“作证?恐怕你是要替你主诬陷陈贵妃才是!”他话一说完,已经向旁边人点了点头,那护卫脸色煞白,死死的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盯着元英看,那两个人显然都是行刑的老手,各自抓住绳索的一端,狠命的向自己的一边扯去,那护卫整个面孔都涨红了,勉强挣扎了两下就两眼翻白,舌头也吐了出来。行刑的人过了好一会才将手松开,那人就在众人面前向后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她深深知道元英这么做其实没有错,但南康公主却一下瘫软在地,她不敢置信地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他不是答应了要替咱们作证吗?为什么要杀他?”
静王回头漠然地看了南康公主一眼,神色却是十分的平静:“大人的事情,小孩是不会懂的。南康,你还是早一点回到你自己的殿里去吧。”
南康却是盯着静王元英,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弄明白。刚要说什么,却听见李未央淡淡地道:“公主,静王殿下这么做,只是不想事态扩大而已。”
南康回过头看着李未央,难以相信她竟然也如此狠心:“贵妃娘娘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和我母妃作对,她会这么做实在是不意外,不过是为了她的侄女报仇而已!只不过她一下要了母妃宫中这么多人的性命,这手段也是实在过于狠辣了。枉费我们郭陈两家这么多年来息息相关,荣辱与共,一旦翻脸她竟然会做到如此狠毒。这件事情只要禀报父皇,他一定会严惩陈贵妃的!”
静王元英看着自己的妹妹,颇有有些恨铁不成钢,现在在场的这几个人,其实都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南康从始至终都是十分的懵懂,她不是愚钝,而是太过轻信,这个毛病必须扭转过来!她应该长大了,不能一直靠着母妃遮风挡雨!元英看着南康公主道:“若是我按照这护卫所说,或是留着他的性命,这件事情一定会传扬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陈贵妃要放火烧死母妃。”
南康听到元英这话说得有几分奇怪,心头掠过一丝猜测,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有人故意构陷?”
李未央幽静的眸有光晕浮动:“贵妃娘娘或许是憎恨郭家的,只不过她还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火烧宫殿,纵然她真的如此做了,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在咱们的手中,这护卫出现得过于奇怪,梁女官背叛得也不明不白,现在梁女官已死,唯一的证词就是在这护卫的身上,足可见这幕后之人是故意要留下线索要咱们怀疑到陈贵妃的头上,若之前我还是对陈贵妃有三分怀疑,此刻我已经觉得她是清白无辜的了。”
南康公主心突然漏掉半拍,她转过头看着郭惠妃,郭惠妃笑了笑,向她点了点头:“嘉儿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的看法。陈贵妃若想真的要了我的性命,多的是其他的法,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一下烧死了二十多名宫女太监,这件事情绝不会是小事。”
静王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护卫将那已经死去的两个人拖出去。就在此时,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禀报了:“陛下驾到!”
殿中众人的神色都是一变,尤其是郭惠妃,她连忙整了整衣衫就要起来,却听见皇帝一边走进来一边大声道:“爱妃不必多礼,朕只是来看望你。”
皇帝脸上神采奕奕,别有一番雍容气度,李未央冷冷地瞧着对方,神情之中多了三分厌恶,皇帝当然是坐在首座,而郭惠妃和其他人都只能站着,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静王元英的身上:“朕着你调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静王低下头躬声道:“回禀父王,这件事情儿臣已经查清楚了,是因为宫中的梁女官犯了一点小错,被娘娘责骂,怀恨在心,所以火烧宫殿,妄图谋害母妃。现在这个梁女官已经畏罪自杀了,这样的罪刑本应满门抄斩,奈何梁女官终生未嫁,只不过孤身一人。儿臣建议此事到此为此,不要扩大了。父王以为如何?”
元英说话的时候,李未央一直盯着皇帝的表情,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哦,爱妃也认为此事只是因为一名女官不服管教蓄意报复,如此简单?”
郭惠妃心头一紧,但语气平静地道:“刚开始臣妾也很怀疑,梁女官是臣妾的心腹婢女,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后来好好回想一番,当初带她进宫她就是不情不愿的,这么多年来想必一直怀恨在心,一点小小的责骂都受不了,竟然还会做出如此可怖的事情。陛下,若是臣妾死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放出宫,更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栖,恐怕这才是她纵火的真正原因。”
皇帝闻言一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哦,原来如此,静王能够这么快查出事情的始末,朕对你很欣慰。真是能干,不愧是朕的儿。”
他越笑越大声,笑得胸口上下起伏,差点岔了气的模样。而李未央一直冷眼旁观,觉得此刻皇帝的喜悦来得莫名奇妙。就在此时,皇帝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李未央的身上,他收起了笑容,恢复到了严肃的神情:“郭夫人也带着小姐入宫了吗?”
郭夫人和李未央连忙再次皇帝躬身行礼:“是,陛下。”
李未央心道明明已经向你禀报过,这时候还装什么蒜,分明是故意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到这宫中来,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打算,这皇帝的心思还真是没有人猜得准。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又转头向郭惠妃道:“看样前朝和后宫的各项秩序都需要好好整顿,上一回太府出现了行刺的事情,这一次竟然还有一个女官纵火报复的事件。依朕看,每个宫殿都必须加紧警卫才行。”
皇帝双目精光烁烁直视着看着郭惠妃,分明另有深意,看得她心中有丝惊慌。不过郭惠妃就马上稳了下来,继续道:“是,多谢陛下体恤。”
皇帝淡淡地笑道:“朕决定从禁军之中挑选精干的士兵,三十人组成卫队,不分昼夜的保护爱妃的安全。”他一口气说出来,郭惠妃神色就是一愣。李未央心中就觉得不妙,这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立刻元英就反对道:“父皇,寻常宫中护卫也就罢了,但禁军毕竟一直是拱卫大都,不懂宫中规矩,在内宫之中多有不便。父皇的一片好意儿臣替母妃心领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妥当。”
皇帝看着静王元英,似笑非笑道:“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觉得禁军不好,那就由静王在懂武的太监之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尽快充实过来,好好保护爱妃的安全才是,想必有了精明能干的护卫,爱妃才可以高枕无忧。”
郭惠妃的唇角一直带着平静的笑容,她姿态优雅地起身在床上跪着道:“多谢陛下。”
皇帝的笑容更加深了,随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南康道:“好些日没见了,南康都长成大姑娘了。”
南康公主以为皇帝终于关注到了自己,神情中有一些喜悦。在宫中,皇帝对他们这些儿女素来是不感兴趣的,除了寿春公主还算得宠之外,皇帝对其他女儿几乎都是看也不看一眼,可是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康的身上,神情倒像是十分慈爱。
郭惠妃和静王元英同时心头同时略过一丝不安。
李未央和皇帝是打过交道的,她深知对方心思叵测,而且经常会做出惊人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皇帝仔细端详着南康,脸上带着笑容道:“果然越长越是漂亮。”
南康躬身道:“谢父皇夸奖。”
皇帝点了点头,向着郭惠妃道:“还是爱妃教导有方啊!”
郭惠妃也瞧出了有些不对,只是在皇帝的面前任何人都不敢轻意开口,静王正想要想个法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却突然听见皇帝大声道:“上一回寿春出嫁的时候,朕记得王家的公王延可是个十分出色的人才,如今看来,与南康正是良配。”
静王听到皇帝挑起这个话头,眉头突然皱紧了,随即又松开,赶紧道:“父皇,南康年纪还小。”
皇帝冷淡地的道:“已经十六岁了吧,怎么叫年纪还小呢?朕前些日事情比较多,没有能替南康好好筹谋一番,如今瞧见南康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又是才貌俱佳,朕就做主将她许配给王延了,挑个好日就让他们完婚吧。”
他主意已定,不容他人回驳,立刻站直了身向外走去,不管南康如何不愿意,她也只能领旨谢恩。
走到门口,皇帝突然转头,看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亲上加亲,这可是大喜事啊!”
他说完了这莫名奇妙的一句话,已经大步的走了出去,还伴着爽朗的笑声。可是等皇帝这一走,宫殿之中其他人的神色都十分的震惊,尤其是郭惠妃,她看着南康公主,不由蹙起眉头道:“他素日从未关心过你,今日突然到这里来,我就觉得有问题。”
李未央唇角微抿,点漆眸异常阴霾:“陛下刚才特意提出要为娘娘加强警卫,殿下已经驳了一次,所以南康公主的婚事绝对不能再驳第二次,陛下真不是一般的算盘,打得可精了。”
郭夫人看着犹自懵懂不安的南康公主,摇了摇头,她劝慰道:“好在那王延公也算武双全,才华横溢,倒不算委屈了公主。”
南康公主想起那一日在楼台之上看到的王延,面上不禁涌起一阵红晕,上一次为寿春公主举办的比赛之中,那王延的确是眉目俊朗,年少英俊,又是武双全的人物,很是让闺中少女面红心跳,南康公主之前还没有特别留意,如今听说皇帝将她许给了王延,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王延的相貌风度,她的脸上也不禁红了。
元英却摇了摇头,王延虽然是个武双全的人物,可在他看来王延和王家其他公比起来都略逊一筹,光是冲动,狭隘这两点,他就已经成不了什么大人物了。他原本还想为南康的婚事好好筹谋一番,最好的打算是嫁入郭家,或是嫁入周家,要知道周家人手上有十万的禁军,他们也是十分值得拉拢的,至少可以在周家安一个钉,监视晋王和周家的举动……
可是嫁给了王家——元英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嫁给王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从皇帝的嘴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可能他对皇帝不够信任,总觉得对方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不光静王是这样想,明显李未央也是这么想的,她曾经在宴会之上见过王家诸位公,如果皇帝将南康公主嫁给性情温和的王广,或是聪明内敛的王季,那都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偏偏是王延,那个人过于骄傲,又对郭家颇有敌意,若是南康公主嫁给了她,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再者说,李未央隐隐觉得皇帝此举倒像有三分针对自己,可是她一时之间虽然有不安的感觉,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似乎两件事情没有必然的联系。
毕竟,皇帝既然忌惮元烈,就不会轻易发作自己。
郭夫人见他们都是神情凝重,不由道:“好了好了,既然陛下的旨意已经下了,也是无法挽回的事,相信王家一定会好好对待南康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郭夫人其实是认识王大将军的,却并不熟悉王延,所以她会觉得王延不失于南康公主的良配,这本是没有什么大错的,但是之前出了王矜的事情,恐怕南康公主和郭惠妃的关系又看在众人的眼中,身份便多了一层尴尬。
李未央微笑道:“南康公主如此讨人喜欢,不管嫁入什么样的人家,都会过得幸福美满。”
南康笑容忍不住浮上脸颊,却是羞涩道:“姐姐,不要再拿我打趣了。”说着,她捂着脸已经跑出了殿外,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却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叹息和怜悯。
从惠妃的宫中出来,静王元英道:“嘉儿,今天要多谢你开解母妃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今天其实我没有做什么事,静王殿下才是抓到那凶手的人。”
静王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后的宫殿,声音冰冷道:“今日我处置了那个护卫和梁女官,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让他们不能随意乱攀咬,也是不希望伤及无辜。”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此事其实跟陈家无关,一切都只是有人在故意挑唆,若是继续深查下去,只会查出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人,其实无关紧要,咱们知道是谁动的手并记在心上也就够了,寻找合适的机会给予还击。”
她说到给予还击这四个字的时候,静王元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吧,好在母妃没有受伤。”
郭夫人已经从殿内走出来,李未央正要向静王告辞,却听见静王道:“你对陛下赐婚的事情怎么看?”
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分明是找机会有意要为难郭家和郭惠妃,否则他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个月老的。
看见李未央的神情,静王就猜到了她的所想,他淡淡地道:“是啊,我也觉得父皇今天的举动十分奇怪,他平日可是从来不关心过南康的,那王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倒是也很清楚,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过于骄傲自负,南康嫁给他恐怕不会很顺心。”
岂止不顺心这么简单……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南康毕竟是公主,王延纵然如何骄傲,他也该知道帝女不可欺,想必不会做得很过分,静王殿下也无需过于担心。”
元英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郭夫人和李未央上了马车,静王目送着他们的车驾离去,转头吩咐身边的人道:“从今日起你要十二个时辰时刻守护在母妃的身边,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了她。”
那太监低声道:“是,殿下!”
静王看着不远处沉下的落日,心头莫名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马车之上郭夫人却是神情凝重,早已不复刚才安慰南康公主的镇定,她低声道:“嘉儿,这件事情我觉得陛下的用意是……”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道:“是为了针对郭家。”
郭夫人点了点头,“没错,陛下此举一定是为了针对郭家,要知道南康是郭惠妃的养女,说起来和郭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一日旭王殿下在大殿之上当众拒婚,给了王家人一个难堪,不管他们如何大度,都会对此事耿耿于怀,我观那王家人的神色,其他人倒也罢了,王延尤为愤怒,偏偏是许给他,我怕南康公主嫁过去恐怕……”
李未央不愿她太过忧虑,便劝慰道:“母亲不必过于担忧,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制衡郭家,应当没有其他的意思。”
真没有其他的意思吗?李未央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皇帝除了警告郭家、警告李未央之外,必定还有深意,或许皇帝根本没有放弃让王衿成为旭王妃的念头,既然从旭王那里没办法动手,这皇帝终究还会找到自己的头上,那他究竟要什么法让自己主动放弃呢?李未央真的很想知道,皇帝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施展出来。
郭夫人忧心忡忡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忍心看着南康公主如此天真浪漫的孩到人家去受气。”
李未央神色却是十分平淡:“母亲,有句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只不过惠妃娘娘过于疼爱南康公主,所以我才没有把话说清楚。你今日看南康的所做所为可像个公主的模样吗?一个人可以单纯,可以善良,但是绝不可以无知,不可以愚钝。在惠妃身边生活了这么久,一直依靠惠妃和静王的保护,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若是她再继续这样做,恐怕对她没有什么好处。这一次嫁到王家,也许能够让她明白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如何学会保护自己的亲人而不是一直站在别人的背后。”
郭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想开了人生就是磨难,要想在百人千人万人之中找到一个没有磨难的人是根本找不到的,一点点的幸福就会有无数的磨难跟随,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南康也是如此,咱们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却是不以为然:“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扭转的,关键是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郭夫人看着李未央,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别掉以轻心,孩,为人不易啊。”
李未央轻轻地依偎进郭夫人的怀中,她低声道:“母亲,嘉儿明白您的意思,从今往后我会加多小心。”
郭夫人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若有所思道:“嘉儿,母亲最担心的人就是你,你个性外冷内热,又是个性格极为倔强的孩,凡事都过于执着,不肯轻意放手,母亲不想让你遭到什么磨难,更不希望你过得不幸福,若是可以,母亲想要暂且送你离开大都,去外面休养。”
李未央一愣,随即立刻道:“不,母亲,这个时候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想必郭夫人此刻已经看出不仅是裴后,现在连皇帝对郭家都颇有意见,甚至还有动手的意思,她让李未央离开大都分明就是要保全她。
郭夫人一共有五个儿,但她只有一个女儿,最心疼的永远是郭嘉,李未央的眼中不禁有些湿润,她轻声地道:“母亲你放心吧,嘉儿不会离开大都。但是,我也不会受到伤害的。相反,那些伤害我,伤害郭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郭夫人知道李未央的执着,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将她搂紧了,叹息道:“不管嘉儿做什么决定,母亲都站在你这一边。”
李未央感觉到来自于郭夫人怀中那阵阵的香气,那样的香气唯独母亲的身上才会有。从小到大缺失的母爱她似乎都在郭夫人的身上找到了,有这样关怀她,保护她的母亲,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畏惧的呢?从前她一直以为这世上无牵无挂的人才是最强大的,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可以去拼,可以去闯,可以不顾一切,可是现在她却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正是因为有了郭夫人,有了郭家其他的人,有了关心,有了牵挂,所以她才会有更多的信心,更多的义务,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能将那些意图不轨的人逐一消灭。想要变得更加强大,想要保护自己的亲人,爱也是一种力量!甚至于比恨更强大。
李未央知道,裴后已经动手了,接下来要有一场硬仗打,胜负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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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好多人叫人家王小姐王小三,我喷了,此女一直缠着女主跑,什么时候变成小三了呢,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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