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田祖神庙前等着。
一名侍女来到裘封氏身前,道:“夫人,屈汩罗屈公子,想要求见小……少、少爷……”还是无法改过口来。
裘封氏轻叹一声:“请屈公子进来吧。”
屈汩罗身背大刀,踏步而来,来到这里,只见所有人尽皆沉默。
见到刘桑和胡翠儿,他的目光中带着询问的眼神。
刘桑道:“可卿进了火魃洞。”
屈汩罗立时也呆在那里。
对于自己是不是应该来找裘可卿,他其实也犹豫了很久。他确实很关心可卿,但那只是源于一个美丽的误会,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裘可卿竟然是个“少年”。他们两人是无法在一起的,至少屈汩罗自己就接受不了。
但是另一方面,屈汩罗心里也很清楚,可卿是个好女孩……是的,他是一个好女孩。
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其实是少年的可卿,真的是个好姑娘。
好到让屈汩罗无法放着她不管。
他闯上昆吾山挑战彦角,他赶到慈坛来,都是为了保护可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打算跟这位好姑娘在一起。
他原本并不打算露面,他只要知道,可卿平安无事就好。
但是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清晨与“坤剑”甄夫人做那种事。竟会被可卿看到。
他完全没有想到可卿会出现在那里。
上次在豫洲,他无端端被一群妖怪追杀,是甄夫人救下了他,照顾着他。这一次,他冲上昆吾山,挑战彦角,依旧是甄夫人救下了他,照顾着他。受伤的时候,人都是软弱的,更何况与可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他心中苦闷。
再加上他终究是个男人。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女人的身体,甄夫人又肆意地挑逗他,各种情况叠加在一起。他终于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
而偏偏在结束的时候。又被可卿看到。
也许被可卿看到。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不知怎的,看到“她”心痛的样子时,他竟是那样的手足无措。
明明应该离去的。结果他又来到了慈坛。
然后便听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包括彦、王两家的丑事,包括彦角败在一个少年剑下的奇事,也包括了裘家“小姐”其实是“少爷”这件本不该让人知道的事。
如此多的怪事混在一起,整个慈坛就像是炸了锅一般,自是人人都在议论,他想不知道都难。
与此同时,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的是,可卿少爷会不会进入火魃洞?裘家的男子,成年之日必须进入火魃洞去取大悲天水,这是每一代的规矩,尤其是现在,慈坛因为几代没有取出大悲天水,在东雍洲上的地位一落千丈,重担更是落在了可卿少爷一人身上。
这无疑是决定着慈坛每一个人命运的大事。
屈汩罗来到封裘氏面前,低声道:“夫人。”
封裘氏却只是长叹一声,对着这个自己孩子喜欢的男子,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对与错,在这种时候,都已无关紧要,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回来就好。
***
一整个白日就这样过去。
傍晚时,刘桑来到外头,见屈汩罗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他慢慢地踱了过去,道:“屈兄……”
屈汩罗坐在高处,看着前方的田祖神庙,苦笑一声。
刘桑道:“屈兄怎么会遇到祝……咳,甄离甄夫人?”
屈汩罗便将他在豫洲被一伙妖怪追杀的事说出。
刘桑心想,怎会这么巧?那些妖怪不就是万天洞里的那批么?
当时它们应该是在找他吧?
他问:“说起来,屈兄和可卿……”
屈汩罗道:“你想问什么?”
刘桑道:“咳,我记得在扬洲时,翠儿给了可卿一小瓶东西……”
屈汩罗头疼:“果然是翠儿姑娘给他的?想来,也只有狐族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桑道:“你和可卿……”
屈汩罗呆了半晌,看着远处那即将消逝的阳光:“这些日子,我领悟颇多。你说一个人,身处天地之间,生也好,死也好,善也好,恶也好,究竟有什么区别?男男女女,美美丑丑,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所有的一切东西,都像是虚幻与梦境一般,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刘桑:“……”果然还是……
唉,翠儿姑奶奶,你真的是造孽啊。
屈汩罗道:“倒是最近与你有关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你是暗魔,有人说吃了你就能长生不老,又有人说你已经失了魔神之力,这消息却是墨门传出来的,让人将信将疑,但很快,你击败中兖洲思越集的‘诗狂’的事又传了出来,于是很多人又怀疑墨门帮你撒谎。”
刘桑哂道:“管其他人怎么传,我就是我,若是有人想来找麻烦,那就来好了。”
屈汩罗却又道:“彦神安与王袁的那件丑事,是你弄的名堂?”
刘桑将事情大致上说了一下。屈汩罗这才知道,那两个人原本是冲着可卿的母亲去的,一时间亦是怒容满面:“真是便宜了他们。”又道:“不过你竟然能够击败彦角和他的‘紫金幻尘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刘桑道:“彦角要怪就怪他自己的蠢儿子,他儿子用‘紫金幻尘舞’对付莒千秋时,我已经把它看了一遍。其实说到底,‘紫金幻尘舞’也就是一种结合了幻术的阵法,不过催动这种阵法的手段,确实有些奇妙。虽然不是自身修成,但彦角施展‘紫金幻尘舞’时,确实是借用了部分天地之力,等同于半个大宗师,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他的‘紫金幻尘舞’,也就只能对付不懂阵法又或是无法借用天地之力的、大宗师以下的武者。一旦遇到精通阵法术数的高人。又或是真正的大宗师,那也就是个笑话。”
屈汩罗苦笑道:“你说得如此简单,却让败在‘紫金幻尘舞’之下的我,情何以堪?”
刘桑道:“彦角的‘紫金幻尘舞’不过是先人遗荫。屈兄的武学成就。却是自己苦修而成。屈兄日后的成就,绝非彦角可以相提并论。”话一说完,忽地回头:“甄夫人。是不是这样?”
屈汩罗错愕看去,只见假山之后,钻出一个美艳的妇人,她竟然是“坤剑”甄离。当然,他并不清楚,事实上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天剑门的甄离,而是大荒时期九大乱世魔神之一的祝羽。
祝羽看着刘桑,娇笑道:“你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这样都瞒不过你。”
刘桑道:“一般一般。”
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轩辕、裘、彦三家的先人,与大荒时期的那些巫祝,必定有着某些联系。他们的先人,分别得到了一种天玄之气,并通过某种形势,把他们所得的天玄之气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了下来,变成了现在的‘三大圣地’,当然,现在的三家都已大不如前,对先人传下的这种力量,最多只知道怎么用,其中道理,却是一窍不通。彦角本身并不占有天玄之气,但通过先人遗下的血脉,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将他先人所得的天玄之气借来,用来催动秘传的阵法,这阵法本身极是了得,又是以天玄之气催动,自然不是一般人应付得了的……我说得有没有错?”
祝羽笑道:“所以我说你越来越厉害了,其实‘紫金幻尘舞’、‘天人丈夫舞’,以及文玗树的‘黄道流光舞’,在大荒时期就已极是有名,当然,那个时候的威力,可不是现在可以相比,它们乃是黄帝座下臣子,用来对付以蚩尤为首的妖魔阵营的八种秘传大阵的其中三种,传说这八种秘传大阵,分别对应伏羲大帝的‘伏羲八卦’,而黄帝身边座下诸臣中的叔均、风后、力牧、常先等,也都是当时名闻天下的巫者又或祝师。”
刘桑沉吟道:“我记得,大荒时期的那些巫祝,似乎都可上溯到伏羲大帝。”
祝羽道:“嗯,伏羲大帝将他的许多本事教给了他身边的那些巫祝,同时将巫灵界也留给了他们,他的本意是想让这些人在他之后,能够用他传下的学识造福万民,初始时的那些巫祝,确实做得不错,但随着这些巫祝纷纷老死,他们的子孙后代四分五裂,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以巫灵界胡乱造神,彼此相争。‘巫祝’的源头在伏羲,但后世巫祝所做的那些事,早就违背了伏羲最初的遗愿。不过黄帝身边的那些人,大约算是巫祝中的有识之士,若非如此,也无法助黄帝一统大荒。”
屈汩罗怔怔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是天玄之气?为何又会扯到黄帝和大荒去?”
刘桑道:“这个就让甄夫人跟你解释好了。”拱手道:“你们慢聊,我先告辞。”
转身离去,走了一段,回过头来,见祝羽已经坐到屈汩罗身边,两人喁喁细语,感情颇好。
他心想,这是什么状况?莫非这也是体质的问题,就像自己似乎对罗莉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一样,屈汩罗莫不是天生异禀,对某种……奇怪的生物极具吸引力?
***
刘桑来到裘封氏为他安排的住处。
一进去,就看到胡翠儿、鬼圆圆、千千三人在那里聊得起劲。这三女关系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一个是狐,一个是龙,一个是猫的缘故,不像胡翠儿和夏召舞两人在一起,总是要吵来吵去。
话又说回来,要聊天你们去你们自己的屋子聊啊。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千千道:“喵喵,都是喵喵我到的晚了,才听到那两个人说话,都是喵喵的功劳。”
刘桑耸肩……她还敢说?
根本就是睡过头了。
昨晚他本是让千千半夜溜进来,跟他和胡翠儿会合,结果这丫头睡过了头,直到他们把裘可卿带走,她都还没到。不过也幸好她到得迟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小凰看到他,掠了出来:“爷?!”
刘桑拿过炎剑。随手抽出。观了一观,看向狐尾娘:“炎剑已经到手,要做的事也算做完了。”
胡翠儿道:“可是可卿……”
刘桑点头:“嗯,至少要知道他平安无事。我们才好离开。”
胡翠儿道:“她真的会没事吗?”又看着他:“桑公子。你不是说。就算不是裘家的人,其实也可以进火魃洞吗?我们进去找她好不好?”
刘桑道:“我虽然知道大致上的办法,但火魃洞终究是慈坛的圣地。我们贸然进入,并不太好。而且,谁也不知道火魃洞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他们进去后会没法出来。”
胡翠儿低声道:“这样啊……”
刘桑道:“我已问过他们,以前裘家进去的人,也有进了一整日方才出来的,我们等到明天再看看。你们也先去休息,明天,也许会有更多的事要做。”
当下,胡翠儿、鬼圆圆、千千都各自睡去了。
他却让鸾儿与小凰留在这里,自己取出五色石,躺在床上,神识再一次进入巫灵界。
置身于巫灵界的太易天中,看着那仙境一般的白玉城,虽然已是第二次见到,但那种难以形容的震撼感依旧强烈。
巫灵界中,原本又有太素、太初、太易三天,如今三天中只剩下了太素、太易两天,太初天却是不知所踪。
刘桑飞入白玉城中,见黑暗天女穿着一件黑色的漂亮衣裳飘了过来。刘桑道:“你这件衣裳……”
黑暗天女喜孜孜地道:“巫灵界跟以前的星界完全不同,不但有山有河,也有好多奇妙的东西。这里的东西虽然对尘世来说是虚幻的,但在这里却是‘真实’的。”双手捧着脸,摇来摇去:“还是说,爹爹更喜欢女儿没穿衣裳的样子?女儿这就脱给爹爹瞧……”
“不用了,你还是穿着吧。唔,要不你也帮我做一件?”刘桑低头看着光溜溜的自己,虽然每次进入巫灵界都是这个样子,多少有些习惯,但还是穿上更好。
“不要!爹爹这样子就很好。”
“喂……”
“因为爹爹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刘桑奇道:“这是为什么?”好人跟不穿衣服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因为儒家孔圣人说了:君子坦蛋蛋嘛!”
“呃!!!”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小婴呢?”刘桑转移话题。
“她还在和洲,”黑暗天女道,“南原军已经开始往羽城进军,一批诸侯结成联合军,想联起手来抵抗我们,马上就要打一战恶战了。”
刘桑道:“不会什么问题吧?”
黑暗天女道:“没事,有些人嫌死得不够快罢了。”
刘桑:“……”这到底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唉,还是说正事吧。他问:“忧忧,你的符术学得怎样?”
黑暗天女道:“阴阳家里宗的‘灵气’,还有道家的‘灵砂’,模仿的原本就都是玉灵天元之气,‘符’最早就是玄瑶创出来的,以玉玄天元之气施展符术,超级好用,再加上爹爹得到的那本《古符秘录》,古往今来的一切符录,基本上都记录其中,女儿早已记住,女儿的符术,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牵着他道:“爹爹,你跟我来。”
拉着他,飞到白玉城中一角,只见那里一排排的,放置着许多书架。
刘桑道:“这些是以前光尚界的那些书?”
黑暗天女道:“正是!”又拉着他,飞出白玉城,飞到一片迷雾之间,紧接着,便看到一个金光赫赫的巨大人影。
刘桑定睛看去,见那人身穿金甲,手持金剑,却又是半透明的,仿佛随时都要散去一般。他道:“这个是……扶桑大帝?”
黑暗天女道:“爹爹猜对了,这个就是扶桑教以前用太乙界造出的神灵‘扶桑大帝’。”她有些遗憾地道:“其实‘扶桑大帝’虽然远不及上古巫祝造出的那些神,但在这个时代,造神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扶桑教能够集绝冀洲众多百姓的信仰,造出‘扶桑大帝’,已经是很不简单了。炫雨梅花在绝冀洲,已经差不多接管了扶桑教以前所有的地盘,若是重新延续扶桑教教义和‘扶桑大帝’的信仰,让‘扶桑大帝’再次出现,施展神迹,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惜娘亲已让炫雨梅花带着阿震他们,毁去绝冀洲上所有扶桑大帝的神庙,改建女娲宫,‘扶桑大帝’差不多已失去全部香火,很快就要散了。”
刘桑道:“不过那个时候,星门还有‘二十八宿’,这二十八宿好像也是用‘造神’的方法造出来的。”
黑暗天女道:“造‘二十八宿’的手法,其实类似于造‘婴’,只是不像婴一样,拥有自我意识。星门选出二十八人,在战斗中召唤‘二十八宿’下界附身。‘二十八宿’算是次一级的‘婴’,等级上其实不如‘婴’,但因为没有自我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至少不用担心‘二十八宿’反抗。只是那个时候,尤幽虚以‘扶桑大帝’去斩‘二十八宿’,扶桑大帝是集尘世香火的神灵,‘二十八宿’只是拥有巫灵之气,却没有神力的‘巫灵’,这是等级上的差距,‘二十八宿’被‘扶桑大帝’那般一斩,已经是彻底毁掉了。”
她低声道:“所以,爹爹可以想见,那个时候,爹爹生死不明,娘亲进入星界,女儿有多害怕?当时娘亲进来的,可是真正的女娲的神灵,她要杀掉我,实在是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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