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蓍勃勃低声道:“就是,夫人也应该好好的劝劝小姐了。”
莒署赶紧跟着帮腔,此时他也已知道自己儿子刚才在外头闹事的事,为了表明儿子的冲动和自己无关,自然要表明态度。蔡合迦成则是犹豫一阵,最终没有吭声。伊蓍、莒、蔡三家,在慈坛的地位仅次于裘家,三位家主两个帮腔,一个沉默,其他人自是赶紧跟上,慈坛并入昆吾山,几乎已是难以阻挡之事,这个时候,自然要抢先讨好未来主子。
旁边却跳出一女,叫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跳出来的,亦是一个资色不下于可卿的美丽少女,她气道:“可卿愿不愿意嫁人,想要嫁给谁,是她自己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彦雪宜冷冷地道:“这位是……”
伊蓍勃勃道:“这个就是狐族的胡翠儿姑娘。”
胡翠儿本是狐女,在狐族,根本没有婚姻一说,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不喜欢谁就不和谁在一起,乃是理所当然的事,人类中的所谓“婚姻大事”,她根本无法理解,眼见着这些人非要逼着可卿嫁给其不喜欢的人,自是分外看不下去。
彦雪宜冷笑道:“狐女?!”忽地身子一闪。一下子就闪到胡翠儿,闪电般伸手,直接扼住她的咽喉。
胡翠儿哪里想到这女人说动手就动手?彦雪宜已是宗师级的实力,而狐族却不以战斗见长,彦雪宜突然下手,胡翠儿未作准备,根本闪不过去,竟被彦雪宜提着,双腿悬空,喘不过气来。
裘可卿急道:“翠儿……”
彦雪宜阴冷地道:“我东雍洲三大圣地。一向以除妖为己人。你一个小小狐妖,跑到这里,我们没有杀你,已是你的运气。居然还敢在这里放肆?”将手一甩。胡翠儿撞在窗格上。发出嘭的一声,倒在地上,一阵急咳。
“翠儿!”裘可卿要跑过去扶她。
裘封氏却抓住可卿。缓缓地摇了摇头。
仿佛脏了手一般,彦雪宜取出手绢,擦了擦手,手绢落在地上,她看着裘封氏,斥责道:“奴娇妹妹,你也实在是管教无方,可卿结交畜类,你就这般不管不顾?”话一说完,向伊蓍勃勃、莒署悄悄使个眼色。
伊蓍勃勃、莒署立时反应过来,或是摇头,或是哀叹,带动阶下众人,亦纷纷指责裘封氏教女无方,竟是越说越难听。
裘封氏坐在那里,只是不语。裘可卿见众人指责母亲,心中刀割般的痛:“你们、你们……”
裘封氏却只是轻叹一声:“此事是我管教无方,你们只管放心,今晚我会好好的劝劝可卿。”又低声道:“明日便是可卿生辰,我们母女好不容易再次相会,至少今晚,希望能够放过我们。”
彦雪宜盯着裘封氏,淡淡地道:“明日一早,家兄便会再次到达慈坛,前来迎娶可卿,与他结伴而来的,还有我丈夫和昆吾山请来的诸位王公大臣,若是再发生逃婚那等丑事……”
裘封氏缓缓地道:“我知道了,明日,可卿便会嫁入彦家,若再有事端,妾身一人承担。”
彦雪宜冷笑道:“我只怕你担不起。”
裘封氏抬起头来,看着彦雪宜:“雪宜夫人只管放心,这一次,必不会让你彦家失望。”缓缓扫视阶下:“诸位也只管放心,明日,妾身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拉起可卿,轻柔起身。裘可卿见窗边胡翠儿艰难爬起,想要过去,裘封氏却依旧拉住她,也未让她离开自己。
等她们离去,伊蓍勃勃低声道:“雪宜夫人?”
彦雪宜冷冷地道:“只要看好她们,她们已翻不了天。”带着儿子和侄儿,转身而去。
***
裘封氏带着可卿来到后院屋中。
可卿轻声道:“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扶翠儿姐姐……”
裘封氏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孩子,无奈摇头。
可卿泣道:“娘,都是我的错,害得娘受他们辱骂。”
裘封氏叹道:“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们骂的不是我,他们伤的也不是翠儿姑娘,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他们知道你善良温柔,又极会忍耐,不管他们如何害你伤你,你都能够忍受下来。他们伤不到你,于是就来伤害你身边的人,他们骂我,是为了要让你难过,他们伤害翠儿姑娘,是为了让你受伤,他们要让你自责自怨,把所有的过错都背在你一人身上……”
“娘,”可卿猛地跪下,泣道,“都是孩儿的错,都是我连累了娘。”
裘封氏低头注视,泪眼婆娑:“孩子,你哪有做错什么?你唯一的不幸,就是出生在这个家中,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伤你害你,这又如何是你的错?”
可卿道:“我、我这就告诉他们我其实是……”
裘封氏道:“就算那样做了,又有什么用?到那时,彦角只会被彻底激怒,更加针对我们。其他人也不会去管我们为什么要骗他们,他们只知道我们说了谎,然后把所有的丑和恶推在你身上,让人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她长叹一声:“孩子,你不该回来的。”
可卿流着泪:“可我又怎么能任由娘亲一个人在这里受苦?明明都是孩儿的错……”
裘封氏轻抚着他的脸,摇头道:“怎么会是你的错?真要说起来。是娘错了,娘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卿道:“娘……”
裘封氏道:“可卿,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娘只恨自己把你教得太过善良。在你小的时候,娘就一直教你,要做个好孩子,你也一直没有让娘亲失望。但是现在,娘后悔了,我若把你教得寡廉无耻,他们就伤不了你。害不了你。我若把你教得冷血无情、罔顾人伦,让你这一走,再也不会想娘,虽然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但娘至少知道。你会在外面过得好好的……”
“娘……”可卿抱住母亲。抽泣难止。
裘封氏抱住自己的孩子,两人相拥哭泣……
***
慈坛边缘的小镇上。
这里的房屋,多是以土石建成。少用木材,因为这一带风沙较多,西边更是大片的戈壁。
客栈建得很大,内里却比较简陋。莒千秋在那喝着闷酒,刘桑坐在一旁,笑道:“借酒浇愁愁更愁,莒兄就算喝坏了自己的身体,你的敌人也不会因此损到一根毫毛。”
鬼圆圆在一旁道:“就是。”
千千道:“喵!”
莒千秋抬头,疑惑地看着千千……猫妖?
虽然知道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对于莒千秋来说,除了喝酒,他又还能做什么?未能教训到彦神安,反而当众出丑,等回到家中后,还不知要受到怎样责骂。
刘桑道:“莒兄真的喜欢裘家的那位……小姐?”
莒千秋沉默不语,只将整壶酒都取了过来。
刘桑摇头,正想劝他少喝一些,身后传来惊喜的少女声音:“爷?”
刘桑回头看去,看到的竟是鸾儿和小凰。两个丫鬟以布裹剑,分别带着风剑和岩剑,掠到刘桑身边。
刘桑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跟召舞一起到双月宫去了,翠儿呢?”
鸾儿道:“翠儿姑娘跟着可卿姑娘,一同潜了进去,她本是让奴婢和小凰等在这里,必要时可以接应,但她们方一进去就被发现。我们想要见可卿姑娘,但根本见不到,想溜进去,里头又戒备极严,可卿姑娘被他们看得极紧,翠儿姑娘在里头陪着她,也一直没有出来。我们不知道驸马爷什么时候会到,只好在这里等您。”
莒千秋怔怔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桑向鬼圆圆使个眼色,鬼圆圆移到莒千秋身后,在他后颈一拍,将他拍晕,回身叫道:“莒公子喝醉了,谁能把他送回去?”
千千道:“喵喵!”
鸾儿与小凰怔怔地看着千千……猫妖?
处理完莒千秋后,刘桑与鬼圆圆、千千、鸾儿、小凰围成一桌,坐在一起。鸾儿将她们这几日打听到的一些事说了出来。刘桑沉吟道:“照这样看,可卿的母亲根本没有病倒,这只是他们骗可卿回家的手段。”又叹一口气:“不过这种事,实在是不好管,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裘家的家事,外人很难插手,实在不行,也只能先帮可卿入火魃洞取了炎剑,然后再与翠儿里应外合,把她带走。”
鸾儿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儿,也是今日才传来的消息。”
刘桑道:“什么事?”
鸾儿道:“听说前几日,屈汩罗屈公子亲往昆吾山,挑战昆吾山之主彦角,却败在彦祝师的‘紫金幻尘舞’下,还听说,彦祝师本想下重手将屈汩罗打成残废,但有一个女子及时出手,救走了屈公子。”
刘桑心中沉吟:“屈汩罗会去挑战彦角,看来也是为了可卿,不过彦家的‘紫金幻尘舞’有些古怪,彦神安的本事最多只与鸾儿、小凰相当,一用出紫金幻尘舞,直接就击倒了与他差不多实力的莒千秋,若我没有看错,要对付彦神安,起码也要召舞那种实力。仅仅只是一个巫祝之舞,便让人实力大涨,彦角身为彦神安的老爹,昆吾山家主,由他亲自用出紫金幻尘舞,想来已到了接近大宗师的级别,屈汩罗赢不了他,也很正常。不过救走了屈汩罗的女子,却又是谁?彦角既已用出了紫金幻尘舞,她还能在他的地盘将人救走。看来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对屈汩罗与裘可卿之间的这种纠结,谁也没有办法。刘桑看得出,屈汩罗对裘可卿,还是有感情的,不过在知道裘可卿是男孩子后,从心理上就无法接受。在翠儿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其它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刘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一天到晚的去调戏召舞小姨子。若是哪一天在床上。他终究下定决心,要把小姨子吃掉,却突然发现召舞其实是个“可爱的男孩子”,他也会疯掉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罢了。毕竟从第一眼看到小姨子时。他就已经确定,召舞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这一点得多谢翠儿……
***
天色终于黑了。
胡翠儿跳到屋檐上。左看右看,最终只能无奈地跳了下来。
周围戒备森严,连高处的箭塔都安排了不少人时时看着,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找可卿,再把她救出去。
但是再这样下去,可卿就要嫁到彦家了。
等她嫁入彦家,那个叫彦角的家伙发现她其实是个男孩子,他会怎样折磨她?
虽然觉得自己不能放着不管,但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是无计可施。
回到屋内,来来去去踱了几圈,外头响起清脆脆的声音:“翠儿姑娘在吗?”
胡翠儿打开,见一名裘封氏身边的侍女立在那里。那侍女道:“夫人想要见姑娘,请姑娘前往一叙。”
胡翠儿道:“好。”
随着那侍女穿过一片园林。
深处时节,东雍又要比和洲冷得多,夜间出门,已是天寒地冻。
过了园林,来到园门处,一个妇人闪了出来:“阿草,你这是要带客人去哪里?”
那侍女道:“夫人要见她。”
那妇人冷哼道:“你是怎么做事的?夜已深了,不要随便让人打扰夫人休息。”
那侍女冷笑道:“是夫人要见翠儿姑娘,不是翠儿姑娘要打扰夫人,彦家许了你什么好处?夫人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你也管得么?”
那妇人怒道:“你说什么?”
那侍女道:“别说小姐还未嫁入彦家,就算嫁了过去,她依旧是你的主子,若是把你赶出去,令得人人都知道你吃里扒外,看谁还敢收你。”
妇人脸色微变,胡翠儿与阿草却已不再理会她,就这般与她擦肩而过,进入园中。
到了大屋前,阿草留在门口。胡翠儿进入屋中,见裘封氏已是坐在那里。
裘家的男子,一成年,便要进入火魃洞,去取大悲天水,固成亲极早。封奴娇十二岁嫁入裘家,但她的丈夫并非是为取大悲天水而死,而是死于一场意外,根本没来得及进入火魃洞。封奴娇当时年方十四,却已极是懂事,深知慈坛几代未能取出大悲天水,周围许多豪门世家,对慈坛已是虎视耽耽,丈夫的死也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当时她已怀有身孕,心知若生的是个男孩,那男孩怕是也不会有好下场,竟与她的婆婆、可卿的祖母联手,将生下的男孩说成女孩。并就此藏在闺中,当成女孩来养。其实裘奴娇也未想到,真的能够瞒得这么久,只是她当时年纪本小,包括伊蓍、莒、蔡三家在内的人都未想到她会弄鬼,而加上可卿就那般走到外头,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是个男孩子,竟然真的就这般一路瞒了下来,而到现在,更不会有人怀疑这点。
若是能够一直这般瞒下去,可卿自是不用像他的祖父、曾祖父那般,一成年便入火魃洞,一去不回,这对封奴娇来说,自是幸事。但女孩子也有女孩子不好的地方,就是大了之后,总要嫁人,再加上裘家已无男丁,她的婚事便备受关注,是寻一男子入赘,生下男孩,继承裘氏家业,还是作为联姻的棋子,嫁给某个王公贵族,为慈坛争取更大靠山?她们身边每一个人,都不免为此打着小算盘。
封奴娇将“女儿”的婚事拖了许久,直到现在,再也拖不下去。可卿若真的是个女孩子,嫁入彦家,虽然亦是可怜,但豪门大家的女孩子,婚姻大事无法自己作主乃是常事,亦是无可奈何,但他根本就不是女儿身,事到如今,她们已是坐在火药桶上,进退两难。
封奴娇身穿一件白裘,安静地坐在那里。她们母“女”俩本就相像,胡翠儿一个错觉,差点将她认作可卿。
胡翠儿上前问礼,封奴娇轻声道:“抱歉,白日里连累到贤侄女。”
胡翠儿气道:“不关封姨的事,实在是那些人欺人太甚。”又道:“可卿呢?”
封奴娇道:“可卿已经睡了。”她走到窗边,环视一圈,放下窗子。
胡翠儿道:“封姨想要跟我说什么?”
封奴娇回过身来,低声道:“明日一大早,彦家家主便会带人再次前来,妾身与可卿周围,亦有许多人暗中监视,今趟可卿已是无法再故计重施,逃出慈坛。”
胡翠儿心中不安,她觉得若不是她想要炎剑,可卿未必会回到这里。
封奴娇道:“我想来想去,明日要让可卿不能嫁入彦家,唯有一个法子,只是还有些地方,需要依赖贤侄女,所以将贤侄女请来。”
胡翠儿本就是热心的狐,道:“封姨,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会帮的。”
封奴娇低声道:“要让可卿无法嫁入彦家,而又明正言顺,唯一的法子,便只有将喜事变成丧事。”
胡翠儿怔了一怔:“丧事?”忽地反应过来:“封姨,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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