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葵坐在里间儿床上,看窗外的一大片月白和在月光下显得黑幽幽,连绵起伏的青山,见她进来,转过头,笑笑,“什么事啊,刘妈。”
刘妈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苦笑一声,悄悄指指外头,“孟公用过晚饭出去了,我方才瞧他似是在小桥头立着,姑娘要么……”她的意思是去说个话儿。
可又觉不妥当。
但他即寻了来,且已知刘妈说明情况,那府里的老太爷去逝前,已将亲事应下了,这又是姑娘也满意的,想来再不会生什么波澜,这么做,虽有些不妥当,也并非大错。因就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姑娘要么去瞧瞧?”
“嗯,好。”单小葵微微点点头,利落应下。
刘妈赶忙替她拿了厚棉披风,认真系好,同时觑着她的脸儿,神色虽淡,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却不大扭捏,便没说什么。
将近八月十五,外头月色明亮。徐家人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都极有默契探了探头,随即又坐了回去,没一人出来打扰。
单小葵出了院门儿,月亮下,门前溪水在水草后头,哗哗流淌,透过草丛,偶尔有水映射着月亮的光华,如碎银一般映入眼睑。薄薄秋雾之中,远方不远处,树冠如盖的大栗树下,立着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着这边,不知看些什么。
“孟大哥。”单小葵缓缓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清朗。
孟然转过头,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人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和。
“你在看什么呢?”单小葵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钱看过去,不过是山脚下一片荒草蒺藜丛而已。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景致。
“没什么。[ ~]”孟然声音温和,偏头看她了一眼,月光下,少女的双眸明若繁星。里头没有下午初见时的慌乱和呆怔,一片清明朗朗的笑意,默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单小葵无意义地迎着他的双眸笑了笑,“二哥没和你说吗?”
“没有。”孟然立时摇头。神情平静无波,让单小葵猜不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突地心头一转,不对,若没柳墨翰和他说什么,替自己抿发,这么孟浪的事儿,怎么能做得出来?
笑微微地摇头,“我不信。”
孟然唇边泛起一抹笑意,转头望向连绵起伏的山包。半晌才道,“柳兄与我说的倒不多,有些话。要我亲自问你。”说着偏下头看她,“姚黄和魏紫都说什么了?”
这个话,单小葵可不好回答,只是嘻嘻地,故作轻松笑道,“你想知道,问她们呀。”
孟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头看向远方,声音清朗地说道,“祖父去逝前。已差人去了你家。你大伯父大伯母做主……”说着他停了下来,偏头看单小葵。
单小葵惊讶,这事儿她可没听刘妈说,只说了孟府老太爷的话。他这话的意思是大伯父大伯母替她做主,把亲事定下了?
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的人,以目光相询。
孟然微微点头。
单小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呆呆的望着他。
孟然望着她突然轻笑出声,“我已定亲了,这下你不消等了。”
单小葵大窘,脸腾地热胀起来。赶忙低了头,这是大伯母和他说的?这下更不知说什么才好,垂头借着月光,盯着脚前的青石板小桥不语。
孟然看着她低头羞赧的模样,轻轻一笑,抬眸看向远方,“菲儿也很高兴,本想来和你见一面呢,只是现下不便,便没让她来。【叶*】【*】”
提到孟清菲,单小葵自在许多,一想到自己在这里住了近一月功夫,想必她知道了,定然十分责怪她,赶忙赔笑道,“那你见了她,替她赔个不是,这个时候,我原本不该……”原本不该来这里的。
“唔……”孟然意味不明的出声,好半晌才说道,“这个,怕要你亲自和她解释。菲儿得了你来此的消息,很是着恼。”
单小葵讪讪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借孟清菲的话,说他自己也恼。
可是,此时也并非说这些话的时候,咬唇讪笑了一下,方正色抬头问孟老太爷的情形,虽然知道提及逝者,可能会让人伤心,但不问,她心中也不安。
孟然的情绪倒还平静,与她简略说了说老太爷的情形,孟老太爷是在她离开五六日后去的,倒也没有受太多痛苦,古稀之年去逝,也算是喜丧吧。
单小葵听得略好受了些,因劝他道,“即这样,孟大哥也别太过伤怀,你们这一路回江西,路上要多加小心,嗯……到了那边,若得空,及时往这边来信吧。”
想了想又抬头说道,“我明儿也启程回南京,家就在那里,近几年必不会搬的。写信就写到那里吧。”
自己一时也想不到太多的话,闷头想了半晌,又抬头说道,“嗯,一别几年不见,孟大哥要保重身……”
孟然一直没出声,也不知是专等她说话,还是没话和她说。
单小葵闷头又想了半晌,方又道,“你们离开南京,若有什么不便带走的,说与我知道,我在这边帮着你们打理打理……”
孟然听到这儿,方将目光收回来,偏头看看她,唇边牵着一抹笑意,盯着她的头顶,好半晌方道,“嗯,就城南的那个小庄吧。”
说着顿了顿,一笑,“那是聘礼。”
单小葵更窘,一时下更找不到什么话儿接,看了看山间的茫芒白雾,“夜里风凉,孟大哥回去休息罢,明早儿你不是要赶路么?”
说着试着移了移脚步,见身边的人没动,她的脚也如生了根般,生生移不动。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有脚下的溪水哗哗哗的流淌,并深秋的虫儿,躲在角落里低吟高唱。
“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就在单小葵要再搜罗些话打破尴尬的时候,头顶传来低低的问话声。
她赶忙抬头,正撞进一双幽深的眸里,背着月光,看不清面目,亦看不清眸中的神情,只觉幽深不见底。这话问得也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他一向如此,清清淡淡的,极少情绪外露。
也不能因此就判定,他心情不好,当然,也不能判定他心情好。
怔了片刻,单小葵选择了实话实说,“那个,不是要为老太爷守孝么。”三年的孝期呢。她只知道这些,也不知孝期内能不能往别处,所以不好问。
孟然微微点头,也没再解释,半晌方缓缓地道,“最快许是年后,这边尚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到时我会再来一趟。”
“哦。”单小葵应声。
“明儿回程后,近些日莫往他处去。一应事情交给你二哥去办……”说着这儿他顿了一下,“你的花苗等物,等我回到江西,再替你采买些,随船发来。”
“嗯。”这有点临行嘱咐的意思,单小葵赶忙点头应下。
孟然又动了动唇,只发出一个音节,便打住了,想来是还有话说,可单小葵等了半晌,最终也没听他说出口。
于是二人又沉默下来。
半晌,孟然长叹一声,动了动脚步,单小葵看他这样,猜他是要回去,也跟着动了脚步,随在他身侧缓缓走着。上了小路,走过第一家邻居的院门儿,再往前便是第二家,单小葵总觉还有什么话儿,没说透似的,眼看快到徐家院门前,她脑一热,行动比脑快了一拍,一把抓住在他垂在身侧的手,纤长温暖,抬头看向他,小声且有些慌乱地说一句,“那个,孟大哥,我会等你的。”说罢,把他的手一撒,快步进了院,因脚下慌乱急切,把半开的院门撞得咣当作响。
孟然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手,再往院中看,那仓皇而去的身影已奔到东屋门口。微微一笑,伸手将甩动的院门扶稳,立在门廊底下,立了片刻,举步进去。
徐家的人都没睡,听见外头的声响,徐婆立时出来瞧,正好瞧见单小葵身才没入东屋,孟然才刚进门儿。看样,是说完话了,徐婆忙笑着迎出来,“孟公来堂屋说话儿。”
“好。”孟然往东屋看了看,举步往堂屋走去,徐婆笑呵呵地将家中不常用的蜡烛取来,在正厅点上三四枝,将不大的厅堂,照得明晃晃的,徐公也自里间儿出来。二人看他一身素服,笑迎着他坐下,又染上愁容,问了一番家中如何的话。徐婆便说,“孟公看开些,这人啊,生老病死,是注定的。我听你的话头,老太爷走时也算没遭大罪,我老婆说句话儿,你也别见怪,这也算是喜丧。老太爷这一辈也算是圆满了。”
孟然微微点头,临终前见着孙媳妇一面,倒也算圆满了。
早先徐家兄妹家去,多是孟姑娘好说好笑的,这位孟公虽熟,却没怎么说过话儿,不过如今到了自己老家,却不一样了。徐公徐婆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差,反倒比以往更自在些,因而徐公也接过这话儿劝慰他。
……(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