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的花园与杜府一样,也是一座单独的园。大花厅里刚开了戏,这会花园里空荡荡,一人影儿也无。沿一条石漫的小道儿,往园深处走。二人进园,行了约有百十步,在一处偏僻的竹林旁亭,瞧见二姑娘正背着大道儿,面向竹林而坐。远远的,见她垂头缩肩,肩头似还一抖一抖的,莫不是在哭?
单小葵疑惑近前,含笑说道,“二姐姐寻我何事?”
杜二姑娘伸手抹了下眼睛,回头,两只眼睛微红,面上脂光融滑,果然是哭了。
见了单小葵,一串泪珠又自眼眶滚落,哽咽道,“青娘妹妹……”
单小葵避也避不得了,在她对面坐了,诧异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好好的,二姐姐怎么就哭了?”
莺儿和娟儿见她来了,都退到亭之外。
杜二姑娘抹了下眼睛,垂了头,一方淡蓝绢帕,在手中搅成麻花状。面上神色变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单小葵也不知说什么,心知这回是躲不过去,又不想鼓励她说出来,只得干笑着陪坐。
二人直直沉默了一两刻钟,杜二姑娘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决绝,一把将单小葵的手握了,泪珠又滚了下来,“青娘妹妹,我求你件事。”
果然来了。单小葵心中叹息,还是点点头,“有什么事儿,二姐姐只管说。”
“你……”杜二姑娘音调低下来,微微别过头,声如蚊呐,“……你能不能请孟公来花园一叙……”说着,怕单小葵会拒绝一般,又连忙急切地说道,“并没有旁的什么事,我只是有一句话要问。”
她面色苍白,鬓发微乱,双目红肿,满脸祈求。单小葵做不到狠心拒绝,只是,请他来问什么话呢?心中叹息,定了定心神,笑说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在东厅,有谁说了什么?”
二姑娘低头不语。 ~
娟儿在外头听见,略做思量,忙进了亭,和单小葵说道,“表姑娘,是……”说着看了看杜二姑娘,见她埋头不语,放了心,接着说道,“是中山王妃开玩笑说,要和咱们家结亲,二太太也是欢喜的,可是……可是……”
话到此处,她打住话头,只拿眼看着单小葵。中山王妃看起来,一半玩笑,一半又是真的。这等事儿,初次提及哪个不是半开玩笑探对方的虚实?能攀上中山王府,二太太二老爷自然是愿意的。
门户相当,家世般配,这事儿做成真的,也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儿了。网W姑娘今儿原本是冲着孟公来的,谁想,倒入了她的眼,真真是……若知如此,今儿必不来了。没中山王府这宗事儿,早先太太说的那两家,总不那么急切,尚能缓一缓,拖一拖呢。
“原是这事儿。”单小葵明了,果然是提到了儿女亲事。只是却万分不想接那话头,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好事儿么?中山王府那样的富贵,这可是个好归宿呢。二姐姐怎么反倒哭了?莫不是高兴的?”
“哎,表姑娘不是这样的。”娟儿微急,连连摇头说道,见二姑娘眼眶又有泪珠滚落,心中大急,也顾不得什么,把心一横,接着说道,“是,是我们姑娘不喜这门亲,她……她心中中意的是孟府少爷。”
杜二姑娘被这话一激,一头伏在石桌上呜咽起来。
单小葵装作惊讶的模样,怔了半晌,方苦笑道,“原是这样。可是二姐姐叫我请孟公来,又要说什么呢?”
娟儿见二姑娘只是哭,也没办法,只得道,“只求表姑娘请了来,余下的事儿……”说到这儿她住了嘴,实则她接下来,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单小葵见二姑娘只是哭,似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寻他过来不可。就叹了一口气道,“论理,二姐姐请我帮忙,不论我能不能请了人来,必要去试一试的。可是,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叫人瞧见,告诉了二舅母,我是死是活?我还小,这些事虽不大懂,也想劝二姐姐一句。有二舅母,二舅舅在,你便是有什么想法,尽可叫他们二老帮你张罗。这样私下请了人来,算个怎么回事儿呢?”
“你当我不知道这些么?”二姑娘抬头抹了把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单小葵,“我不过想当面问一问,若是有一丝可能,我便和母亲说。说是半丝也无,我也就息了这心思了。”说着又伏在石桌上哭了起来。
单小葵苦笑,无语。早先二人见过几面,她不知道。就自己所知的,见过的有限几面儿,说过的客套话连三句都没有。这会突然就提到男女之情上,结果还用问吗?
定然是一百个没戏了。只是这话她却不好说,怕二姑娘心里也知道罢。
坐着半晌,左右为难。
“青娘妹妹,求你去请他来。我并不是要做别的,能让他知道我的心,也就够了。”杜二姑娘见她不语,泪珠又滚了下来。
单小葵很是头痛,他心中半分没有你,知道又有何用呢?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从心底里,单小葵还是能理解她的心思的,因为她自己就曾有过么一段经历,让她遗憾至今的,竟然也是:当时怎么就没勇气告诉他呢。
一个遗憾让她在别后的多少年中,都不能释怀,多少次梦回,总能梦见分别的那一幕,醒来后,满心的惆怅,几乎要让她窒息。
其实告不告诉重要么?有人觉得很重要,有人觉得不那么重要。可,觉得重要的人,在乎的人,若能当面说一说,哪怕对方无意,自己的心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能得以解脱,能得以平静,倒也不算坏事。
从这一点上,杜二姑娘倒是比她有勇气!
但现在若让她选,当时,她会说么?虽然遗憾,真正要她做出选择,她还是选择埋在心底,为的是在这平淡无味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丝梦幻般的念想……
单小葵以已及彼,对这件事儿没那么抗拒了,站起身,点头叹道,“二姐姐若执意如此,我便去试试。他能不能来,我不敢打包票。”说着转身要走,行了几步,又突然顿住脚,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杜二姑娘,向娟儿和莺儿说道,“你们寻个地方让二姐姐梳洗一下,莫让人见了,倒吓着了。”
娟儿莺儿忙应一声。
单小葵转身又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事,顿住脚回头,定定看着二姑娘,“二姐姐,有些事有些话,要适可而止。”
她神情淡然,隐隐有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势,让二姑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菊香和兰香虽立在远处,从只言片语,也大略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着单小葵出了花园,急忙问道,“姑娘,真要去寻孟公吗?”
单小葵点点头,叹了口气,“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说一句话的事儿,权当是给自己积德罢。”
“二太太知道,肯定要怪姑娘。到时,姑娘积多少德也让她给咒没了。”兰香不赞同地说道,“以我说,咱们还是别去了。转一圈回来,就说已告诉了人,孟公说不得空儿……”
“你这丫头好没同情心。”单小葵佯瞪了她一眼,说着叹息一声,“我这并不是为旁的才帮她,是为她这份心。”少女怀春无罪,谁都会经历那纯真而又懵懂的时光,做为过来人,单小葵觉得她更该尊重这份纯真而美好的情感。
与二姑娘不相干,纯粹是出于这份美好的尊重罢了。
此时,来贺寿的客人基本都到齐了,孟老爷已到后堂陪客,前面迎客厅里,只有孟然还在迎客。
单小葵立在二门处,听守门小厮说了这话,便问,“前面儿可还有客人?我寻你家少爷有些事。”
“有。季府的少爷和一位彭公在前厅陪着说话儿呢。姑娘要寻我家少爷什么事儿,小的代您回。”小厮殷勤说道。
都是认得的人,倒好办了。单小葵摇头笑笑,“不用你去,我自去寻他。”说着带菊香和兰香自二门儿出来。
自夹道转到迎客厅,见院里静悄悄有的,有两个仆从正在打扫满院的红纸,隐约可听见季云翼大嗓门的爽朗笑声自厅内传来。大厅门口尚有两个仆正在收拾物品,见她来了,忙迎上来问安。
声音惊动厅内几人,孟然以为又有客来,忙迎了出来。不想,却是她主仆三人。怔了一怔,随即轻笑,“青娘不看戏,来此做甚?”
“我有事寻然哥哥,你现在可有空,随我走一趟如何?”单小葵拎着裙儿上了台阶,立在门外笑得坦荡大方。
“呀,是柳丫头呀!”季云翼在里头听见,朗声笑着出来,俊朗的脸上满是亲切笑意,“今儿生辰,白得了我们的礼,也不给我们磕头?”
“我得了季妹妹的,然哥哥的,还有清菲妹妹的,却没得你的。”单小葵从善如流的玩笑似的说道,“这几人受得我的头,你却受不得。”
一言未完,彭君安自里面晃出来,今儿他穿的是一件明紫色的长袍,上面大朵的绣花,显得极为华美,只是未免脂粉气了些,配着他微长的双眸,显得有些阴柔。早先单小葵没顾上打量他,今儿细细一瞧,这人生得倒也不错。三人立在门口,倒真象季妍说的,是不同类型的三个男。
一个温润,一个爽朗,一个则……妖!
只见那只妖,高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寻他何事?”
“自然是有事的。”单小葵为自己心里的结论,脸上的笑意更浓,又怕他看出来,匆匆说了一句,转向孟然,正色道,“不知然哥哥可有空儿?”
“好。”孟然见她面色似是有什么正事儿,便点点头,向彭君安与季云翼道,“劳你们二位在此帮我迎着些,我去去便来。”
说着随单小葵下了台阶,往院外走去。
这边彭君安莫名其妙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问季云翼,“衣裳很难看么?”
………………
明天要上架了,嗯,有点忐忑。怎么说呢,在写明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文字障碍了,我以为停更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状况会有所好转,可惜不但没好转,反而更糟糕了。
接下来,家中乱七八糟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嗯,这是我自出生以来,倒霉事频发的一年。真是霉透了。
好容易事情安定下来,我仍然要克服我的文字障碍——这本书就是在这种状态开的头。一直在调整,一直觉得不十分在状态。
不过好在,最近有好转的迹象的。
我会在调整中,将它写完,尽量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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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花开047_第047章 孟府寿宴(中)更新完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