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单小葵自小在乡村里长大,心中对现今的处境还是略明白的。说白了,这乡村里,纯朴善良的人占大多数,这些人也是真纯朴,真善良。就如余春生两口,自她来到这里,自己的事儿,事事他们也都用心。有时候自己没想到的,也早一步替她想到了。
还有春生嫂家的两个儿,两个女儿,都是极朴实善良的人。干活亦不偷奸耍滑的。
但每个村也总有那么几个泼皮无赖。这些人欺软怕硬,张狂至极,且不知脸面为何物。若他们真要算计谁,根本不消用什么诡计,全是明面儿上的撒泼:我就是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着?
前世她住的村,也有那么几个无赖。莫说欺负乡邻,便是老娘也敢打的。她曾有一个小学同学,上学的时候,还是极腼腆的一个小男孩,没成想长大了,娶了亲,沾上赌博,因为钱财不遂心,就敢拿刀追着他爹满村的跑,要砍老。村人谁敢劝,他二话不说,拿刀就砍。
这类物种已超出她理解的范围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
如今,她一没人,二没根基,三又年幼,偏……在他们眼中,怕还顶着个有钱的名头。不欺负她欺负谁?只是虽然心中知道明白,却没想会来得这么快!
因而虽然受了口角上的气,她也没甚好办法,只得自己忍着。不时的劝徐公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至于买田,只能日后慢慢的等时机了。话虽这么说,实则她心中也没底儿。
这边离南京城近,田里出产也丰,一年种菜的产出比种庄稼高出不少,又因离秦淮河也近,小河引水灌溉便宜,因而但凡有些办法的人家,都不舍得卖田。
又有城中大户人家,多爱在城郊置产,故而这边的田价儿也高些。丰年时,一亩田到少要二十两银。便是灾年,一亩也需十五六两。
单小葵接手徐公家的田,一亩便是按二十两计价。这次因她主动买田,也是想趁着徐公二人在,帮着她们张罗着,将这件事儿早点办成,故而一亩才加了二两银。
原本听徐公这几日问来的信儿,已知买田的事儿大约是不成了。今儿见他不但受了累,还无辜受气,愈发不肯再说买田的事儿了。
春生两口也帮着劝,劝了好些时候,见徐公似是回转过来,这才回家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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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下午您哪里也别去了,今儿买的青砖和木料就到了,劳您在家里帮着支应支应。”用过午饭,单小葵故意拿着这些闲散琐碎的事儿烦他,好让他别再去想什么买田的事儿。
其实这些事儿都有春生一家帮着照看着,有没他倒也无碍。
“哎,好咧!”徐公也心知她的用意,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背着手往院外走。( ·~ )将走到院门口时,自院外匆匆进来一个年青汉。
年约三十来岁,青衣短衫,干净利落,不似普通农家人装扮。一见徐公,本来就是满是笑意的脸上,瞬间满堆笑意,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徐公,您这是哪里去?”
徐公一见来人,怔了一怔,往西边指指,“去看地基打得如何了?柳生,你咋来了?”
“我家的田,我爹同意卖了。叫我来你家你说一声!”余柳生笑呵呵地说道。
徐公闻言一怔,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好哇,这是好事儿!”边说边热情地拉他往院中走,“我正要再去你家问问呢,你就来了!你爹怎么改了主意?”
这汉就是野塘正南的菜田主人,姓余,名柳生,是家里的独苗。亜璺砚卿他家也是世代务农为生的农人,家境也堪堪过得去,只是他见村中有人在城中做小买卖发了财,心中羡慕不已。早就和老余头商议着卖了田去城中住,要把家里的田都卖了,拿去做本钱,自已也做个小本的买卖。
但老余头是个典型的乡村汉,一辈只知种地种菜,没做过生意,心中没底儿。再者他心中忖度那做生意的,若时运到了,发起家也快,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可若是遇到坏时运,那万贯家财一朝消散的人家也不在少数,死活不同意!
这父二人因进城的事儿,已磨了有一二年的功夫。这回单小葵要买田,给的价儿又高,徐公一去这家问,余柳生心中便又活动起来,撺掇着老余头卖田。老余头仍是不吐口儿。
今儿上午,徐公本来就是要去这家问问的,不成想中间杀出余昌盛的那一宗事儿。把个他气得倒仰,也没心思再去这家问。却没想到,他们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柳姑娘,塘南的田肯卖了!”徐公本来遗憾没替单小葵办成事儿,这会,人又突然来了,心中大快,拉着这汉到了院中,向正立在堂屋门前看菊花的单小葵大声笑道。
单小葵方才已听见二人对话,心中也欢喜异常,闻言忙笑叫菊香,“给客人上好茶。”又向徐公笑道,“劳您和这位大哥把价儿说妥了,咱们先写个定契,今儿付了定银,明儿就上衙门交割上档。”
徐公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拉人到树下木桌前坐了。
刘妈闻讯自东屋出来,看了看院中坐着的二人,也笑起来,走过去悄和单小葵说道,“姑娘,这下可好了。我这就备下定银?”
“嗯!备下罢……”单小葵含笑说了一句,话音未落。只见还未拉起的篱笆墙外匆匆闪过几个身影,脚步蹬蹬作响,有两个男用浓重的方言嚷嚷着什么,气势汹汹地向徐家而来。
单小葵怔了一怔。这动静……,疑惑看向刘妈。
刘妈也怔了,正要上前去察看,那几个人影儿已冲进院中,劈头大喝一声,“我看谁卖田给你!”
这一声暴喝,吓了众人一大跳,徐婆,菊香兰香等都一齐冲了出来。 ~只见为首一个老者手持木棍恶狠狠地看着众人,他身后立着三个青年男,个个手持木棍,盯着坐在树下的余柳生和徐公。
单小葵瞬间明白了,这是塘西的那家菜田主人!
他们还真要强卖不成?!
徐公一见来人气炸了肺,怒气冲冲的起身,冲到西屋门口,拎起靠墙放着的铁锹,挥舞着上前,大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还敢来我家撒野?!我要买就买,你能把我怎样?!”
为首的老者斜睨了众人一眼,冲着徐公哼了哼,阴恻恻地说道,“除了我家的田,你别想在余家头买一亩田!”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无赖模样!
正在西边看着木匠们作活的余春生听见这边有人叫嚷,忙忙的赶来,正好听见这话句,眼见徐公气得举起铁锹,就要扑来,吓了一大跳,忙跑过去,一把抱着他的胳膊,赔笑劝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家伙式可不长眼,真闹将起来,这一家四个人呢,吃亏得还是徐公!
他一大把年纪了,真打出好歹来,叫徐婆日后可怎么过?
单小葵被为首老者的那句话激得气血翻涌,大脑一片空白。虽乡村里的争斗她也见过,却从未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无赖张狂,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又见徐公一副要拼命的模样,顾不得生气,忙跑过去拉他,赔笑说道,“春生大哥说得是,您老人家别急。买不买田的,他们说了不算!咱们的银,旁人还能做得了主?”
余春生家的老二余明才随后赶到,和他爹合力将徐公手中的铁锹夺下来,拖按到桌前,让他坐下。
徐公上午受了这人的气,虽有众人劝说,心中到底结了疙瘩,气儿正不顺,他们偏又闹到家里来,这口气哪里能咽得下去,气咻咻地向那父四人破口大骂。“……你个没廉耻的老货,你不让我买,我今儿偏买不可!柳生,走,咱们这就上知府衙门交割地契,我倒要瞧瞧你个老货能把我怎么着……”
“你敢!”为首老者将手中棒一挥,身后他的三个儿立刻一字排开,把出徐家院门儿的路堵了个严实。一副谁敢出院,便要开打的架式。
这下可惹恼了卖田的余柳生。他好容易才说服老爷点头肯卖这田,心中正高兴着呢,怎能叫他们给搅和黄了?弯腰自篱笆墙边捡了根木棍,脸色铁青向那四人冲去,“让开,再不让别怪我不客气……”
“哟,柳生大兄弟,我劝你还是躲着些!”余昌盛大儿阴阳怪气地说道,一手指了单小葵,“这小娘皮说好了,五十两一亩买我我家的田,这会又说不买了,这不是耍人玩么?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儿,就敢把爷们踩在脚底下!今儿这田,她买也要买,不买也要买!”
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众人气血一阵阵上涌。
刘妈气得直顿脚,“天底下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徐公被这话激得,一把拨开按在肩上的双手,跳将起来,拎起铁锹“嗷”一声,扑了过去,“……我一锹拍死你这个世间多余的孬货!”
“徐公!”单小葵惊呼一声,死死拉着他的衣角。她虽气,还没气到晕了头的地步。动起手来,徐公是要吃亏的!
况,他本是好心帮自己,断不能叫他替自己冒这个险。一边急急向余柳生说道,“这位大哥,这田我不买了,您先回去罢。”
余柳生一听单小葵说不买田了,心中更急,怒火更盛,原先不过是摆个架式,并没打算动手。这会哪里还顾及什么,不由分说举着棍向那爷四个冲了过去,一棍挥在余老大的背上。
单小葵刚搬来的第二日,余家头村的人便知道徐婆家这里被城中杜府的亲戚买下来了。主家是一个孤女带着两三个女家人住在这里。又传她有多少钱儿。
也有人不知自哪里听说,她是因和杜家不合,故而才搬了出来的。
因而余昌盛父四人虽然知道她有那么一个靠山,也都不以为意。心说她即搬了出来,必是那家不管她们死活的。故而敢趁机欺负上门儿,且认定她们不敢动手,必会忍气吞声认下这件事儿。
因而余老大根本没多少妨备,谁想余柳生说动手就动手,躲闪不及,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他“哎哟!”惨叫一声,心中怒火腾起,回手就是一棍,向余柳生轮去。
余老二余老三见大哥挨了打,一齐挥着棍扑了过去。
余春生一家现今已是在柳家做帮工,自要帮着单小葵。况余柳生又是同村人,三个打一个,又是在气头上,怕打出个好歹来,忙上前拉架。
谁知余家三兄弟在村中素来无人敢惹,如今突然被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但不听劝,反而连他们也打。
余春生父劝架不成,反倒一人挨了一下。
余明才原本就恼这一家人无赖,劝架被打,如何还能忍?!一脚踹向正拿棍挥向他父亲的余老三,把余老三踹了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狗崽,你敢打我?”余老三大怒,一个挺身站起来,气势汹汹举着棍向余明才扑来。
“对,打!打他!往死里打!不知死活的东西!”余昌盛见众人打起来,不但不劝,反而在一旁得意洋洋给他的三个儿鼓气。
徐公早气不过,无奈单小葵死死拉着他,他不敢用力挣脱,生怕伤着她。这会儿听见这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也忍不住,将拉着他衣角的单小葵用力一推,自己顺手抄起铁锹向余昌盛冲了过去。
单小葵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好容易站稳。自家院中已乱成一锅粥!
一时间,惨叫声,叫骂声,家伙式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西侧做工的工匠们陆陆续续来上工,见东家院中闹将起来,都围了过来大声劝架。
这些人正打得火起,哪里肯听劝。不但不停手,反而打得更热闹。
单小葵眼见余明才的鼻已被打破,鼻口处一团浓重血色;余柳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干干净净的一身新衣上满是脚印泥印,额头上也挂了彩。
余家父四人比他们更惨,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徐公手中那把铁锹,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单小葵生怕他打伤了人,或者闹出人命来,忙向众人叫道,“快把他们拉开……”
围观众人听见,这才一齐涌上前。无奈众人愈打愈上火,根本拉不开,只得将各人手中的物件儿都夺了,任他们亦手空掌地打去。
混战还在继续,徐公好容易逮着发泄的时机,追着余昌盛打。徐公有快六十岁了,那老者也有五十五六岁上下,虽都是庄稼汉,身骨硬朗些,可身也经不住这么打闹。
单小葵见分不开众人,况余明才几人也不落下风,有心让他们替自己出出气,也不多理会。又忙着求众人将这两个老者分开……
正这时,只听身后有人惊讶,且带着几分欢快地叫道,“啊哈,今儿来对了,有架可打!”
这声音有些耳熟!单小葵忙回头,眼前只觉一个紫影闪过,人已冲到自己面前,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出现在视线之内,里面有询问有好奇有兴奋,“柳家妹妹,可是有人欺负你?”
这双眼睛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单小葵只看到近得变形的高高鼻梁,忙往后撤了撤身,这才看清来人。正是重阳节见过一面的季云翼!
忙向后转身,只见一身红衣的季妍,满脸急色的进了院门儿,惊讶叫道,“呀,柳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季云翼斜了他妹一眼,言语间有掩不住的兴奋,“这不不清楚,有人欺负这丫头呗!”
话音未落地,单小葵只觉眼前一片紫影闪过,季云翼已如风一般投入到混战人群之中。
单小葵大急,顾不得问他们怎么来了,赶忙追过去,叫道,“季家哥哥,快出来,小心伤着!”
季妍也跟着跑过去大叫,“哥哥,你快出来,还嫌板没挨够么?!小心祖父知道又打你!”
“没事,没事儿!”季云翼连连摆手,身在混战的人群中,腾转挪移,显得格外灵巧,专往余家父的屁股上踹,一踹一个准儿。不是发出畅快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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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今天五千字吧,欠下的明天继续补。抱歉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