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反倒忧起心来,银是讨回来了,可这府里,自上至下,已都让自家小姐得罪光了,空有这些银,她们若存心苛责,岂不还得自己受着?
本想说说,又见她满面笑容,不忍这会泼凉水,想着,等过后背了人,劝她一劝。哪知她这边刚想到这里,便听单小葵笑道,“正好借买徐婆块儿地,再去和少奶奶讨余下的银。”
刘妈一惊,赶忙阻止道,“姑娘,你没瞧见这两日的饭菜成个什么模样?姑娘还去惹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今有了落脚处,谁还管她们高不高兴?
刘妈还是拉着不让去,“姑娘想讨银,好歹也缓一缓,狗急还跳墙呢!”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缓与不缓,她都恼我。反正是恼,何必要缓呢?”话虽如此说,自己却没再动,挨着桌坐了下来,心中寻思着今儿做什么打发时光。
却说那采蓝采梦见一向不进这院门儿的芍药一大早鬼鬼祟祟的进来,在正房与人说了半晌的话才出来,心中都好奇她来有什么事儿。无奈当时有菊香兰香在,她们不得近前儿。
趁着菊香兰香一个去二姑娘处送东西,一个去偏院儿叫粗使婆们抬水的空儿。二人蹑手蹑脚靠近正房,正好听到刘妈说缓一缓和单小葵说什么恼不恼的话儿。
还想往下听时,里面已没了声音,她两个怕人瞧见,忙忙的又缩回东厢房。大少奶奶借走的银,虽瞒着陶氏和大少爷,底下的婆们丫头们也不是丁点风声不知,采蓝采梦这几日也断断续续听到些只言片语。( ·~ )只听这二人话头,便知说的是大少奶奶。
这二人如今被放到这院里,上不上,下不下的,这么吊着实在难受。一心想离了这里,哪有不讨林氏的好儿。趁着与碧云闲话针钱的空儿,将这边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碧云气得无可无不可,转头就将话搬给林氏听。
林氏冷笑连连,“她还当真的奈何不得她?”说着,向碧月道,“你现在就去请王姨娘来。亜璺砚卿”
碧月踌躇了一下,问,“少奶奶可是要说先前的事儿?”
林氏淡淡地嗯了一声。碧月暗觉不妥当,本想再劝,碧云已催她道,“你快去。”
又因林氏的陪房冯妈妈家中出了事故,告了假回乡,现还没回来。碧月虽觉不妥,亦找不到个人商议。本想去找太太跟前儿的严妈妈说说,又怕严妈妈拿话来问林氏,倒让人觉得是她告了密一般。心中七上八下的出了正房,随手打发个小丫头去王姨娘的院中。
菊香正从二姑娘那里把她借走的书取回来,迎头和王姨娘还有那小丫头打了个照面儿。王姨娘似笑非笑的打量她几眼,看得她混身直起鸡皮疙瘩。
回到正房和单小葵道,“大少奶奶院中的人来找王姨娘,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单小葵脸海中瞬间便浮现重阳时,碧云和碧月的模样,不觉皱了眉,问刘妈,“最近她和少奶奶走得近么?”
刘妈这些日也只顾跟着她在偏院里忙活,对院中的事儿也不大知道,微摇摇头,“这倒不知道呢。”
“这可奇了!”菊香咕哝一声,将书拿给单小葵,自己去替她倒茶不提。
谁都不知这一宗并不起眼的小事儿的背后却隐着一件极重要的事儿,这件事直接导致单小葵离开杜府。【叶*】【*】
大约四五日后,菊香和兰香仍和往常一样,去厨房拎早饭,单小葵也和往常一样,身着短衣长裤,在院中活动身骨。
刘妈在正房里将箸碟儿都摆好,见人没来,自己便顺手拿了针线箩筐,趁空做上两针。
谁知单小葵一套动作做完,不见人回来,她继续又重复做,这套动作做完,还不见人来。
便和刘妈笑道,“这两个人今儿是怎么了,拎饭拎这样长的时候,莫不是和谁吵嘴了?”
刘妈听说,忙放下针线箩筐,“我去瞧瞧。”话音未落,只听院门一片脚步嘈杂之声,紧接着菊香满面泪痕飞跑进来,抱着单小葵的双腿“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姑娘救我。”
单小葵和刘妈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兰香也跑进来,脸上不成个气色,亦是满面泪痕,也向着单小葵“扑通”一声跪下,跟着哭起来,“姑娘,你可要救救菊香。”
“这是怎么了?”单小葵回神,忙拉二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起来说话。”
菊香和兰香都不起,只抱着她的双腿大哭,刘妈也急了,看见门口立着一个自家院中的小丫头,忙叫她过来,“你知道她们这是怎么了不知?”
这小丫头无声点点头,想了想道,“是厨房里的妈妈说,谢升嫂求了她做媳妇儿,少奶奶已应了。今儿就叫人上来说话呢!”说完满目怜悯之色,看着菊香。
“什么?”单小葵一怔,神色倏地一凛,豁然抬头,问那小丫头,“谁是谢升嫂?”
小丫头被她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
单小葵不知这谢升家的是谁,刘妈可是深知的。更知她大儿已做了亲,不由大急,问那小丫头,“是给她哪个儿求的?”
“说是……那个傻儿。”小丫头垂下头,声音低低的,似是替菊香难过。
“什么?傻儿?!”单小葵一怒未平,一怒又起,一把扯着抱着她哭的菊香,沉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菊香哭得气息不接,紧紧抓着单小葵的手,“姑娘救我!”
“你是我的人,没我的话,我看谁敢动你!”单小葵双手紧紧纂起,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火光。
刘妈赶忙拉菊香和兰香,“你们快起来,有话好好和姑娘说,只哭管什么用?!”
菊香兰香抽噎着起身。
“你们跟我来,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单小葵看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仆从一下,沉着脸说着。
单小葵这院中的动静早已有丫头报于林氏知道。林氏刚刚用完早饭,正在吃茶,诧异道,“这话是谁传出去的?”
碧云碧月一齐摇头,碧云想了想道,“莫不是王姨娘传出去的?”这事儿是她先提起的,又是她一力撺掇而成的,现在事成了,她露出些口风也不足为怪。反正今儿本来就是要和表姑娘说的,这会传与不传也没什么两样。
碧月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少奶奶,那菊香总不是我们家的丫头……”
“嘁!”碧云不待她说完,便撇着嘴儿打断她的话,“她如今吃咱们的穿咱们的,不是咱们家的丫头是谁家的?”
碧月还要再说,却见林氏坐在那里,神色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一下,知她意已决,只得闭口不言。
林氏端坐着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叫碧云,“方才谁来回的话,叫她进来。”
碧云应了一声,忙去外头传那个来回话的小丫头。
“你来时,表姑娘听完了那话可有生气?她是什么神色?”林氏问道。
这小丫头低头想了想,摇头,“不象生气,也象生气了。反正说话声音不高,菊香和兰香只是哭,后来表姑娘叫她们进屋说话,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氏摆摆手,那小丫头退了出去。
碧云以为她怕单小葵过来哭闹,忙上前,“少奶奶,要不要我叫两个婆守着院门儿?”
林氏撇她一眼,摇摇头,“我正等着她上门儿呢。”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憎恨之意。
单小葵早先曾预料过,向林氏讨银,她若是个心大的,日后不过生了嫌隙,少见面,少说话,便就完了。一辈谁还没个不对头的人?
若是个心窄的,怕是要恨上自己了。
如今果然让她说对了,这林氏面儿倒没什么大毛病,即不娇纵,亦懂情理,却偏偏是个心窄的人。更因她生为嫡女,自幼颇得父母疼爱,在家时未受半点委屈。嫁到杜家来,婆婆又是亲姨娘,虽不比在家和顺,比起大多数新妇来,林氏已是极幸福的了。
一个心窄,却从没遭受过挫折的人,一旦遭受真正的挫折,往往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委屈。如果,手中正好又握有相应的权利,那便要生出一大场事来。
可巧,这几样统统被林氏占全了。
又过不多大会儿,外头有丫头惊慌来报,“少奶奶,表姑娘哭着往西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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