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皱眉道:“什么女人?”
朝颜颤声道:“屏风上的女人!”
怀玉道:“她?她可不会对你笑!”
朝颜瞥了一眼屏风,却忍不住惊呼起来。那屏风上用淡墨隐隐勾勒出一幅女武士的画像,她站在一轮辉煌的金色曼荼罗中,右手持着黑色的长矛,腰上悬着一柄利剑,昂首挺立。
但她的脸上一片模糊,唯有一张鲜红的嘴,唇齿分明,紧紧咬着一截残臂,仿佛要将它狠狠撕碎。
然而,这只残臂赫然正是她自己的左手!
她左手齐腕而断,一朵幽蓝色的花朵深深插入断臂之中,五瓣花朵打开,仿佛是一只重新长出的怪手。花萼下鲜血点点滴下,一直将她的双足染红。血迹纵横交错,似乎这整张画,就是用她的鲜血滴成。大片猩红浓烈张扬,几乎就要溢出画面,而这一片红海中的一点幽蓝,更让人触目惊心,仿佛地狱血池中的妖夜莲花,正要浴血绽放!
朝颜盯着看了一会,那红色竟似乎又要动了起来,她心中一惊,急忙转开目光,颤声问道:“这又是什么预兆?”
怀玉微笑道:“那就要问问这两位了。”
南宫爵恍若无闻,怀玉却似乎对他极感兴趣,笑道:“南宫盟主武功冠绝天下,心思之周密细致也颇见称闻。这些年江湖中日平一日,全是盟主统御之功。不知盟主对于今日之事,可有什么高论?”
南宫爵淡淡道:“你要问我的话,直接问好了,不用这么罗嗦。”
怀玉笑道:“盟主倒是真君子的很。只是盟主明知道我要问,却还是不肯说,这是否又是君子之要呢?”
南宫爵道:“屏风显像,每次都是昭示杀人之初,这次做如此图画想必是要断人左臂了。”
怀玉道:“每次昭示,都要书出要杀之人,杀人之方法、时辰、地点,盟主既然说了杀人之方法,不妨也谈谈另外三个问题,如何?”
南宫爵道:“这个我就看不出来了。”
怀玉道:“盟主怎么不多看几眼?说不定就看出来了。”
南宫爵道:“一副图画,有什么好看的?装神弄鬼,难道还真是沙寂尼闳显身作法?”
怀玉故作惊疑道:“沙寂尼闳?那是谁?”
南宫爵似乎察觉自己失言,再理睬怀玉,径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小瞳摇头微笑道:“沙寂尼闳乃是曼荼罗教对大神湿婆的专称。不知道南宫盟主是怎么知道的。”
怀玉将目光收回,微笑道:“殿下不是也知道么?可见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小瞳笑道:“就算不是秘密,能够连怀玉公子都不知道,那也是他的荣幸了。沙寂尼闳不因湿婆而了不起,却因怀玉公子而了不起。”
怀玉笑道:“在下却因为殿下之迎拍,而自觉很了不起了。”
两人相对一齐大笑。这惨淡的气氛与连接迭变的奇事,竟似乎对两人一点影响都没有。朝颜看着两人的笑容,颤抖不停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步如玉却一直紧紧抓住她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放开。
怀玉道:“不知殿下对这一次的屏风显像,又有什么看法?”
小瞳道:“看法自然是有……以我看这次只怕是最后一支天祭了。”
怀玉道:“殿下何所见而言此?”
小瞳道:“凶手这次只昭示了手法,而不言时、地、人,似乎是不言但我却认为不是不言,而是未到言时。”
怀玉道:“殿下又是何从而知?”
小瞳叹息一声道:“六支天祭之数已全,凶手的目的终归快要达到了。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怀玉道:“那殿下所以为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小瞳微笑道:“这最重要的原因,只怕是因为船上的人越来越少,再杀下去,只怕要杀到尸骨上了。到那时候,恐怕杀人者反而被人杀了!”
怀玉笑道:“在下却没这个自信被凶手如此高看倒是殿下奇功绝学震烁当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了去。”
小瞳笑道:“我虽然从不妄自菲薄却还是不敢轻看怀玉公子一眼。”
小瞳淡淡道:“我倒是只是觉得公子身边这几位姑娘清绝妙'艳,决非金钱所能罗致而已。恰好中原武林中有一圣地其中女子颇多,而且多以皓月相比,想必与公子身边这几位姑娘可一较长短。公子以为如何?”
怀玉笑道:“世间还有如此地方?在下有机会,倒一定去游玩一番。”
小瞳道:“任谁都,那地方好虽然是好,但却不是常人能游玩得了的。”
怀玉笑道:“在下只知道钱能通神而已。”
小瞳慢慢道:“既然在下猜出了公子的身份,那这船上的凶案,也就略有头绪了。”
怀玉讶道:“哦?殿下又是何所见而言此?”
小瞳叹道:“这就不免要感叹既生瑜,何生亮了。那凶手也知当今天下这圣地主人的武功才是天下第一。白道也好,黑道也好,都没有人敢正面缨其锋芒。但现在却是在茫茫大海之上,既没有圣地济济的人才,也没有世俗道德的攻讦,自然是下手的好时机。”
怀玉笑道:“他既然知道无人敢缨其锋芒,那纵然是在茫茫大海之上,还是没人敢缨其锋芒,怎么还会动手?”
小瞳笑了:“那自然是还有别的理由……别的必不可抗的理由!”他不等怀玉问他,反问道:“公子又是如何看这第六幅天祭?”
怀玉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盯在屏风上,许久,才绽开一丝笑颜:“我以为,必将会有第七天祭,而这只天祭的供品,就是凶手本身!”
岳阶气急败坏,逐个细查每个人的行踪,连房间墙壁的缝隙里都搜查了无数次。除了唐仙儿神智不清,回房休息外,众人谁也不愿离开,都默然站在走廊中,或若有所想,或偶尔交谈一两句。
这么一来二去,一整天居然就过去了,恼人的夜色又不可遏止的降临在窗外。
潮湿的雾气股股合拢,似乎无数的水滴就在空气中跳跃。夜风凌厉的呼啸着,将水雾不断撕裂、糅合着。
死亡的种子就在这种腐气沉沉的夜色里缓缓生长。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格格的轻笑。
小瞳目中精芒一闪,满室云光闪烁,他的广大的袍袖招展开,就如一朵轻云向外飘去。旁边人影急动,怀玉已如箭般射出。小瞳虽然早就猜知怀玉的身份,却仍然禁不住一惊。
怀玉回头笑道:“殿下好俊的身手,如此轻功,还能举重若轻,当真是人间罕见,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未必施展得出如此凌波妙-步。”
话音刚完,两人的身形已站在甲板上。
晚上阴沉的风鼓起海浪,带着呼啸的声音拍击着大威天朝号,这艘当今最大的船只仿佛一片飘摇的叶子,被吹的四处游走不定。
风雾凄迷,夜色如狂。
怀玉的身形突然定住。
船舷之上竟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十分纤弱,立在船舷栏杆之上,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落入大海!
它暗红的衣衫就如破碎的风筝,在风雾中狂舞,但却带了种神秘的力量,始终不会被吹散。
怀玉并没有追过去,他凝神看着这个影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事情。
那个人影突然动了。它竟然向大海迈了一步。
然而它并没有沉下去。它依旧就站在虚无之中,衣衫被海风猎猎扬起,宛如张开一面破碎的羽翼。
一步,又是一步!影子步步前行,似乎脚下的浓浓夜色已凝聚成形,托起它血红的身影。而它悬空的双足下,高如山岳的海涛正澎湃汹涌。
人影缓缓飘走到海天之际,突然顿了顿。这一顿之间,它的下半身已然消失在苍茫海雾之中!剩下的半截身体还挺立夜风中,宛如海波中抱珠而泣的鲛人,僵硬无比。
风雾激涌中,它残余的身体还在一寸寸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颗长发飞扬的头颅和高举起的一小截左臂。怀玉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颗头颅在一圈微光的包裹中转动了三下,诡异的动作中,竟然还带着少女晨起落枕般的慵懒。
还没待两人看清,海风呼啸而过,眨眼已将这一切全都吹成虚无,但这事情实在诡异万分,让人无从相信,却又无法不相信。
良久,小瞳呼出一口气,叹道:“我终于知道屏风上为什么只昭示杀人的手法了,因为其他的东西,都是现在才示出的。”
怀玉道:“殿下请讲。”
小瞳道:“方才那人影虽淡,但我清晰的看到它转动了三下头颅,想必这就是它要昭示的了。”
怀玉道:“三下头颅,能昭示什么?”
小瞳道:“三下头颅虽然没什么,但那人脚踏着黑云消失的,黑与三相连,黑者玄也,也就是玄三之意。黑者又为夜,与三相连,想必就是半夜三更时。那么第六天祭的昭示就完整了:三更之天,玄三之屋,左臂折断,生人献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