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杀人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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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颜忽然觉得一阵翻胃,她伸出手捂住嘴,然而,她伸出的手就生生停在空中,鼻端却清清楚楚的闻到了一阵淡淡冷香。

    

这种香气极其清淡,似乎无迹可寻,又似乎无处不在。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青竹、冷露、山岚、风荷以及天地间一切清寒之香都已汇为这幽幽一缕,随血液潜入骨髓,最后在人紧绷的心弦上轻轻一拨。

    

朝颜全身一颤,往四面张望了片刻,又将衣袖放在鼻端使劲嗅了嗅,目光最后落在那半船密密麻麻的尸体上。

    

那种冷香只有可能是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确切的讲,是尸体伤口中涌出的黑血里。

    

然而尸体只应该有尸臭。血也只应该有血腥。

    

就在那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之中,那股冷香依然悠然潜行于海天之间,一如莲花自洁,片尘不染。

    

怀玉身上也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之气,不仔细是嗅不到的,只是朝颜这种从小就和尸体打交道的人才会很敏感,但眼下这种古怪的香气却是与怀玉的温暖大相径庭。

    

朝颜只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停止了呼吸,然而这种怪异的幽香仍然透过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入身体里。这种感觉如果不是亲身体验,绝难想象到底有多么的诡异,多么可怖。

    

不只是她,整个大海几乎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尤其是那些黑帆船上的人。疲倦、绝望、惊惧已快将他们击垮,他们似乎要用尽最后的一份力量·才能站直身躯。那些目光十分迷茫,一会看看身边的尸体,一会望着那艘青船,眼中看不出丝毫的希望——似乎青船里住的不是人,而是妖魔。

    

深海中走出的妖魔。

    

又过了一会,海面上终于有了一些声音。为首的一只舰船上伸起了一盏灯笼。

    

一个白衣人缓缓站上了船头。说是一个仿佛还不太确切,因为那站上来的分明只有半个人,右边的一半。

    

他整个人从眉心开始被分割开来,左边脸上一重重堆着锈红色的藓·身上只笼着右边衣服,剩下的盘在腰间。他那一半**的身体也爬满了水藓,另一半的白衣却白得刺眼,高大的身形铁塔般矗立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下,仿佛被人活活劈开过。

    

众人目瞪口呆,在这样的地方看见这么一个人,真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经意间,已航进了地狱。

    

那半个白衣人咳嗽了一声,向青船喊道:“你若再用这种鬼蜮伎俩杀人,我们就要开炮了。”他话一出口·整个海面都嗡嗡回响起来,看来内力已经相当不弱。

    

然而,谁都能听出他的语调在止不住颤抖,似乎开炮要打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青船上一点回音也没有。

    

半个白衣人一咬牙,黝黑的脖子上青筋绽露,手上的令旗用力往下一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微亮的紫光无声无息的从他脑后一闪而过,他身体猛颤了一下。那一瞬间大家似乎听到了血管撕裂的闷响,接着是血液喷涌的声音。他挺着身子,眼珠似乎就要夺眶而出·最后的目光还能看到,一柱鲜红的烟花正从自己颈上的青筋中喷涌而出。

    

那蓬烟花的顶端还是鲜红的颜色,根部却已黑的发亮。等全部变成乌黑的时候·他半边雪白的身体已像石像一般僵硬在原地。手中的令旗还在半空中孤零零的飘荡着,尚未挥下。

    

异香从他的残血中隐隐传来,月色如暗黑的潮水,从每一个人心头缓缓流过。海风呼啸,海面上却只觉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好一会,黑帆船上才响起一阵杂乱的呼喊——那种声音嘶哑得宛如野兽狂呼,又仿佛伤重的人吐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开炮,快开炮!”

    

一阵巨响震耳欲聋·海面上火光连天·巨浪飞涌,船舶的残骸被抛起十余丈高·又带着轰然巨响落回水面。磅礴的水势连大威天朝号这样的巨船也带的不住鼓涌。

    

“打中了,打中了!”海面上的人欢呼雀跃·发出一阵死里逃生般的大叫。

    

硝烟缓缓散去,那艘青船已经化为粉末,水面上散落着几缕紫色的丝绸。

    

然而却没有一丝血痕。

    

黑帆船上的人慢慢安静下来,面面相觑,难道这个妖怪已被这十几尊大炮轰得烟消云散,难道它身体里根本没有血?或者它并没有死,已趁着硝烟潜回海底?

    

月光更盛,银白的海面寂静得异样。

    

突然,一丝及其轻微的水声似从海底深处漂浮上来。

    

月光荡漾的海面突然似一块银盘般向下陷去!

    

水波旋转中,伴着一丝似弦非弦的悠长乐音,无数点紫光如蛹脱茧,破水而出,流星倒行般,瞬时布满海面,荧荧烁烁yF艳无比。

    

黑帆船上的人见到这满天的紫光,顿时面如死灰,似乎连一线逃生的意志都被击得粉碎。

    

水面悄无声息的分了开来。

    

一轮淡紫的光华如明月一般缓缓自水中升起。只待一离水,就变得奇快无比,向那些一扇排开的黑帆船袭来。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团紫光在海面上迅速穿梭,而那些船舶、桅帆、人体也竟突似变得虚幻一般的不存在,任由它穿体而过。

    

那道紫光突的止在为首一船的主桅上,光华散去,众人才看清那居然是一个人。

    

那人站在五丈高的桅杆顶端,一袭紫袍随风而动,若无物,但他的身形却稳如泰山。他徐徐抬起右手,满天光华就从他掌心垂下,在夜空中划出无数道幽艳的弧,伸向下方那些黑帆船。

    

船上的人惊讶的仰望着他,脸上的神色有惊骇,有绝望,有乞怜,却没有丝毫的反抗,似乎他们的生命已被他手上垂下的光华牢牢系住,再无挣脱的可能。

    

那人俯视着下方,轻轻叹息了一声,五指缓缓握紧,往上一抬。

    

几声轻微的闷响,深黑的海面上顿时绽开了无数朵猩红的花。

    

血花。

    

一瞬间,那些人的头颅似乎猛然脱离的躯干的束缚,纷纷飞起,在空中翻滚几下,随声落入海中,身子随着跪下。

    

月光下的海面荡开一片片血晕,浓重的血腥之气就在碧蓝的波光中不住澹荡。而那些没有了头颅的躯干还跪在原地,古怪的向前倾着,颈腔里股股鲜红的烟花喷出一丈多高。

    

浓黑的海面上宛如骤然起了无数道血的喷泉。

    

这种景象在传说的炼狱中都不曾有过。

    

同时,那铁壁般的船身也纷然碎裂,十几艘舰船也像猛然失去了头颅一般,缓缓往海下沉去。

    

紫衣人还默然站在桅杆之颠,广袖博带都在海风中猎猎扬起。他整个身子仿佛都是月光的一部分,奇寒逼人,却又亦幻亦真,让人无法直视。

    

桅杆距离水面已不足一丈,只见他广袖微张,一道紫光向大威天朝号标来。

    

他的身形也随风而起,那种姿势不是飘,也不是飞,而只在一瞬间是和你眼中的月光交换了位置,就在你眼帘一开一阖之间,他已然到了跟前。

    

衣带轻招,来人已无声无息的落在甲板上。

    

众人只觉鼻端传来一阵异香,香气非常淡雅,但却奇寒彻骨,众人禁不住都是一个冷战——正是那些尸体上的气味。

    

众人讶然抬头,向这个杀人妖魔看去。

    

然而再没有人的目光能从他身上移开。

    

他全身笼罩着若有若无的冷光,一抬手,冰魄的光泽就从他垂下的衣袂中照人而来。他来到众人面前,举止间有种说不出的飘逸,却又诡异之极。

    

满天月光似乎更盛了,然而真正的黑夜却似已随他翩然而降。

    

众人的手足都宛如沐入冰池之中,然而极度的恐惧仍不能阻止大家去凝视他的双眼。

    

那双眸子澄如止水,比眼前的大海还要深沉。淡漠的神光中,竟似乎藏着难以言传的忧伤与悲悯——无论如何,这双眸子只应该属于释迦太子,而不是属于这个举手之间就收去几十颗人头的妖魔。

    

恰恰这样的妖魔竟有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最为奇特的是眼尾处一抹珍珠型的泪痣,妖艳的冰蓝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朝颜一下子傻掉了,确切的说是从紫衣人一踏上甲板她就已经呈现呆滞的状态,相信不只是她一个人,南宫爵和姬云兮恐怕此刻也并不好受。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的外貌竟和索爱十分相似,或者说一模一样。

    

朝颜的脑子乱了,有种索爱复活的错觉,只是这个人太过冰冷,感觉上和索爱并不相同,难道只是巧合?朝颜心中说不出的紧张,慌忙四下去寻找淑图的身影,急于想知道夙澜是不是真的带索爱的尸体会了潼之山······

    

相反的南宫爵要比她镇定许多,而姬云兮更像是忘记了索爱这个人一般根本没有异样的情绪流露出来,即便在这血雨腥风的大海上依然能够快乐的依偎在南宫爵的身边,是有多么没心没肺啊。

    

朝颜懒得理这两人,移步怀玉身边刚想说些什么,被怀玉一个眼神止住,微笑的冲她摇了摇头,朝颜狐疑的功夫,那紫衣少年居然开口了:“化外之民,久慕中原风物,千里存临,不幸值盗。坐船既毁,亲朋复杳,惶惶如丧,营营奈何?欲求一席,心复愧然。座中君子,能赐锥地乎?”话虽略显深涩,他说来却无比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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