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神色平静,持剑在手,一动不动,那剑尖慢慢临近,已至身前两尺。左冷禅目光闪动,正待陡然变招抢攻,忽觉对方两道古井无波的目光,突然间精芒大盛,看了自己右手小臂“曲池穴”一眼。左冷禅顿觉“曲池穴”上一麻,仿佛对方的目光如同无形利剑,心中大惊,手臂一圈,长剑缩回,有如惊弓之鸟,向后飘开丈余。
似左冷禅这等剑术大家,全力出手,自然是攻守兼备。攻敌之余,自身门户也是守得极其严密。然而小宝目光所至,正是他这一剑中的破绽之处,或许左冷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法度如此森严的一剑,居然会有破绽存在。但在这一瞬之间,他本能感到,如果自己再挺剑攻击,对方只需一剑便可让自己再无一战之力。
左冷禅因为小宝所展现的惊世内功,所以才会一上来便全力以赴。他这一剑的后续招数至少也有数十之多,有如滔滔洪流,一旦触之,必将一发而不可收拾。但小宝那一眼,便如在滚滚洪流最薄弱的一点上,重重砸下了一根定海神针,登时便将连绵一体的惊涛洪流震得停滞不前,切割得支离破碎。
意在剑先,他的目光便是他手中的长剑!
“独孤九剑”的至高境界,是无招而胜有招;此刻小宝的目光,即是“无中生有”的妙招!
这种境界,已在令狐冲之上——只因令狐冲的内力还不足以用“眼神”发出充沛浑厚的真气,目光便是杀人的无形利剑;只因他未曾学过世间独一无二的“六脉神剑”,纵然心有所悟,也无法得其门而入!
封神台上,左冷禅的脸色阴晴不定;封神台下,数千豪杰不明所以,窃窃低语。
只见左冷禅吸了口气,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长剑向右掠出,使的是嵩山剑法的一招“开门见山”,不再心存试探,意在全力一搏。
小宝长剑斜指身前地面,目光微动,透过凌厉的剑光,瞪向左冷禅胸腹之间的“灵墟穴”;左冷禅眉头一皱,只觉腹肌如被烈焰炙烧,当下翩若惊鸿,不自觉又是向后飘退。
左冷禅心中的惊骇越来越甚,然而称霸武林的野心令他不顾一切,定了定神,纵身跃上,长剑自右而左疾削过去,正是嵩山剑法的精妙招式“天外玉龙”,当真使得奔腾如龙,气势雄浑。
这一剑自半空中横掠而过,剑身似曲似直,光芒大盛,泰山、衡山等派名宿高手见了无不暗自心惊,均想此刻与左冷禅对战的幸亏不是自己。但这犹如神龙灵蛇般变幻无方,威猛无俦的一剑,却又不知为何戛然而止,半途而废,观者无不大奇,不知左冷禅在弄什么玄虚。
小宝静立不动,三招过后,连手指都没动上一下,便将左冷禅的三记杀手消于无形。只见左冷禅站在两丈之外,面色铁青,默默思索,陡然间大喝一声,纵身而上,绕着小宝飞速游走,一十七路嵩山剑法连绵不绝的使将出来。
似他这等武学宗师,与人斗剑时自然全无套路可言,随心而使,不循常理。嵩山剑法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万里,封神台上霎时间劲风呼啸,似有无数刀兵闪耀。小宝站在中间,如同惊涛骇浪中孤立的小礁,在左冷禅千百道剑光的笼罩下,身形几乎已不可见,但他只需脚步微转,目光所及之处,左冷禅竟是没有一招能够使得尽的。
片刻间,台下众人只见到封神台上剑气纵横,剑影如山,好似只有左冷禅一人在当众演练嵩山剑法,却不知这位野心勃勃的剑术宗师越打越是心寒,心神渐乱。(sUImngOm)
左冷禅毕生与人何止大小百战,但从未有如今日所遇这般可怖可畏——敌人只是一动不动,单凭两道时而凌厉、时而平和,或如烈阳、或如寒冰的目光,竟逼得他连出数百招,却无一招可以使完,此情此景,怎能不惧?
嵩山剑法本不以迅捷著称,但左冷禅此时出剑的速度已绝不在莫大先生之下。又斗了片刻,他心中已然惊骇到了极点,委实想不通对方何以竟能在他如此疾风骤雨般的进攻下,仍能将他每一招的破绽瞧得清楚无误,绝无丝毫偏差。
殊不知左冷禅自以为出神入化的嵩山剑法,在小宝看来,大半招数中何止仅有一处破绽?
况且,若论剑法之快,世间又有哪一种剑法可以快得过“六脉神剑”?又有谁能快过东方不败?
封神台下鸦雀无声,即便玄慈大师这等绝顶高手也看不出此刻台上的真实状况。几乎人人都在疑惑,难道左冷禅竟是一个如此喜欢炫耀之人不成,否则为何不求速战速决,先是莫名其妙的又进又退,跟着又不遗余力的显示他嵩山派剑法的高妙精深,堂堂一派掌门,竟把自己当做江湖卖艺耍把式的不成?
群雄来到嵩山后,见嵩山派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无论左冷禅说什么,都是鼓掌喝彩,群相附和,人人心中都不免有厌恶之情。初时见左冷禅的剑法的确使得好看,但时间一长,不见伤敌,空有其表,众人不觉索然无味,冷眼旁观,渐感不耐。而台上的左冷禅更是欲罢不能,十七路嵩山剑法已将使尽,心知再这么打下去,敌人连一根汗毛都碰不到,自己却要技穷而止,到那时只有贻笑大方,沦为天下武林的笑柄。
又十余招后,左冷禅一声厉啸,终于决心冒险一搏。他右手挺剑高举,直劈而下,左掌跟着猛击而出。
这一掌将小宝上盘三十六道大穴尽数笼罩,寒气逼人。小宝眼神微亮,心道等的就是你这一掌。
只见他右手长剑向上一撩,看似漫不经心,有气没力,但两柄长剑锋刃相交的刹那,左冷禅沉实厚重的松纹古剑,登时光芒黯淡,反倒是小宝手中又轻又薄,剑身窄细的恒山弟子的专属长剑,锋芒大盛,明亮照人。
跟着小宝伸出左掌,与左冷禅的手掌碰了一记,只听砰地一声,双掌相交,左冷禅大叫一声,身子急退,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左臂下垂,手掌颤抖,险些坐倒在地,强运真气,以剑撑地,勉强站定,这才没有当众出丑。
小宝端立不动,身子都没摇晃一下,也不乘胜追击,似笑非笑的望着左冷禅。再看左冷禅的胸膛急剧起伏,喘息如牛,满脸通红,汗如雨落,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云淡风轻的小宝,目光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原来左冷禅那一掌使出他苦练数十年的“寒冰真气”,想要一击制胜。他这“寒冰真气”与韦一笑的“寒冰绵掌”大同小异,威力奇大,非同小可。当日他在少林寺中和任我行那一场大战,便是趁对方先和玄慈方丈互斗一回,真气损耗之际,突然使出“寒冰真气”,攻其不备,胜了任我行半招。
但小宝早已知晓左冷禅的这门绝学,见他一掌击来,当即暗运“九阳神功”,一掌便破了左冷禅苦修而得的“寒冰真气”,如同当日在“光明顶”上以纯阳内力破了成昆的“幻阴指”一般,将左冷禅这门阴毒功夫彻底废了。
群雄见他二人骤然分开,一个气定神闲,一个狼狈不堪,似乎已经高下立判。但这一场比武大伙儿看了半天,直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谁也没有喝彩。忽听左冷禅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啸,似狼嚎一般,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跟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随即合身扑上,长剑忽伸忽缩,招式狠辣猛恶,诡奇绝伦。
一时间封神台上戾气大盛,小宝不再端立不动,展开“凌波微步”,顿时身化残影,东奔西走,忽进忽退,却并未急着出剑反击。他见左冷禅的左手臂一直紧贴身体下垂,心知已被自己的“九阳神功”震断了骨骼关节,不由得微微冷笑,心想这老小子偷了人家的剑法,学了几分皮毛,便以为能够反败为胜,当真是笑话。
顷刻间,左冷禅出了数十剑,招数与嵩山剑法大相径庭,颇有鬼气森森之意,显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武功。小宝见他剑法中漏洞越来越多,招式愈发散乱,心道果然比东方不败差得远了。
先前左冷禅吐血,嵩山派门下尽皆惊骇不已。此时见左冷禅一剑快似一剑,似乎占了上风,嵩山群弟子顿时大声呐喊助威,只盼掌门一剑杀了小宝,争回颜面。
便在呐喊声中,小宝的身形忽然加快,左盘右绕,趋进如电,和左冷禅擦身而过。随即左冷禅一声长叫,小宝走开几步,转身冷冷望着他,将长剑收于左臂肘后。
只见左冷禅舞动长剑,越使越急,一忽儿是不知从何学来的诡异剑法,一忽儿又变回嵩山剑法。群雄见他一招接着一招,护住了全身上下,前后左右的要穴,剑风虎虎,劲力威猛,全是守御。然而奇怪的是,他始终在自行舞剑,并不向小宝进攻,群雄渐感情形不对,便是嵩山弟子的助威声也慢慢弱了下去,终于无声无息。
突然之间,左冷禅一剑刺出,就此停顿,不再收回,微微侧头,似在倾听什么奇怪的声音。只见他双眼中流下两道极细的血线,横过面颊,直流下来,甚为可怖。
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他眼睛瞎了!”
这一声说得并不甚响,左冷禅却听得清清楚楚,大怒道:“我没有瞎,我没有瞎!哪一个狗贼说我瞎了?姓钟的,有种的就过来和你爷爷再战三百回合!”他越叫越响,声音里充满了愤怒、痛楚和绝望,好似一头猛兽受了致命的重伤,临死时全力嚎叫。
此时人人惊异无比,不知小宝用了什么手法将左冷禅双目刺瞎。寂静无声中,小宝踏前两步,冷哼一声,左冷禅登时循声扑了上来,长剑直刺而出,全身门户大开,已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小宝微微冷笑,右手五指弹出,商阳、中冲、少冲三道无形剑气迅疾射出,啪啪啪三声脆响,左冷禅长剑脱手,完好无损的右臂和双腿的关节已被“六脉神剑”击断。小宝不等他身子落地,飘身而上,右掌拍出,使出一招“天山六阳掌”的“阳春白雪”,打在左冷禅的胸口。
这一掌含力未发,左冷禅身子向后飘出,胸口气息阻滞,一口气没上来,砰地一声落到台上,登时昏了过去。小宝可不像令狐冲那般心慈手软,虽然留了左冷禅的一条老命,但也打得他四肢尽断,少说也要养伤两三个月,才得痊愈。只是左冷禅双目俱盲,又给他废了“寒冰真气”,十成武功已去了一半,还要妄想称霸武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两名嵩山派的弟子史登达和狄修纵身上台,扶起左冷禅,又是揉胸,又是搓背,口中连呼:“师父,醒醒!师父……”
小宝那一掌虽只用了三分力道,但左冷禅接连受伤,加之愤怒绝望,一时间也难以醒转。小宝走上前去,伸出食指,凌空点了几点,左冷禅胸口血脉贯通,啊的一声大叫,醒了过来。
只见他茫然瞪着两只眼睛,瞳仁已不可见,只剩下血红一片。小宝缓缓道:“左大掌门,你双目已废,四肢俱伤,到了此刻,还想来争五岳派的掌门之位吗?”
史登达和狄修低着头不敢去看小宝,但眼中尽皆好似喷出火来。左冷禅默然片刻,想到自己花了无数心血,筹谋五派合并,岂料到了最后霸业成空,功败垂成,不禁万念俱灰,心中一酸,热血上涌,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史登达和狄修大叫:“师父!师父!”
丁勉等几大嵩山派高手纷纷跳上台来,拔剑出鞘,作势便要一拥而上。小宝回头横了他们一眼,喝道:“你们找死么?”他目光锋利如刀,杀气凌霄,随口一喝,丁勉几人感觉胸口好似给铁锤猛击,耳中似有巨雷轰响,说不出的难过,人人捂住胸口,哪里还能上前半步。
台上左冷禅和两个弟子,台下众人却并无丁勉几人那般感受,只觉小宝的声音十分洪亮而已,显然这货的内力已可运使得随心所欲。只见左冷禅摇了摇头,突然间哈哈大笑,笑声传了出去,山谷鸣响。他笑了一会儿,朗声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既说是比武夺帅,各凭本事争胜,左某输得心服口服。钟先生的武功远胜于我,嵩山派自当奉他为掌门,再无异言!”
他双目初盲之时,心中惊怒交集,不由得破口大骂。但此刻身受重伤,不一会儿便即心神宁定,恢复了武学大宗师的身份气派。群雄见他拿得起,放得下,确是一代豪雄,心中复又重生敬意。小宝道:“左掌门气派非凡,不愧是一代宗师,在下佩服。只不过在下比武夺帅,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令狐掌门。天下英雄在此,当可明鉴!”
群雄本来想要欢呼喝彩,听他这么一说,全都望向恒山派那边。令狐冲受伤不重,恒山派的“白云熊胆丸”和“天香断续膏”均是疗伤妙药,此时伤口上给众女弟子厚厚的涂了一层,已不怎么疼痛。他观战半晌,小宝前后只出了三剑,一剑招架,两剑盲目,他也没瞧出“独孤九剑”的痕迹,自然尚未认出小宝。此刻听小宝又再重申为他争夺五岳派的掌门,忍不住便要起身说明,不想受恩于人。任盈盈按住他肩头,低声道:“冲哥,你先别妄动,咱们看看再说。”此时左冷禅已被嵩山弟子抬了下去。
令狐冲急道:“这位钟兄武功深不可测,我师父怕是难以匹敌。若是……若是他们动起手来,我师父万一有个闪失,那怎么办?”他一心只是牵挂岳不群,不顾盈盈阻拦,大声道:“钟兄厚意,令狐冲感激不尽!但我并无争夺五岳派掌门之心,请钟兄不要再比下去了!”
小宝笑道:“令狐掌门此言差矣!在下此刻若是下台而去,各派定要再起争斗,那时不免有人又要受伤,甚至丢了性命。在下只需再和华山派的岳先生分出高下,这场比斗便可结束。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必令狐掌门和玄慈方丈均不愿再看到今日封神台上再有血光之灾。如此,岂不甚好?”
玄慈大师低颂佛号,微微点头,令狐冲却不知如何作答,急道:“可是……可是……”
一旁桃实仙尖着嗓子叫道:“钟兄,华山岳先生是令狐掌门昔日的恩师,咱们两派可不能伤了和气,待会儿打起来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这话显然又是任盈盈暗中授意,只不过从桃实仙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大对味儿,颇有嘲笑讥讽之意。
小宝装腔作势道:“谨遵令狐掌门法旨,在下绝不会伤害岳先生便是!”
华山派中一人大喝道:“姓钟的,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师父就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吗?”这人手里拿着个算盘,正是岳不群的五弟子高根明。
小宝淡淡道:“是不是对手,上台来打过不就知道了。”
群雄唯恐天下不乱,登时跟着起哄:“岳掌门上台比武!岳掌门上台比武!”
夕阳照射下,小宝负手而立,站在封神台边,居高临下望向岳不群,伸出右手,说道:“岳先生,请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