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孵化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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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战争史上,每一个里程碑式的变革,都会捧起一个传世的君王或帝国,同时,也会让不思进取的淘汰者埋入历史尘埃。

    公元前四世纪,来自巴尔干半岛偏远山区的马其顿王国的亚历山大,以他独有的马其顿大方阵横扫欧亚,成为第一位征服欧亚大陆的著名帝王。于此同时,完成国家改革的东方秦国,也大步踏上了统一之路。

    若干年后,虚心接受希腊文明的罗马帝国,以他们气势磅礴、灵活机动的棋盘式步兵方阵将整个地中海变成了内湖,成为世界顶级帝国之一。

    罗马帝国覆没后的黑暗岁月,欧洲文明发生了巨大的倒退,但唯独战争机器还在不断演进。15世纪末开始,完成国家统一的西班牙王国用西班牙大帆船和西班牙大方阵开始问鼎世界一流帝国的宝座,欧洲各国争相效仿。曾几何时,欧洲的统帅们一度认为战争战术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挑剔的阶段。

    16世纪中叶,荷兰的独立浪潮开始撼动西班牙帝国的统治。鉴于火绳枪、大炮的普及,以及西班牙大方阵的迟钝,荷兰著名统帅莫里斯进行了大胆改良。趋于扁平化的莫里斯方阵作为西班牙大方阵的亲弟弟,已经在悄然削弱西班牙大方阵的地位,但能够理解透彻的人还为数不多。

    欧洲三十年战争期间,和依然固执坚持传统、坚信西班牙大方阵才是王道的哈布斯堡王朝相比,瑞典的古斯塔夫国王将火器部队的战术优势深入应用在莫里斯方阵中。进一步经过改进的瑞典军阵型更加扁平化,已经有了近代线列阵型的雏形,强调集中火力输出的同时,还能有效化解威胁越来越大的火炮杀伤力。但这种充分发挥re 兵--器威力的战术阵型对部队的组织度和官兵纪律素质要求极高,一般的统帅根本玩不转。

    而最终将西班牙大方阵最后的遮羞布扯掉的,则是发生在三十年战争后期的罗克鲁瓦战役。年轻的法国孔代亲王虚心地抄袭了瑞典古斯塔夫的战术,集火进攻西班牙大方阵,并最终摧毁了西班牙人引以为傲的陆军主力弗兰德军团。

    在这个蝴蝶翅膀影响下的新世界,华美燧发枪和前膛加农炮的大规模输入,让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统帅们更快也更残酷地体会到了守旧的痛苦。

    1643年6月下旬,在西属尼德兰重整了几乎半年的西班牙弗兰德军团,再次向法国巴黎进军,然后不出所料地和法军在罗克鲁瓦附近的森林沼泽地相遇。

    弗兰德军团算是西班牙陆军中的王冠,此时德梅洛将军麾下总计有26000余人,其中包括10000名燧发枪兵以及32门大炮。法国方面则是年仅22岁的孔代亲王率领的22000人法军主力,其中燧发枪兵9000人,携带的大炮也比历史上多了一倍,达到24门,但清一色全是机动性更好的华美8磅野战炮。

    罗克鲁瓦的地形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几万人群殴的好地方,四周全是森林和沼泽,狭窄的战场几乎很难提供回旋余地。可以想象,失败的一方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但无论是西班牙的德梅洛将军,还是法国的孔代亲王,他们都选择了此地作为会战场所。

    在德梅洛将军看来,弗兰德军团这次精锐尽出,在这个地形中全歼法军主力是上天的安排。而艺高人胆大的孔代亲王,更是将此地不利于西班牙大方阵作战的地形,当做了自己胜利的最大筹码。

    7月2日,随着法军集中在右翼的大炮开火,这场可以和原本历史相媲美的罗克鲁瓦战役就正式开始了,虽然它的发生时间推迟了一个半月。

    德梅洛将军东施效颦般将两个最精锐的、装备34A后装燧发枪的步兵营埋伏在了左翼一侧的树林里,结果被法军这一通集中火力的炮击打得落花流水,还没有开上一枪就宣告覆没。

    和平摊兵力排开堂堂大阵的弗兰德军团相比,法军孔代亲王在自己的右翼几乎集中了麾下部队的所有精华,大炮、火枪和骑兵就对准了西班牙弗兰德军团的左翼猛攻,连续击破几层战线,迂回的骑兵甚至还摧毁和俘获了一部分西班牙大炮。匆忙从其他方向赶来的西班牙骑兵,也陆续被数倍于己的法军大炮用华美原装霰弹击溃。

    当西班牙军团已经丧失战场机动性后,孔代亲王开始轻松惬意地命令大炮向中央屹立不摇的西班牙大方阵发射珍贵的高爆弹。厚重的西班牙大方阵在法军集中火力之下伤亡惨重,但精锐的弗兰德军团也用他们的实际表现证明着自己,硬生生地维持着阵型。

    当夜幕降临之时,法军将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了右翼的突破口,形成了对西班牙弗兰德军团的包围势态,战场胜负已定。

    随着德梅洛将军被法军发射的高爆榴弹击中阵亡,牢笼一样的地形让溃败的西班牙官兵遭到了无情的屠杀。是役,有超过8000名西班牙官兵阵亡,近万人被俘,许多杀红眼的法国火枪手甚至还向投降告饶的西班牙士兵开火。如果不是孔代亲王及时下令制止,恐怕罗克鲁瓦啥森林会成为西班牙官兵最大的一座集体坟场。

    因循规蹈矩而无法发挥自己真正兵力和火力优势的西班牙弗兰德军团,就这样悲愤地走向了末日,纵横欧陆的西班牙军团最后一根最硬的脊梁骨就这样被敲断了。

    罗克鲁瓦战役宣告西班牙大方阵的谢幕,更宣告法国开始取代西班牙成为欧洲第一陆上强国。才登基不到两个月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他五岁这年就收获了第一个光环。

    ……

    ……

    南特,位于法国临大西洋西岸的卢瓦尔河畔,距离出海口约50公里,历史上属于布列塔尼。在欧洲混乱的贵族领地延续历史中,一直到16世纪,布列塔尼都是完全独立或自治的公国,并随着欧洲争霸的浪潮起伏一直处于法国和英国两个大国的影响下,到了法国宗教战争之后,才算真正成为法国的领土。南特也由此逐渐发展成为法国西部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大航海时代法国探险家前往海外殖民地的核心始发地之一。

    著名的《南特敕令》,就是在1598年由当时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在南特发布的,成为罗马帝国之后的欧洲历史上第一个以法律的形式确保宗教宽容的政令,南特由此得以在人类文明历史上扬名,法国新教徒的解放之路也由此开启。

    在17世纪20年代和华美建立贸易关系后,南特成为对华美商船授权开放的唯一一座法国本土贸易港。近二十年过去,随着华美主导的大西洋贸易高速发展,南特逐渐超过地中海的马赛,成为法国最大的对外贸易口岸,许多来自地中海和北欧的商品,都把南特当做了中转贸易港。

    法国的矿产资源其实远比不了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和德意志地区,对华美的工业原料出口只有生铁、锡锭、钾盐石、石膏、硫磺等少量品种,此外就是羊毛和马匹的出口占了大头。但在法国,尤其是法国西部和西南部,却拥有欧洲最熟练的手工业技术工匠群体,酒类和手工艺奢侈品一向深受欧洲各国的青睐,也是欧洲少数几个能向华美出口高价值商品的国家。

    比如蕾丝,就成为南特本地最拿的出手的商品之一。进入17世纪30年代后,因贸易繁荣以及数次新教徒暴*引发的人口避难涌入,大量的织工在南特落户,成为了法国蕾丝的主要产地。

    心灵手巧的南特家庭妇女们,先是购买从华美进口的高档精制棉毛纱料,然后再在她们昏暗的地下室里,费精费力地用纯手工生产蕾丝,最后再通过当地布商转卖出口到华美。

    具初略统计,每年华美商人都会在南特采购价值超过20万美元的法国蕾丝布料,以满足国内成衣或家居纺织用品制造商的需求,也养活了南特城内相当数量的平民家庭。光是一件常春藤高校女生冬季礼裙所消耗的法国蕾丝,就要让一位南特家庭主妇用上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来编织。

    然而,真正让南特名声鹊起的,还是近几年兴起的非洲奴隶贸易。

    在加勒比州和各海外领实行的《外籍劳务输入法案》,让奴隶的使用半公开合法化。最初几年还比较羞涩地通过葡萄牙或西班牙商人输入。到了近些年,吃够了甜头、嫌法案限制太多的华美加勒比州商人们,开始大量兴建“战俘劳教农场”,无论是南山海外领、南非总督区还是印度洋总督区,以战争为名捕获土著充当战俘劳役的行为开始泛滥。

    几乎无成本的战俘劳动力压榨,让加勒比州的农产品出口极具竞争力。如今在加勒比州的马提尼克岛、多米尼克岛和圣卢西亚岛上,虽然没有正式的定居城镇,但却是加勒比州的农业经济重地。几乎所有的水稻、甘蔗、咖啡和印度靛蓝种植农场都由所谓的“马达加斯加战俘”负责耕种,而圣卢西亚岛南部的硫磺矿,则是清一色的南非黑人战俘。

    有时候华美军方可能一下子“供货”太猛,多余的土著战俘则直接被华美或葡萄牙商人给贩卖到欧洲或中南美。南特成为欧洲最大的奴隶交易中心,也让垄断奴隶交易的法国王室从中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去年秋,对华美长期防范意识极强的黎塞留主教死后,年仅5岁的路易十四即位,但国家的实际大权则由新任首相马萨林掌握。严格来说,曾经有过访问北美经历的马萨林属于半个亲华美派,所以为筹措欧洲战争的军费,马萨林对南特港的华美进出口贸易给予了远比黎塞留在世时更好的税收政策,以吸引了更多的华美商人。

    ……

    1642年7月6日,周一。

    与西班牙的塞维利亚、葡萄牙的里斯本、德意志的埃姆登一样,华美商人们在南特港也成立了一家联合商馆,专为本国商人在法国的进出口贸易提供便利。而它的另一个秘密用途,则是充当华美情报部门在法国的情报总站。

    格罗佛少校,曾经作为华美国防部军事情报局伦敦站的特工,为欧洲远征舰队歼灭英格兰海军立下了汗马功劳。格罗佛在1636年悄无声息地离开英格兰返回华美,然后在1642年又以华美南特联合商馆副会长的身份出现在法国,担任军情局法国情报总站负责人,一待又是一年多。

    表面上,格罗佛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到访的法国商人,接洽商务意向,或是为抵达南特的华美商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但在背地里,联合商馆的顶层天台上,每周都会发送一大批从法国收集的政治、经济或军事情报到美属亚速尔情报分析中心。

    一大早,已经步入而立之年的格罗佛就在管家的伺候下,更换了派头十足的华美高档礼服,然后宛如贵族般在商馆的露天阳台上进行早餐。而陪同格罗佛进餐的,除了两位仆人外,还多了一个中年法国商人。

    西班牙的火腿、意大利的乳酪、南特的葡萄酒、本土的蓝莓果酱、以及用本土精制小麦面粉烘焙的糕点……餐桌上玲琅满目的食品,在这个年代完全就是挑战正在闹饥荒的法国人民的承受力。

    饥肠辘辘了一整夜的中年法国商人忍不住吞着口水,但还是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倾听格罗佛慢条斯理的发言。

    “……对法国罗谢尔和波尔多新教徒民众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我个人表示同情。但就算是华美南特联合商馆出面,也无法突破本国国会颁布的《移民管制法》。杜蒙先生,您大概还不清楚,每年我国ZF允许的欧洲移民签证数量,总数限制在6000人,而且从明年开始,这个数量将减少到5000人。在这个饥荒的年代,北美实在没有更多的粮食养活太多移民……”

    又是一片蘸着番茄酱的火腿片送入口中,格罗佛那蠕动的嘴唇吐出的法语混合着火腿的芬芳,让坐在对面的法国商人的表情十分难受。

    “如果格罗佛先生不施展仁慈的话,也许我们不得不流浪到阿姆斯特丹或是埃姆登。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过分了些,但这些人全是优秀的工匠和心灵手巧的妇女,就连孩子们,都极为聪明,他们只是需要一张去亚速尔的船票,哪怕只是一半的人也好……”杜蒙将自己的视线从餐桌上移开,沮丧地看着地面,嘟哝着都说过无数次的内容。

    从十多年前开始,法国天主教政权对法国西部和西南部新教徒的迫害就越发恶劣,双方的冲突更是引发过两次血腥的叛乱战争。在法国王室多次无视《南特敕令》以后,数以万计的法国新教徒民众不得不迁徙流落他国。

    不光荷兰成为了法国新教徒的最大收容地,华美也成为了这些人的迁居目标之一。十多年来,每年大约有数百到上千的法国新教徒工匠成为华美移民,曼城东北几十公里的宋州新罗谢尔镇、滨州洋河镇,曾经就是法国新教徒移民的最大安置地。

    席卷法国南方的大饥荒,让被压迫在社会底层的法国新教徒们的生活更加艰难。法国王室为维持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巨大开销,任命的各地税务官对新教徒家庭的特别税种更是增加了一大堆。

    多年前最大的一次新教徒暴动被镇压后,法国西南部的新教徒再也没有在法国待下去的信心了,谋求外面世界收容的心态是越发强烈。而杜蒙这次,就是受法国西南部城市波尔多的部分新教徒所托,前来找华美商人帮忙,以解决上千个新教徒家庭的困境。目前来看,就算杜蒙和格罗佛反复交涉了好几次,甚至连签订契约奴的意向都表达了,但对方依然不为所动,这让杜蒙不由得心灰意冷。

    听完杜蒙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很多次的请求,格罗佛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面前一筹莫展的男子,一分钟后,突然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我理解您的想法,也许除了我的国家,宗教宽容和公正自由在整个世界都是奢侈品。但美好的生活,都是自己的努力争取到的。毫不客气的说,杜蒙先生一味地表达一种悲观和逃避心态,并不符合我国报纸对你们的同情和评价。”

    仿佛听到了一些暗示,杜蒙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难道有其他方法,可以获得您的帮助吗?”

    “记得我国明珠岛海外领市长安尼尔先生说过一句话:为了不让鞭子落在自己的背上,就必须让鞭子握在自己的手里。据我所知,安尼尔市长先生好像就是从里昂的新教徒家庭出生的。而现在,他是我国最高尚的人之一。”格罗佛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摸出一封信,放到了餐桌的一角,“也许我无法保证上千个可怜家庭获得全新的家园,但我可以代表华美的新教徒民众,为法国新教徒提供一份力所能及的关怀。”

    带着满脸的疑惑,杜蒙慢慢取过信封,打开后,只见上面罗列了一些商品清单,当然从说明上看,并非是华美商人的订货单,而是标注着捐赠。

    10000里佛尔的资金和100吨谷物,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这大概足够波尔多最落魄的一批新教徒家庭吃上好几个月了。但后面的几项,则让杜蒙心里一跳:1000支翻新的产自荷兰的21B燧发枪、8门葡萄牙老式3磅加农炮,以及10吨黑色火--药。

    “这场糟糕的战争,让我们失去了很多正常客户,该死的荷兰人居然用这些锈迹斑斑的东西来支付我们的货款,我也正愁着怎么帮他们处理掉这些二手货。如果杜蒙先生愿意,这些旧东西就送给您了,大概可以换到许多粮食吧?当然,可能数量不是很多,但是我相信还有更多的本国商人被荷兰人坑了一把,送给你们充当坚持生活下去的本钱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格罗佛说完,将自己面前的一碟华美银谷镇泡菜、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推到了杜蒙的面前,然后笑着摘下了自己的餐巾。

    “格罗佛先生,确定还有更多吗?”杜蒙一把将信件拽在手里,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但微微颤抖的双肩依然将他的真实情绪给出卖了。

    “不好说,也许需要您下次再过来看看。嗯,我也最多做到这一步了,希望您能理解。货物如今就在亚速尔英雄港,您要自己想办法运回波尔多。”格罗佛笑嘻嘻地又为对方斟满一杯葡萄酒,仿佛这种事和自己完全无关。

    “感谢上帝,也感谢您,格罗佛先生,我会把这份恩典善意传达给波尔多的新教徒民众的……”

    此时,食物的诱惑都不足以平息杜蒙内心的震颤,几分钟后,狼吞虎咽一番、又一口干光葡萄酒的杜蒙站起身,朝着格罗佛深深地行了一礼。

    杜蒙在仆人的陪伴下走了,格罗佛的脸上这才露出一副阴冷而严肃的表情。在格罗佛的秘密情报中,杜蒙就是多年前参与法国西南部新教徒大起义的基层组织者之一,和法国一些新教徒贵族有着极深的联系。

    “给亚速尔中心发报,最高级加密,内容:‘雄鸡’开始孵化,准备好饲料。”格罗佛头都没有回,就朝身后的年轻仆人轻声嘀咕了一句。

    “是的,格罗佛少校。”

    仆人微微弯腰,就走进了身后的不远的阳台出口。RS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