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和法国虽然也吃了不少好处,但两国好歹也在这场战争中流了不少血,属于劳有所得。反观荷兰,利用金钱大棒引着各国大战,不光彻底摆脱了西班牙,还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因战争而残破的欧洲,使荷兰的商船几乎霸占了整个海洋,甚至趁机咬断了葡萄牙的远东贸易线,建立起近百年的东方贸易垄断地位。但荷兰实在是吃得过饱了,让英格兰和法国这两个被荷兰“忽悠”过的国家咬牙暗恨,并视其为心腹大患,最终导致17世纪中后期英法两国对荷兰的几次大规模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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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12月11日,周三,荷兰,阿姆斯特丹港。
风帆如云的阿姆斯特丹港,无数恨不得桅杆都绑上货物的商船鼓着雪白的风帆缓慢进出,码头上即使在冬季都汗流浃背的搬运工们和衣冠楚楚的商人交相辉映。如此繁荣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就在一两百公里以外。就是一片血肉横飞过后残瓦断壁的德意志废墟。相比之下,荷兰和西班牙的战争,这几年却如同过家家一样时断时续,和惨烈二字基本无缘。
一艘挂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旗帜的小型飞剪商船以让人惊叹的优雅快速身姿,停靠在了码头边。这是一艘改进型飞云级外交联络船,在航速没有减少的情况下排水量增大到400吨,目前在明面上是属于“大西洋贸易公司”的商船。但实质上是隶属于国土安全部和外交部欧洲情报司的情报联络船。
一身西装和风衣的范力,和他在西班牙王国的同伴米谷一样,臭烘烘叼着一根雪茄。正站在码头边,两眼不眨地看着自家的飞剪船朝岸上的码头工们抛出了缆绳,脸上还隐约有一道伤疤。不知道是曾经什么时候遗留下的纪念。
船板放出,十几个普通装束的精装男子依次走上岸,领头的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祝晓力。
“真是太荣幸了,范先生,对于贵国商会的这次考察,我相信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
守在范力身边的荷兰阿姆斯特丹某造船场的老板,现在已经笑眯了眼。眼前这个在阿姆斯特丹动辄一掷千金的美国大商人,又将给阿姆斯特丹带来一笔大单子,就是即将在荷兰定购几艘大型远洋风帆盖伦船,如今他就是和范力来迎接美方客户的船厂考察队的。
荷兰作为17世纪欧洲造船技术最先进的国家。依靠着他们设计建造精良的远洋船舶,为自家商人的称霸海洋立下了汗马功劳,更为荷兰海军的崛起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但荷兰造船业的老板们的自信在几年前开始动摇,因为他们猛然间发现了另一个奇特崛起的新大陆海洋国家。
如果说1623年以前的千吨级短衬衫级飞剪商船还能让人可以接受一下的话,当满载排水量达到2500吨的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去年第一次出现在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时候。几乎整个港口的欧洲商人们都傻眼了,其中就包括已经把英雄港当做重要贸易对象的荷兰商人们。
那种漂亮得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般的长型风帆船,其航速在荷兰人眼里几乎就和“飞”差不多。各种有关美国造船技术的传言开始不断进入荷兰本土,善于捕捉细节的荷兰人迅速从各个方面开始观察琢磨,那尖锐三角型的飞剪船首就首先进入了荷兰人的注意力范围。
在英格兰、葡萄牙、法国和荷兰国内,对这种长宽比超过6:1的奇特风帆船型进行暗地里的研究和模仿是不可阻挡的。不过最后大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种被美国人大量使用的尖锐三角船首的瘦长型风帆船,结构复杂建造困难,其载货量完全和它的排水量无法匹配,通常只能达到满载排水量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要达到和风帆盖伦船相同的载货量,其排水量要大上几乎一到两倍,这从造船成本上看显然是一件极其不合算的事。在相同时间内运输相同数量的货物,美国飞剪商船的船只和水手出动率也要多出一到两倍,性价比极低,也许除了抢时间,实在看不出这种成本高昂的远洋商船到底有多少优势。
在民用大宗贸易的远洋运输应用上,飞剪商船确实不是个合算的对象。历史上,飞剪商船也仅仅用来针对时效性极强的特殊贸易,例如前往远东抢第一批上市的春茶,而不适合大宗物资的远洋运输。无法理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那些**丝文青对时间就是生命的偏执看法,精打细算的荷兰造船主们顿时鄙视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行为。
然后欧洲各海军强国的海军,也迅速对这种速度奇快的风帆船降低了热度。原因无他,因为这种低矮瘦长的船型根本就无法安排两层炮甲板,甚至排水量小点的连一层炮甲板都无法做到。舰炮基本上只能安排在露天上甲板,而且宽度也不足以保证两舷同时布置。
即便按照欧洲海军标准强行装配加农炮,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横摆性能,几乎没办法保证海战的正常进行。也许除了美国人能够用他们那种奇特的疯子般的舰炮,这种船型根本就不能当做战舰来用!
这个让人尴尬的时代。导致欧洲各国海军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这种横行大西洋的飞剪战舰是又爱又恨。美国人是坚决拒绝输出他们的先进舰炮,也许除了用做海上联络船,基本上欧洲的海军将领们很难找到真正能发挥飞剪船军事用途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如今美国人居然跑荷兰来定购风帆盖伦船,说明美国人也知道自己的最大缺点。这一次的合同意向里包括三艘载货量达到千吨的大型风帆船,如果落在了朱诺造船场的手里,合同金额将高达80万荷兰盾。只要对方考察船厂满意。就能马上获得建造订金,而其他的荷兰造船主们更是眼巴巴地期待着美国人更大的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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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港口附近的“华美大西洋贸易公司商馆”内,祝晓力一行人终于把所有的行李都搬运完毕。
一个个箱子打开。一件件黑色特战军服、头盔和武器零件被取出,特战队员们开始轻车熟路地组装起枪支。
造价高昂的23b型转轮散弹步枪和22a2型狙击步枪,曾经是特战队员的主力装备。如今已经被陆军常规部队也列装。
“你们干嘛?”
出去招呼饮食的范力刚一返回客厅,就看见一屋子的军人,其中几个人还在检查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
“检查装备而已。”祝晓力笑着让部下脱下军装,一边把手里的转轮放回了兜里。
“先适应下气候,过几天,我让人带你们熟悉那里的地形。”范力一拍手,客厅外走进一个小伙子,一看就是机灵的主,“埃尔森,是本土情报司派来的特工。打小就生活在阿姆斯特丹,对这里非常熟悉,由他协调你们这次具体的行动。”
“上尉先生,很荣幸为您服务!”荷兰裔特工笑开一嘴洁净的白牙,看起来对执行这样的重大任务很有自信。
“说下情况吧。我怕有什么会遗漏掉。”范力微微点头,就从兜里掏出了曾经从这里传回国的情报地图,“尤其是这几月荷兰人对那里的防守情况。”
“好的,上尉,如今腓特烈公爵还一直居住在那座庄园里,不过现在风声很紧。据说丹麦和英格兰明年会插手战争,西班牙和帝国方面也在加紧准备,所以荷兰的守卫也多了起来。而且有传言,荷兰州长联合会议可能会把腓特烈公爵交还给帝国。”埃尔森赶紧核实比对了下地图,然后将最新的情报补充在了地图上。
“荷兰不是也在支持丹麦吗,他们还长期庇护支持腓特烈五世呢!”这下祝晓力又点搞不懂情况了。
“荷兰人能混得这么好,说明他们不是傻子,他们懂得提前利用好局势。虽然这次荷兰人也在背后动了不少手脚,但他们也在做最坏的打算,毕竟西班牙和荷兰的战争还没有停止。如果战事不利,荷兰人可以开脱自己,把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腓特烈五世给卖掉,换取帝国方面的谅解。”
范力在一边补充解释着,埃尔森则在一边继续画着最新的图。
“总有一天他们这样走钢丝的把戏会遭到报应的……”并不是太熟悉荷兰历史的祝晓力只是微微一笑,就开始仔细询问埃尔森,“你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一艘丹麦商船已经被我们雇用,庄园四周的农场里都有我们的人在监视。撤离路线已经安排妥当,可以保证把一头鲸鱼安全送到船上去。”荷兰裔小特工居然还开起了玩笑,看来在国内的生活让他很有身份认同感。
“另有一个最重要的安排。”范力这时突然开口,一边还摸了下头发,“我会在行动当天和一位荷兰贵族议员造访腓特烈五世,所以你们会在行动时同时发现我和腓特烈五世都在客厅里……这次行动代号,就叫‘风车’,希望能让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嗯,我让人把你也揍一顿的。喂,小伙子们,停下手上的工作,看清楚了,到时候把范先生好好招待一下!”
祝晓力那半真半假的玩笑,顿时引起一屋子欧裔特战队员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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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12月26日。圣诞节后的第一天,经过近半个月的环境适应和实地潜伏侦查,风车行动正式开始。
祝晓力不能亲自参加行动,而是作为“美国商人代表”前往参与荷兰造船主的晚宴,并将在第二天对满心期待的荷兰人宣布“工期不是很满意”的遗憾结果,造船合同减少到1艘。
让祝晓力之前感到有点糟糕的是,这几天是接近月圆的日子。整个阿姆斯特丹的夜晚亮得会让整个行动的隐蔽性大打折扣。但又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就在黄昏前,停了一段时间的大雪又翩翩而来。让整个夜晚又成为了最佳的行动期。
宴会上,荷兰本地州长都入席,整个阿姆斯特丹的造船界都对美国商会能看上荷兰的造船技术而欢欣鼓舞。何况祝晓力还同时表达了对荷兰其他商品贸易的极大兴趣。
端着葡萄酒,祝晓力那高挑帅气的形象引起了现场荷兰权贵名媛的追捧,华美商品大量涌入荷兰的后果,就是几乎每个荷兰千金都用着产自华美国的奢侈品,并对任何有关华美国的话题都充满了兴致。
觥筹交错的宴席上,祝晓力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并时不时会偷偷看下表,对那些加入特战队不到两年的欧裔队员们能否顺利完成任务表示忐忑。
就在祝晓力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几个荷兰贵妇的时候,远在阿姆斯特丹十几公里外的南郊某片滨河树林外,十几个批着白色披风的华美陆军特战队员借着大雪的掩护。悄然接近了树林间的那座乡间庄园。
被壁炉烤得异常温暖的客厅里,范力正和一位荷兰官员谈笑风生,而庄园主人,那位实质上过着软禁生活的腓特烈五世依然是一副没精打采的倒霉样。
“尊敬的公爵阁下,您放心。有了美国商人朋友的帮助,荷兰的丹麦盟友,一定会在不久之后,给那些愚蠢的天主教顽固分子一个难忘的教训!”荷兰官员礼貌地点头,一边故意把范力捧到了前台。
“我只是个商人,我很不理解在欧洲发生的这场战争。在我们国家,信仰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同一个高贵神祗膝下的子民,是不应该如此彼此仇恨的,但基于长期以来和荷兰朋友的友谊,我个人也十分支持公爵阁下的事业!”
“可那些个卑劣的家伙,剥夺了我的领地和光荣的选帝侯头衔!上帝啊,他们没有这个权力!”
腓特烈五世沮丧地喝着酒,已经对未来彻底失望。才28岁的前德意志普法尔茨公爵,如今看起来苍老得几乎和一个40岁的中年人一样。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宗教冲突什么的全是幌子,争夺波西米亚乃至整个德意志地区的控制权才是敌我双方的真正目的,一直在暗地里吆喝的法国人和英格兰人就不说了,甚至直接给予自己支持的荷兰人、瑞典人和丹麦人,都未必是真正帮自己,德意志地区被打成了一地废墟就是最好的证明,瑞典和丹麦觊觎德意志北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彼此看看,范力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肩。至少到目前来看,范力还表现得非常自然,甚至还和荷兰官员一起聊起了莎士比亚的歌剧。
大门紧闭的客厅外,似乎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响声,然后猛然间,几声枪响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客厅里的三人都同时面色一变,尤其是腓特烈五世,已经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一声德意志语过后,门被撞开了,一名荷兰卫兵的身体如稻草人一样飞了进来,重重摔在了三人面前,当场晕死在客厅地板上,随后几名身穿普通装束打扮的欧洲男子跳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剑。
进来的是化妆的特战队员,而在庄园外,负责守卫的若干荷兰人不是被狙击步枪打碎了脑袋,就是在近战中被匕首捅死,更倒霉的则被转轮散弹步枪打成了筛子。只是短短三十多秒时间里,二十多名荷兰卫兵就被解决一空。
而在庄园外,沿途通往荷兰骑兵驻地的小路上,几辆装满石头的大车已经被分别遗弃,死死堵塞住道路。甚至几辆车上还装满了火药桶,并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允许起爆。
“公爵阁下,请随我们离开!”一名特战队员操着德意志语,从一边拉住了腓特烈五世的胳膊。
“是德意志人?你们真是太无礼了!你们应该知道公爵阁下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范力此时赶紧护住了腓特烈五世,站在一边已经完全放弃抵抗的荷兰官员顿时投过来惊讶的目光。
“多管闲事的家伙!”欧裔特战队员带着狞笑,举起了手里的燧发,直接指上了范力的脑袋。
“上帝啊。你们不能这样!”荷兰官员这时也吓住了,在他眼里,现在范力的重要程度甚至比腓特烈五世还要金贵得多。
一声枪响。铅弹恰到好处地击穿了范力的大腿但又没伤到腿骨,那炸开的血洞让范力发出了一声惨叫,鲜血溅了一地。然后又是一声沉闷的敲击声,范力的脑袋被人用枪柄狠狠砸了下去,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
腓特烈五世就这样被人架了出去,而荷兰官员则被人捆住手脚丢在了客厅里,不可避免地被范力的鲜血抹了一身。
“我干,还来真的了……”范力感觉来自大腿伤口的疼痛已经让全身都发生了痉挛,尤其是头上那个大包,简直让人眼冒金星。
在一座废弃的农舍里,十几个特战队员纷纷脱下身上的衣服,淋上煤油全部烧掉。所有的武器都分解成零件重新装入包裹,几把长剑冷兵器则丢进了凿开冰面的小河,最后一行人消失在大雪之中。
同时在特工组的人消息传达下,道路上的马车也被人拖走。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从附近驻地前来换班的荷兰卫兵才发现整座庄园已经被人血洗了。腓特烈五世消失不见,荷兰官员被捆了一夜,尊贵的美国大商人更是奄奄一息。
除了荷兰官员和美国商人,现场没有剩下一个活口,甚至连脚印都没有发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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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12月30日,周一。
这一天。美国商人购船代表终于和荷兰阿姆斯特丹朱诺造船场签订了合同,虽然不是很满意对方开出的工期,但美国人依然还是在荷兰人的诚意下同意保留1艘船的合同,让失望的荷兰人总算觉得这大半个月的努力也没白干。
另一方面,荷兰本地官员和军队指挥官被荷兰阿姆斯特丹地区的州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腓特烈五世被人莫名其妙救走都算了,范力这样的美国商界大人物都差点丢了命,让曾经在亚速尔英雄港见识过美国外交官“护短”的荷兰州长大为恼火。
至于腓特烈五世被那群胆大妄为的德意志新教徒疯子给绑到哪儿去了,荷兰官员们无从猜起。也许是德意志,也许是丹麦,也许是法国,也许是其他地方,但没人会想到会在某艘正前往英格兰伦敦的丹麦商船上。
华美大西洋贸易公司会馆里,范力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由着一位打扮朴素的荷兰少女在一边清理他的大腿伤口,从国内带来的药品不错,但范力却疼得死去活来。
“哎哟!祝晓力你个傻逼,养的人下手真他妈狠!”
“我干!一群兔崽子,总有一天,老子会回国全弄回来的!”
“小心点,疼!”
范力在鬼哭狼嚎,而他身边处理伤口的荷兰少女,却每次仅仅是抬头露出微笑,并没有说话,但眼里却流露出深深的关切。
伤口重新处理包扎好,荷兰少女开始给范力擦头上的冷汗,随着对方越来越轻柔的动作,范力终于平静下来,然后轻轻握住了对方的小手。
“啊……嗯……”
荷兰少女张嘴了,但没有任何有意义的话,只是一个个简单的音符,还一边用手比划着若干只有范力才能看得懂的手势。
这是范力在荷兰两年多以来除了情报组织的特工外,唯一的身边人,一个荷兰哑巴少女,一个两年前范力从难民堆里救出的孤儿。
“我没事了……”范力慢慢地摸着对方的长发,目光居然出奇的温柔。
“嗯……”荷兰少女把头轻轻放到了范力的胸前,一只手还抚摸着青年的脸庞。
“长官,船都走了,没有意外发生。”门开了,埃尔森带着微笑站在了门口,只是说完这一句就恭敬地又合上门,没有打扰范力和那位哑巴少女的彼此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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