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海鸟,一圈圈围绕着布鲁克林工业区码头上空飞翔,飘扬在河港上空的隐隐血腥吸引了这些食肉鸟禽的急迫好奇心。
蓝绿色的水湾,落下大部分风帆的帆船缓缓靠近码头,从荷兰商船转变为曼哈顿社区捕鲸船的美人鱼号再一次满载而归。水手们笑呵呵地挥舞着手臂,但今天岸上迎接的人群明显少了许多。
等候美人鱼号卸货的基本都是印第安雇工,此外就几个未曾随船出港的荷兰水手。这让享受了好几次欢呼接待的荷兰代理船长蒙提有点失落。
自从一个多月前听从“美国国土安全局官员”的暗示果断选择投靠后,前美人鱼号的水手长就一跃成为了该船的代理船长,整天带着自己的儿子鲁伊特尔出海捕鲸。
17世纪的北美沿海一带的鲸鱼资源丰富得无以复加,基本出港一两天就可以有所斩获。大量的鲸肉、鲸油、鲸骨迅速丰富了曼哈顿社区的食盘乃至工业部的原料仓库。得益于荷兰水手们传统的捕鲸与娴熟的处理技艺,大量的捕鲸加工处理在船上就得以完成大半,让布鲁克林工业区的二把刀工程师大为开心。
但今天,似乎没有人再对美人鱼号正在卸下的十几吨的鲸鱼产品感兴趣,整个工业区卸货码头显得冷冷清清的,让蒙提有点感觉不对劲。
“蒙提船长!”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随船的“美国海上警备队中尉”孙阳,一个曾经在审讯自己时一言不发的青年。
“中尉先生,是否今天是贵国民众特殊的节日?”蒙提憋了老半天,才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用英格兰语问着。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美**官总是使用那种偏僻难听的英格兰语。
“不,船长先生,今天是5月8日,周末而已。”孙阳也有点奇怪平时热闹的工业区码头怎么突然不见一个熟悉的曼哈顿居民,但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蒙提先生,我建议你还是加快华语的学习进度,我可不想国土安全局的官员又来询问您的情况……”
“看,爸爸,那里!”还在青春叛逆期的鲁伊特尔突然伸长了手臂,指着远方的布鲁克林船场港区,“好多人!好像之前看到的那艘漂亮的战舰要下水了!”
历史中未来的荷兰海军上将、如今的美人鱼号小水手垫高了脚后跟,迫不及待地喊着,眼里闪烁着火热的光芒。
哦?!那艘三角尖锐船头的战舰?蒙提也是一愣,但马上会意起来,对着身边露出惊喜的海军军官行了个恭敬的礼节:“中尉先生,是否可以参观贵国的最新战舰下水,您知道……米歇尔从小就酷爱战舰……”
“呵呵,没问题!鲁伊特尔比其他孩子更有资格去看看!”孙阳意味深长地笑笑,当头领着这对荷兰父子朝着东北方走去。
……
……
布鲁克林造船场一号船台四周人山人海,委员会军事安全委员郑泉领着一种海上警备队军官正带着满面红光站在船厂负责人石益格和船舶设计工程师游启的身边。
现阶段还对风帆船操控几乎可以说是门外汉的年轻海上警备队军官们对着眼前长几乎70米,宽近11米,有着漂亮飞剪船首与流线型船身结构的雪白色船体指指点点。
而在不远,上个月末竣工的二号船台上,一艘同型的800吨飞剪帆船的龙骨也已铺设完毕。
“噢……我可以想象,当它竖起桅杆披挂上风帆的时候,会有多么漂亮!阿姆斯特丹的任何一家造船厂都不可能设计出如此美丽的艺术品……”
前美人鱼号的荷兰船长维鲁斯,现在还是造船厂的欧裔技工身份,但他依然作为船工代表站在了船台一侧,向着身边同样一脸惊讶的前水手长蒙提和他的儿子侃侃而谈。
“呃……维鲁斯先生,可是您不觉得它太矮了吗?”蒙提有点不好意思在曾经的上司面前露面。为了儿子的安危,他果断的“反水”,让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美人鱼号的“叛徒”。
“嗯,好像只有一层炮甲板?我很好奇它怎么能作为一艘战舰……没有开任何炮门,难道它打算用它那漂亮的尖头去撞?”侧头看了看已经被美国政府大大重用的前下属,胖子维鲁斯居然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盯着对方:“蒙提,你好像很紧张……说实话,你运气好,我只比你晚了一天,就只能在这里干活……”
惊愕地看着曾经的上司,蒙提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杞人忧天了,美人鱼号和圣尼古拉号的同僚们好像并没有谁过得比自己更差,难道他们也“叛变革命”了?
就在蒙提揣测不安的时候,不远的观礼席上的某位中年人站了起来,红润的脸上带着和年轻人一般的灿烂笑容。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首先要感谢所有造船厂领导和员工,是他们不懈的努力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仅仅45天的时间,我们的第一艘风帆战舰的主体建造工程就完成了,两百多位技术工人和德拉瓦的朋友为此付出了辛勤的劳动……”
齐建军摇头晃脑地念着祝贺词,一边的年轻人们都有点心急的表情。
“……现在,我们请社区委员会主席刘铭钧同志,为我们的第一艘……”说着,齐建军还回头轻轻询问了下身边的某位海上警备队军官,然后赶紧接上话,“第一艘风帆轻巡洋舰‘企业号’主持下水仪式!”
“企业号?”人群后面的孙阳差点脚下没站稳,再看看人群最前面的上司——军事安全委员郑泉,似乎发现他面不改色心不慌的样子。
看来恶趣味在哪都不曾少过。孙阳心里腹诽着。
一瓶玉米酒代替了进口香槟,砸在了企业号披红挂绿的舰艏,破碎的玻璃残片和金黄色的酒液四下飞溅。如此不伦不类的下水礼当场让游启握着拳头按在嘴边轻咳起来。
随着印第安雇工们一一挪去了船台上的档木,企业号巨大的船体开始缓缓滑行,然后进入连接船台的水道。
接下来的近两个月内,企业号轻巡洋舰将进行接下来的桅杆、船上层建筑、船内结构细节以及武器设备的舾装工作。要进行第一次海试,那至少要等到7月份以后了。
而在欢呼人群的最角落,两位分别穿着普通劳保服和海上警备队军官服的男子正在窃窃私语。
“林总工,你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能上炮,这么窄的飞剪船体,用拿破仑12磅舷炮显然不可行!而且4门舰炮的配置简直太离谱,在这个时代连商船都对付不了!”王铁锤忘着远方的战舰,心潮澎湃,但同样也知道如今的企业号离真正的战舰还差了老大一截,最主要的就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舰炮武装方案。
为了熟悉风帆船的操控,王铁锤几乎用了大量的时间泡在曾经的五月花号和美人鱼号上,包括放下身份学着那些欧洲船员干着普通船员的活,那些欧裔船员几乎人人都能用华语念出他的名字。
但就算如此,王铁锤也只能算是个半调子的17世纪的普通见习水手水平。真要指挥企业号出海,还必须给他配备老练的欧裔大副和水手长。
“你急啥?”林有德白了对方一眼,从胳肢窝下摸出一个文件夹板,递到了日后的企业号第一任舰长王铁锤面前。
纸上用手绘方式画着一门奇特的舰炮,炮口内径居然是六角型!熟读相关海军史料的王铁锤渐渐从脑海里浮出了一段历史。
“维斯沃斯六角炮?!”王铁锤吃惊地看着身边的工业部总工程师。他对这样介于滑膛炮和真正线膛炮之间的历史怪胎表示不解。历史上曾经的大清王朝扬武号炮舰就采用了这样的欧洲舰炮。
“嗯哼!没错,就它了,目前我们还不具备真正可靠的线膛炮管加工技术,但又为了满足你们远距离炮战和精准度的双重要求,只能选用这样的六角旋膛舰炮。可能的话,我尽量改成后装。”林有德抠了抠后脑勺,如孩子一样点着纸上一侧写的参数,“口径90毫米,加上炮座炮盾的话,全炮重38吨,7人炮组,采用18磅、也就是大概8公斤圆头柱形熟铁高爆炮弹,内装15公斤硝基炸药,引信装置采用简单的……”
说到这儿,林有德的脑海里出现了某些化工部的苦逼们在更高级的塔式法生产设备还没着落前,倒腾早期铅室法生产硫酸的场景。
“硝基炸药!”王铁锤一听差点跳起来。
“哎,造价昂贵啊,只能算试生产。”林有德苦着脸摊开双手,“我咬咬牙出上一批炮倒问题不大,但化工部的大爷们那生产硫酸和硝酸的工艺没的说,不比现在的欧洲乡巴佬先进多少。如果他们要和你较真,至少20西班牙银元一枚的炮弹,而且现在仅仅试制了少量进行引信安全性试验。我啊,还是建议你多配置实心弹实在点……要不我给你弄点黑火药炮弹也行,还绝不搀沙子的那种!”
呆呆地看着面前跟自己装逼诉苦的工业部总工程师,王铁锤忽然有了一种北洋水师某某管带的苍凉体验。
拍拍未来企业号舰长的肩膀,林有德哼着小曲走了。
……
……
布鲁克林造船厂的热闹还没有散尽,在曼哈顿社区委员会所在的办公楼里,一场更加别开生面的“产业与技术开**证会”正在进行着。
论证会评委都是各个生产部门的负责人或技术总工程师,鉴于企业号下水这样的重要节目,主持论证会的是工业部负责人姜兆龙。
“下一位!”姜兆龙赶走了又一个异想天开的文艺青年,扯着嗓子对着门外喊起来。
文质彬彬的小青年带着宽边眼镜和一脸傲气走了进来,将一副大大的“壁画”纸贴到了评委席对面木板上。
“这是我从笔记本电脑里复原的珍妮纺纱机!并进行了许多创新改进,它的原型是英国在18世纪……”文艺青年激动的表情无以复加,似乎一场伟大的产业革命就将在他手里诞生。
“停!历史知识在座的评委都知道!你的纺织技术与产业规划用了不少心思,但……不可行!”并不等其他评委表态,姜兆龙用铅笔在桌上一点,就判了死刑。
“姜老师,你凭什么说我的方案不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生产力的极大提升!”
小青年一愣,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似乎对对方如此不可思议的态度表示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需要多少纺纱机才能形成你说的产业规模?需要多少原料?需要多少熟练工人?需要多少配套动力?”姜兆龙抹了抹额头,一脸憔悴,“小赵啊,我知道你和那些个旅行团里的制衣厂女工关系不错,但就我们现在的局面,有限的人力和工业设备制造必须放在更加重要的产业,各类纺织布料我们目前还可以从欧洲进口替代,如果你们想建立一家成衣加工部门为社区服务,那我们可以考虑。”
说完,姜兆龙抱歉地对着身旁几个一直没有表态的评委笑笑,就做出了请的手势。
“官僚主义!不懂科学!”小年青满脸通红,狠狠扯下自己的心血,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这……这个小赵,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房间里的人都发出大笑,姜兆龙一时间哭笑不得。
又进来了一位青年,看样子吊丝成分远大于文青含量。
“嘿嘿,各位评委,今天我要推荐的,是我经过研究后的结果。”青年将自己的图纸挂到了木板上,咳嗽了一声,“我发现在过去几个月中,社区从码头废墟获得了大量的报废的电子器械,以及报废的汽车和船上的更多的电子设备,甚至大家手里已经耗尽电力成为废品的小电子产品。”
“哦?你怎么知道我们把这些都整理存放起来了?”不光是姜兆龙,就连临时客串评委的几个女委员也听得很仔细。
在这个几乎已经和电气文化告别的曼哈顿社区,人们重返电气时代的渴望是与日俱增,一但听到电这个词,除了工厂里的那些柴油电机外,就是滴滴答答的多彩画面和声音一直在脑子里转。
“我和几个喜欢电子产品的朋友打算成立一个小部门,就是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电子元件,包括线圈和各类工具,然后改装设计出几种有用的电子产品,比如这样的……”青年点了点图纸,得意地摇着脑袋,“有线发报机!还有这个,更高级,短波电台!还有这个,机械式留声机……”
“等等!你说这些你们都有把握?”姜兆龙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在工业部几位大佬的眼里,或许没时间去顾及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或者并非重要的产品,所以在真正的大规模迫切需求出来前,他们不会分心去倒腾。但姜兆龙身为社区委员会委员,却不得不从其他方面考量这些技术产品的意义。
“我们梳理了下目前手里淘到的东西,只要关键零部件靠谱,应该问题不大,如果实在缺少什么,只要解决材料问题,工业部加工的难度也不是很高。我以前就是手工电子发烧友,手艺马马虎虎……”吊丝青年昂首挺胸地站在评委面前,面带自信的微笑。
“好,通过!”
“嗯,我也同意!”
几双手举了起来,评委和吊丝青年达成共赢。
之后的审议,包括几项极其关键但耗时费力又苦于无人主动接手的技术提案让姜兆龙等评委都大吃一惊,看来曼哈顿社区里有想法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