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认为,连守礼当然不是没有自己的主张,他只是觉得在这个家里,他没有发言权而已。
现在,被周氏问到头上这个问题,连守礼却是再不能不说话,也不能含糊其辞。这一次,他必须自己拿出主意来。
“娘,要、要不,你老跟我这股过吧。”连守礼支吾了半晌,说出一句话来。
周氏听了连守礼的话,竟也是半晌没言声。连蔓儿打量周氏的脸sè,就猜她应该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选项。可如今连守礼提出来,她却动心了。
有连守信这一股的供养,周氏不管跟谁过,都能保证优裕的生活质量。而连守礼这一股人口简单,赵氏,是个最老实、胆小的,是周氏拿捏的最稳妥的媳妇,连守礼也是几个儿子当中最老实,对周氏最能做到言听计从。
如果跟连守礼这一股过rì子,那真是周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周氏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她可以吃的差些,住的差些,穿戴上她也不挑,但是她必须当家,必须顺心。当然,这一股还有给连叶儿。连叶儿不同于连守礼和赵氏,她可没那么听话,而且会和周氏顶撞。
但是能够将连守礼和赵氏稳稳地拿住,连叶儿就翻不起大的风浪来。而且,再过几年,连叶儿就要嫁人,离开连家。
周氏心动,不只连蔓儿,大家都看出来了。
连守仁和连继祖再次露出了焦急的表情,赵氏和连叶儿也紧张了起来。
连守仁和连继祖父子俩着急。他们不事稼穑,手里也没有积财,如果周氏要去跟连守礼一起过,那么老宅势必要重新分家。老宅的财产,大部分要跟着周氏走,他们就占不了大头。而且不能跟周氏一起生活,他们就无法沾光、获得周氏的贴补。
另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如果没有奉养老人的名头在。以他们父子俩的声誉和人缘,要在三十里营子顶门立户,可就艰难了。
赵氏和连叶儿也没有办法不紧张。如果周氏跟她们一起过,她们以后的rì子会变成什么样?好不容易脱离了周氏的魔掌。舒心的rì子还没过上几天。难道又要重新回到被周氏辖制,每天被周氏辱骂的黑暗rì子吗?
不,别说连叶儿不肯,就是赵氏那么懦弱的人她也不愿意。她们宁愿苦一点、累一点,也不想再被周氏折磨了。
连守仁和连继祖两个交换了一个眼sè,连守仁暗暗地胳膊肘推了推连继祖,示意连继祖说话。
“nǎi,”连继祖开口叫周氏,态度中颇有些紧张。“nǎi,我是你老的大孙子。要是你老要跟四叔去过,那我和我爹都不说啥。我四叔家条件好,你老过去是享福。你老不跟四叔过,那剩下我们这几股,你老还是跟我们这一股过。”
“不管从哪说,都是这个理。再说。我爷临终前是没说啥话,可从前我爷的意思大家伙也都知道,我爷和我nǎi,都是跟我们这一股过。”
连继祖毕竟也念了那么多年的书,说起话来,也能入情入理。如果换做是连守义,只怕就要直接说连守礼没有儿子,没有资格接老人过去奉养。
“我们愿意跟我nǎi一起过。也保证把我nǎi伺候好。”蒋氏也开口道,“跟我nǎi一起住,我们都习惯了。”
真的习惯了吗,连蔓儿不置可否。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从前都是在镇上住的,近一两年才和连老爷子、周氏搬到一起过rì子。要真说一起住的习惯了,这屋里任何人都比他们有发言权。
“娘。我给你老养老送终,我给你老倒洗脚水,给你老端尿盆!”连守仁从凳子上出溜下来,跪在了周氏跟前。“我爹走了,我这个后悔啊。你老可得活上一百岁,让我们好好尽孝。”
连继祖和蒋氏看见连守仁跪下了,也跟着屈膝跪了下来。
周氏看了三人一会,目光又转向连守礼、赵氏和连叶儿。
连守礼面上还没有什么,赵氏却是将惊吓写了满脸,连叶儿更是不客气地把头扭开了。
“我刚才就说了,我就在这炕头,谁都不跟你们去过去。我老天拔地的,我还没伺候够你们是咋地!”周氏就道。她这样说,是完全拒绝了连守礼的话,不过也没答应要跟连守仁这一股过。
“那、娘要是不跟我们过的话,那原来的六亩地,还是跟原来一样。”连守礼只好道。
“跟原来咋一样?”周氏又叮问了一句。
“就、就是跟老四那六亩地一个样,”连守礼说到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打了个顿,试探着跟周氏商量道,“娘,那六亩地,能不能我种,不租给别人。”
“你想干啥?”周氏立刻厉声道,“你爹没了,你就不养活我了是不?”
“不、不是。”连守礼吓的站了起来,“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租给别人种也是种,租给我种也是种。我种,保准比别人种的还jīng心。别人租该给多少,我就给多少。……我种那地,我、我多少还能落点柴禾、还能落点辛苦钱。”
连守礼说的很实在。他是过rì子的人,不怕吃苦。虽然如今做着木匠,家里收入不错。但是,如果能再租种几亩地,虽然辛苦,可每年除了上交地租之外,总能收些粮食和柴禾。这样,每年他就可以攒下更多的钱。
这样卑微的要求,就是周氏也不好一口回绝。
“你还能种地?”周氏挑眉看了连守礼一眼。
“六亩地肯定能种,还有叶儿她们娘儿俩能帮把手。”连守礼就道。
周氏就不说话了。
“二姨,我看这个行。”吴玉昌看了看连守礼,又看了看周氏,就忙劝周氏道,“给谁种不是种那,给三哥他们种,不是更放心。三哥他们也能得点辛苦钱,你老也高兴不是。”
“那这事,我就经过你答应了。”周氏不看连守礼,只看着吴玉昌,“要是往后有啥事,他把地种了,不给我粮食,那我可找你说。”
连守礼敢不给周氏粮食?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周氏还要说明,经过来人吴玉昌确定这件事。在周氏眼里,连守礼这个儿子算什么那?!连蔓儿想不出答案。
“行,就找我。”吴玉昌忙道,“别的或许我不敢说,可我三哥的人xìng,那我都敢拿我这个脑袋给担保。”
连蔓儿再一次见识了吴玉昌的八面玲珑,而且这八面玲珑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太过jīng明而心生厌恶。吴玉昌是好人,这是大家的共识。
“那还有那?”周氏又问连守礼。
“西厢房北屋那两间屋子,也跟原来一样,我们不要,都归你老。”连守礼忙就道。
“这都是原来就有的,你就不再给我添点儿?”周氏看着连守礼。
连守礼的额头就见了汗。赵氏的脸sè比刚才好了一点,不过还是惊魂未定,连叶儿则是怒目看向周氏。
“我、我再给添点儿、我……”连守礼为难地支吾着。
“nǎi,你还想让我们给添啥?”连叶儿猛地站起来,“要不,你看啥我家啥,你就拿啥行不?我们一家三口,不吃不喝,啥都给你行不?我们把命添给你行不?”
周氏这几天自认已经非常隐忍、非常的通情达理,儿孙们也都很小心,没有谁冲撞着她。如今却又被连叶儿给顶撞了,她如何受的了。
“你个丫崽子,你爹你娘都不敢说啥,你还跟我巴巴地。没大没小,忤逆不孝的东西。咋地,老爷子刚没,你就要给我立规矩了?”周氏立刻指着连叶儿骂道,接着,就拍手打掌地哭嚎起来,“我可活不成了,让个丫崽子要我的强。老头子啊,你还没走远,你回头看看,他们欺负我一个孤老婆子啊。”
“老头子啊,你咋走的那么早啊。我的命啊,咋就这么苦啊。老头子,你把我也带走了吧。我没法活了……”
周氏大声嚎啕,还特意调转身子,冲着窗外,也就是大门口。这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闹的大家都知道。
连蔓儿不禁扶额,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现如今,周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们竭力避免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连叶儿却是豁出去了,周氏嚎,她也放开了嗓门。
“以前你和我爷两口人,就这些东西,每年都吃不完用不完。我爷没了,照样给你这老些,你一个人,比俩人还要的多。真心疼孩子的娘,能办这样的事?我四叔另外都给了你十亩地了。我们家要是也有钱,我们也宁愿给你添,省得听你嚎。可我们没钱。我四叔家有钱惯着你,我们没钱,没法惯着你。”
“我就是这个话,我也不怕谁说我。要不,咱就再敲锣打鼓,上当街上说说去,让大家伙给评评理,看大家伙到时候是说我家,还是说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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