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中南海一处幽静的院落,院不大,不过却很是古朴,百年老槐婆娑柔篁,墙边红枫染染,翠藤横生,举目望去,但见高空上绿色的藤茎横错,纠缠扭结,密密匝匝,将绚烂的阳光隔在外面,东墙边一道清泉绕着院墙而行,雾气如同薄纱般升起,映得此处好似仙境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微风所行之处,但见绿树葱茏,奇花异草竞相展艳,青藤缠树,奇石灵秀,曲径通幽,鸟鸣声声,通过四面的大型花格窗,隐隐透入室内,犹如使人融合在无限的自然景色之中。
虽然不是第一次來到中南海,可每次踏入这代表着全国最高权力中枢的地方,姜云辉总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这里似乎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权力的味道,吸进肺部后,很快就在全身弥散开來,仿佛连血液都要沸腾起來了。
正当他感触万千的时候,门无声无息的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來,他个不高,却极为精神,走路昂首阔步的,每一脚踏下去,似乎就连地板都在轻微颤动。
“总,总理。”看到此人姜云辉猛的一惊,连忙慌慌张张站起身來,结结巴巴道,他做梦都沒想到,自己在这里等待黄秘书长的接见,來的却是陈总理,要知道,身为国务院总理,陈总理事务繁忙,就算是用日理万机來形容都不为过,即便是一省大员想要获得他的召见,那都是要排时间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委实让姜云辉讶异不已。
“呵呵,不请自來,小辉你可别见怪啊。”陈总理就笑着说道,温文尔雅,眼神平和,令人如沐春风,他和很多中央层面的领导不同,从來不染头发,但花白的头发却仿佛凭空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姜云辉挠头笑笑,可觉得脸上的肌肉都是紧绷绷的,僵硬不已,想必笑容也极为难看。[ ~]
“坐吧。”在姜云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之后,见姜云辉还傻呼呼的站在那里,就伸手压了压,笑着说道:“我这里可不兴罚站啊!”
姜云辉这才期期艾艾的坐了下來,但坐在陈总理面前,却觉得那威压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來,让人难以保持镇定。
平心而论,姜云辉觉得即便是在总书记面前,感受到的压力都沒有那么大,当然,这也跟陈总理的经历有关,总书记平平稳稳的,履历中反倒沒有多少出彩的地方,陈总理却不一样,他当过工人,当过老师,还当过国企领导,实干起家,一生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入京之前,他在西北经营多年,一度在党内被人指责为“西北王”,后來调任中央,也不无平衡之意,不曾想在去年换届时,他却犹如一匹黑马杀出,一举坐上了总理的宝座,令不少人大跌眼镜。
面对这么一位强势的总理,姜云辉始终都有些放不开。
“早就想和你聊聊了,只不过一直都沒有合适的机会。”姜云辉坐下后,陈总理就含笑说道:“在湖岭的工作还顺利吧!”
“还好。”陈总理看似是想同自己闲话家常,可姜云辉知道,陈总理日理万机,沒有什么事是根本不可能和自己浪费时间的,他问的每一句话或许都大有深意,因此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双手抚膝,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在工作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嗯,活到老学到老,人啊,这辈就是要不断的学习进步,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陈总理微微点头,“你也算是从基层一步步干出來的,现在又回归到基层,对于基层工作有什么看法!”
这个话題就比较大了,姜云辉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略显局促的说道:“在我看來,基层工作最难的地方,就是如何将上层领导的意图和当地群众的客观实际恰如其分的联系和平衡起來,既不能为了一味的贯彻上层领导的意图就忽略了当地群众的切身利益,也不能目光短浅的只着眼于当地,放弃了发展的机会!”
“哦。[ ~]”姜云辉这一席话似乎有些出乎陈总理的意料,他眼睛眯缝了一下,冷电般的目光扫了过來,嘴角却浮现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随即又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具体说说看!”
姜云辉坐直了腰杆,直视陈总理犀利而深邃的眼睛说道:“就比如说前段时间发生在我们湖岭的交通肇事案,我认为这这种民愤极大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就足以说明了我们当前的法律制度,至少是在量刑标准和体系上是有问題的!”
“因此你就提出,应该以‘危害公众安全’的罪名來进行裁定和判决。”陈总理就笑吟吟的问道。
“不错,虽然这不是我的创意,但我却极为赞同。”姜云辉坚决的说道:“这些官二代、富二代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就是因为知道即便他们撞死了人,花点钱也就摆平了,如果是以‘危害公众安全’來对他们的罪行进行起诉和追究,想必很多人绝不敢以身试法!”
陈总理笑着摇摇头,说道:“‘乱世用重典’,难道说,你认为现如今社会现状已经恶化到了必须要用重典的时候了吗!”
“从某种情况來说是。”姜云辉毫不含糊的说道。
陈总理双眉微微一扬,又笑着说道:“看來你对现实状况比较悲观啊。”说话的时候,轻轻弹了弹夹在手指间的香烟,一缕烟灰悄无声息的飘落在地上。
“不是悲观,而是忧心。”姜云辉似乎也知道能在陈总理面前进言的机会不多,倒也无所顾忌,直言不讳道:“社会两极分化、财富分配的不公、贪腐行为泛滥、特权阶层的存在,这一系列的问題已经让民众对国家,对社会诸多不满,如果任由这种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总理浓眉微微一皱,面色有些凝重,却又笑着说道,“你这番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了,不过却也不无道理,自古而今,吏治就是最难的,明朝的朱元璋甚至将贪官污泥剥皮然后实之以草,制成人皮草袋悬挂在官府门前以示替戒,可官员贪污**的情况同样层出不穷,而我党从建国以來对贪污行为的打击力度也从未减弱,每年查处的官员高达数千人,可即便如此,还是不断有人老是怀着侥幸心理,总以为下一个落马的不会是自己!”
姜云辉就忍不住说道:“根源还是在于目前是人治而并非法治,官员的意志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监管缺失,形同虚设,即便是沒有坏心的干部,在这种环境下也难免会蠢蠢欲动!”
陈总理笑了笑,又说道:“按照你刚才所说的,领导的意志不能凌驾法律之上,不能影响司法裁决的公正,可你又竭力促使公检机关以‘危害公众安全’的罪名來对肇事者提起公诉,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涉及到了原则问題,即便面对的是陈总理,姜云辉也同样据理力争道:“如果是一般的官员干部利用手中的权力对公诉和最终审判进行干预,那当然是违反了相关规定,可我不仅是湖岭的市委书记,还兼着政法委书记,作为主管领导,当然应当会职权范围内的案件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而我和涉案者并沒有任何的利益瓜葛和矛盾冲突,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推进和完善国家法制建设,避免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
陈总理就轻叹了口气,“许多时候政策制定的初衷是好的,可往往到了具体的执行环节就变味了!”
“这也正是人治的问題所在。”姜云辉说道:“如果真有一天,我们的国家领导人犯了法都会受到调查和制裁的话,或许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法治了!”
“呵呵,你想的倒是蛮深远的。”陈总理笑了笑,脸色一敛又轻叹道:“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所说的这种理想状态吧,不过饭总是一口一口吃的,就像咱们国家的经济建设一样,不也是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慢慢建设和发展起來的吗,我们奋斗一步,就距离目标更进了一步,即便我们看不到,但孙孙总能看得到吧!”
姜云辉撇撇嘴,有一句话却沒有说出口,那就是:如果方向不对,走得越远,和目标就越背道而驰。
又交流了几句,门外就轻轻进來一位三四十岁、温文尔雅的男,他快步走到陈总理面前,轻声提醒道:“总理,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陈总理就微微点头,然后对姜云辉说道:“小辉啊,我待会儿还有个会,今天就先聊到这里,你的想法虽然有些激进,也不够成熟,但总体來说是好的,许多观点也令人耳目一新,这样,你下去之后将你的想法好好总结一下,形成文给我,有机会我会让人好好研究一下!”
姜云辉就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否则,他也不会幼稚到会推心置腹的给陈总理说这么多话了,要知道言多必失,说的越多,错的就越多。
“这位是我的秘书小郑,你要有什么就直接和他联系!”
这名男就极为温和的向姜云辉点头示意,撇开姜云辉那显赫的身世不说,姜云辉的级别都不比他差,再加上,陈总理能够专门抽空出來慎重其事的和姜云辉谈上半个多小时,他在姜云辉面前就更不敢摆谱了。
姜云辉就笑着说道:“以后少不了会麻烦郑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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