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顶苦笑着道:“少夫人,您怎么能对自己这样狠?”
齐意欣的目光看向帐顶蔓绣荷叶中间大红的喜字,微笑着道:“这不算什么。上天总归对我还是不薄的,我得到的,比我失去的要多。——这就够了。”
蒙顶还想说话,眉尖在旁边悄悄扯扯她的衣襟。
蒙顶便闭了嘴,找出来一个纯白色细棉布的簇新帕子,卷成一团,塞到齐意欣嘴里。
齐意欣是头一次被人用帕子堵住嘴,胸中立刻就升起作呕的感觉。可是嘴里堵着东西,想呕也呕不出来,一双明澈的秀目里眼泪汪汪。
蒙顶和眉尖都有些不忍看下去,连忙放下床幔,捻暗了墙灯,将内室门带上出去了。
这一晚,蒙顶和眉尖就在梧桐院堂屋里面打地铺。那里地方大,离里面的内室也有一段距离,就算里面有些什么声音,她们也不一定听得到。但是守在这里,又能保证里面内室的安全,是再合适不过了。
齐意欣在内室的床上,却是如同在地狱里一样煎熬。
她是动不了,也不能出声讨饶,可是不动又钻心的难受。
齐意欣起先还能忍着,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她身子里蠢蠢欲动的感觉已经如野火一样几乎焚烧着她的理智。在最后意识陷入模糊的一刹那,齐意欣十分庆幸自己让蒙顶将自己的嘴堵了起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蒙顶和眉尖就醒了,赶忙从地铺上起身,随便收拾收拾,就叫了一个小丫鬟进来把她们的铺盖送回她们住的厢房里去。
碧螺因要准备早饭。比她们起得还早。此时听说梧桐院堂屋的门打开了,碧螺忙使人过来问道:“少夫人早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眉尖笑着对那人道:“就准备一些粥吧,再配几样清淡的小菜,酸酸甜甜的最好。”
那人去小厨房传了话。碧螺自去准备不提。
蒙顶就和眉尖分工。眉尖去小厨房命人烧几桶热水进来,蒙顶自去里屋服侍齐意欣起床。
今天当值的婆子丫鬟都在梧桐院外间候着,蒙顶进去唤齐意欣起床。
因隔得远,蒙顶和眉尖昨夜并没有听见齐意欣的声音,以为她这一夜,应该睡得还算安稳,心里也挺高兴。
可是一走到内室。蒙顶就吓了一跳。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膻味儿,蒙顶知道齐意欣爱洁,连忙将窗户都打开通风,又在香炉里扫了一把百合香,借着一丝晨风,将屋里的怪气味儿冲得干干净净。
而齐意欣披头散发地睡在地上,身上绑的绸带虽然还在,可是看得出来。她昨夜是使劲挣扎过的,手腕和脚腕那处绑着的白绸带都透出殷红的血迹。嘴里塞的白棉布帕子还在,可是齐意欣的额头上不知道在哪里撞了一个青色的大包。幸亏脸上没有划伤,不然可就破相了。
蒙顶看着齐意欣这幅样子,完全可以想象昨天晚上,齐意欣是怎样熬过来的。——她一定是挣得力气太大了,才会囫囵从床上掉下来。
还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衣,倒是不会太硬。可是四月天的晚上,还是有些清凉。也不知道齐意欣会不会冻出病来。
蒙顶一面想着,一面含泪将齐意欣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齐意欣睡得也不是很沉。
蒙顶一碰她,她就醒了。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看了看。见是蒙顶熟悉的面庞,齐意欣又放心闭上眼,睡了过去。
蒙顶探手过去,使了好几次,才将那帕子从齐意欣嘴里掏出来。
齐意欣这下子真正醒了,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蒙顶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的帕子,努力笑了笑,道:“扔了吧,怪埋汰的。”说话的腔调很奇怪,似乎有些合不拢嘴的样子。
蒙顶摇摇头,拿着帕子走到里面的净房,将帕子扔到一个铜盆里面,才走出来,对齐意欣道:“少夫人,奴婢就将您身上的绸带解开了。您还受得住吗?”
齐意欣回过神来,觉得所有的感觉似乎同时回到自己身上。手腕脚腕钻心的疼,嘴里像是含着一个大橄榄,腮帮子撑得似乎大了一圈,想说话,可是说出来的怪腔怪调自己都听着都难受。
可是身上最难受的那个地方,已经平静如初,再也感觉不到那里的存在,就跟一般正常人一样。
齐意欣心里高兴起来。只要病情能好转,所有的苦最后都能变成甜。
齐意欣点点头“给我解开吧。我好多了。”
蒙顶弯腰下去,一圈一圈地解开齐意欣身上的绸带。
只是解手腕和脚腕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力气。那里有些血肉模糊,又过了一夜,有些地方都跟绸带粘在一起。
蒙顶最后狠心一拽,才将绸带完全拽开。
齐意欣咬着牙,不过轻轻哼一声。
眉尖带着婆子抬了热水进来。
蒙顶来不及收拾东西,忙把床幔又放下来,将齐意欣和那些沾了血的白绸带都挡在床幔里面。
婆子把水注到净房的澡盆里面,就出来到外间等候。
蒙顶扶着齐意欣从床上下来,先服侍她吃了三粒药丸,然后去净房收拾沐浴。
手腕和脚腕上的伤口都要清洗干净,上药,然后用毛巾沾水给她擦身。
齐意欣昨夜也和齐赵氏那一天差不多,将床上都弄湿了,整个人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发青,跟有些纵欲过度的人差不多的样子。
眉尖进里屋来给齐意欣换床单铺盖,又亲自拿去搓洗,不假他人之手。
从净房里面终于收拾干净出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齐意欣饥肠辘辘,坐在桌前就将碧螺专门给她准备的细粥吃得干干净净。还吃了不少清淡的小菜。
吃饱了,精神头就足了。
齐意欣给自己脸上扫上一层玫瑰huā粉,气色顿时好多了。
蒙顶和眉尖商量了一下,劝齐意欣道:“少夫人。今天要不就在内室歇一天吧。外面的管事一天不回事也不要紧。”
齐意欣想了想,道:“无妨。我反正起来了,出去走走也好。再说……”
一句话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顾远南的声音“大嫂,我来看你了。”
“你们看,我怎么能歇着呢?”齐意欣笑着站起来。走到外间去。
顾远南大步走进来,对齐意欣行礼道:“大嫂,今儿能不能让我和弟弟去见祖母一面。我们有好久没有见过她老人家了。”
这倒是正当要求。
齐意欣叫了一个婆子过来,吩咐道:“带远南小姐和远北少爷去见老夫人。老夫人那边,要好好照应,若是离了人,我听见可是不依的。”
顾远南笑着道:“大嫂想是不相信我们姐弟俩?——论理,祖母是我们的祖母。我们再怎么不好,也比这些下人要尽心。”
齐意欣嗯了一声,点头道:“那就好。”说着。吩咐人送她出去,自己去huā厅理事。
今天天气不错,可惜齐意欣晚上没有歇好。早上将家事都打理好之后,就回去歇着了。
顾远南和顾远北见到顾老夫人之后,似乎就老实了,只是要求每天去陪顾老夫人吃饭,另外顾远北想继续在东阳城上原来的学堂。顾远南倒是不想再去学堂,每天就在顾老夫人的院子里盘桓。
顾远北放学回来,也只在自己的院子,和顾老夫人院子里待着。
齐意欣命人暗中跟着顾远北。看看他在外面有没有乱说话。
跟踪的人很尽心,而顾远北也很有分寸,没有一个字提及自己家里当年那场“兵变”。
看来这两个人已经接受现实了?
齐意欣暗自琢磨,暂且将他们俩放到一边,全力对付自己身上的毛病。
自从第一夜熬过之后,她的自制能力就一日比一日强。
十天过后。她晚上已经可以不用绑着自己,光靠自己的自制能力就可以入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蒙顶和眉尖都十分〖兴〗奋,忙忙碌碌地在屋里屋外奔来走去,恨不得劝齐意欣去庙里拜神还愿。
齐意欣笑道:“自然是要走一遭的。不过等督军回来之后,我和他一起去。”
蒙顶和眉尖连连点头,笑着道:“少夫人到时候也要带着奴婢们一起跟过去。”
齐意欣打趣道:“蒙顶眼看就要嫁人了,眉尖你还没有着落。是不是着急了,要去庙里求一支姻缘签啊?”
眉尖猛地摇头,道:“奴婢这辈子,真的不想嫁人。——少夫人,奴婢想自梳,一辈子跟在少夫人身边,服侍少夫人。”
齐意欣有些意外,看了眉尖一眼,淡淡地道:“这可不好。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吧。”
蒙顶也不是很赞同,忙道:“少夫人放心,奴婢会好好跟眉尖姐姐合计合计的。”
齐意欣点点头,带着丫鬟去外院见顾平,想问一问顾远东有没有信送回来。
这十天,齐意欣全幅精神都在跟自己的身子做斗争,对顾远东那边,是想都不敢想。生怕一想他,那股**就再也收不住。
现在她真正觉得那样难以自控的感觉已经逐渐远离她,她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想着顾远东了。
她不知道的是,顾远东新婚三日之后就离开东阳城,去江东各地巡防的消息,很快就从东阳城,传到京城的成家大小姐成丽华那里。
成丽华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顾远东离家五日之后。
“爹!——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一个?”成丽华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来到她爹爹陆军总长成士群的书房里面。
成士群因在新朝担任了陆军总长一职,已经举家搬到京城的官邸。
成丽华去年因一个莫名其妙的“贞节徽章”搞得她灰头土脸,只好去江北老家住了一阵子。
今年顾远东成亲的时候,她才江北出来。先去江东的东阳城,然后回到京城。在整个新朝大地转了一大圈,权当散心。
成士群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这阵子都郁郁寡欢,也知道她的心事。不过他也不好劝,今日见她这样高兴,连忙跟着道:“当然是先听好消息。”
成丽华斜坐到成士群坐的椅子的扶手上,搂着成士群的脖子笑道:“好消息就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商家之女,只嫁给顾二少三天就失宠了!”
成士群大大吃了一惊,瞪着成丽华道:“你说真的?!——不可能吧?顾远东那小子。平日里看起来,很是有担待的样子。那齐家小姐,又是他亲自挑的,据说成亲之前就百依百顺,宠得不得了。怎么会三天就失宠了?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成丽华笑着从扶手上下来,坐到成士群身边的锦杌上,掰着成士群的大手,眉飞色舞地道:“据可靠消息。顾二少新婚第四天,就离开东阳城,去外地巡防去了。”
成士群一听。也“啊”了一声,拿手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疑惑地道:“这是真的?——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成丽华笑嘻嘻地偏着头道:“我不管他在搞什么鬼。我只知道,现下没有战事,也不是有突发事宜,不过是例行的巡防,顾二少完全不用非得这个时候下去巡防。”说着,成丽华抱住成士群的胳膊,笑得更欢快:“爹,您是过来人。您记不记得。您那时候,想躲着家里的几个姨娘的时候,最常用的借口,就是要下去巡防,名正言顺地离开家……”
“嘘!”成士群吓得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在面前,对成丽华道:“你倒是小声点儿。我的小姑奶奶!——要是让你六姨娘听见,又要不依了。”
成士群来到京城做陆军总长不到一年,就又纳了一房小妾。本来他一妻四妾,可是有两个妾已经没了,现在只剩下两个被成丽华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小妾,年岁也大,已经有些拿不出手了。京城里面新朝的官员又都盛行“姨太太外交”成士群的正室妻子总不好去跟那些年轻貌美的姨太太去扎堆,成士群就借机又纳了一个和成丽华差不多年纪的六姨娘,如今正在兴头上。
这位六姨娘姓郑,上过女学堂,读书识字,本来家境小康,可是她爹迷上一个八大胡同的妓女,砸锅卖铁也要给那女人赎身。结果赎出来之后,那个妓女却卷了她爹的钱财,跟自己的相好跑了。她爹气得一病不起,很快就撒手归西,丢下自己的老婆和一个女儿,一个小儿子。。
六姨娘再也无法上学,就在家里帮她娘亲摆摊卖些小绣品,贴补家用。后来偶尔的一次机会,她被成士群看上,一顶小轿就抬到陆军总长府上做了六姨太。
做上成士群的六姨太之后,这位郑姑娘第一次开口,就是求成士群帮她抓那两个卷了她家家财,让她家破人亡的妓女和她的相好。
成士群爱她年纪小,知情识趣,服侍得自己十分周到,又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给她一个孩子,所以更是怜惜她。听见她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没有不应的。
成士群人面广,在京城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
那个妓女和相好逃走之后,居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重操旧业,自行开张做生意。
很快成士群的人就寻到这个妓女和她的相好,五huā大绑送到成家,给六姨太发落。
六姨太看见就是这两个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年纪轻轻就要给人做妾,对他们恨之入骨,求成士群重重处罚他们。
成士群就命人将那个妓女的相好送去做小倌,那个妓女却送去煤窑做黑工,算是给自己的六姨太出了一口气。
成丽华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对六姨太万分警惕起来。可惜这位六姨太虽然年轻,倒是聪明剔透,对成丽华这个大小姐,从来都是退让三分,平日里除了服侍成士群,就是待在自己房里看书。
成丽华下过几次套,都被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今日听见成士群又说起六姨太,成丽华笑了笑,道:“爹,您看,您和六姨娘,已经在一起快半年了,还这样离不得。——而那顾二少,才新婚三天,就能离家巡防,您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是不是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心怀不满,才会故意扯个由头离家的?”
成士群想起自己的小妾就眉开眼笑,含含糊糊地道:“长辈的事,你也能拿来取笑?”
成丽华脸色沉了下来,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成士群到底最疼这个女儿,忙又道:“当然,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顾远东那小子,也跟他爹一样,说过薄情寡性的人啊!”
成丽华这才转嗔为喜,摇着成士群的胳膊道:“爹,可不就是我以前说的?——那时候顾二少宝贝那个齐意欣,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到手而已。现在到手了,发现不过如此,自然就抛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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