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
上一代天灾和近卫同归于尽之后的第二十个年头。
风平浪静的年头。
风平浪静中酝酿着风起云涌的年头。
第二十个年头的大年夜。
凌晨。
康王府门前，除夕的爆竹灰烬还残留着温度。
“再来两壶酒！”
康王已经喝得醉眼惺忪。
笑着的嘴越张越大。
王府内，康王左拥右抱着自己二十房王妃之中最受宠的两个，陪着一众官员把酒狂欢。
酒桌角落，康王的贴身保镖，号称江湖五大高手之一的笑林低调地自斟自饮。
这正是一年之中最轻松的时候。
政事税收已经在前一天全部处理完毕。
剩下的，就是忙着各方面的应酬。
日复一日的花天酒地。
本来嘛，过年。
就是放松玩乐的时节。
可是，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过年都是如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康王爷啊！饶过小的吧……”
康王府门外，萧瑟的寒风中，一众衣衫褴褛的农家不停敲着厚重的大门。
过年新增的税收榨干了他们的家底。
不交？
那就把你家砸了！
征税的官兵没有征到税，但是尽情地破坏了一阵，仿佛就像是满足了一样。
心满意足地走了。
唉，他们这些人，就只是欺善怕恶。
让他们尽兴也好。
反正家里的东西也没几个值钱的。
逆来顺受的农家们这样自我安慰着。
可是就在大年三十的夜晚。
酒饱饭足的官兵们又醉醺醺地来告知。
“康王爷开恩，今年的税收就不跟你们计较了，税收会累积到下一年。”
不过，要翻一番。
这简直就是宣判了死刑。
原本寒酸但是却不乏温馨的年夜饭，一瞬间变得味同嚼蜡。
“爸爸，你怎么了？”
乖巧的小女儿轻声问。
“没事。”
父亲艰难地笑了笑，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如果你生在了富贵人家该有多好！
原本许诺过年会给你买花布料，让你母亲给你做一身新衣服的。
现在却……
“那些人是坏人吗？”女儿对着门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
“不是。没事了，我们继续吃饭吧！”
父亲笑了笑说。
可是，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凌晨。
他披上补了又补，全身补丁的衣服走出大门。
天上乌云密布。
寒风萧瑟，一丝星光都看不到。
压抑无比。
叹息声从远处传来。
他走过去。
原来，邻家们几乎都没有人能睡得着，全都在自家门外叹息。
叹息声是会叠加的。
“我们去找康王爷吧！”
不知是谁，提出了这大胆的提议。
“走！”
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群走到末路的农家，飞蛾扑火般的在凌晨来到了康王府。
“王爷！”一名仆人轻轻推开门，伸进来半张脸。
“什么事？”康王颇不高兴地问。
“一群要饭的在门口吵闹。”
仆人说。
“混账！竟敢如此大胆！敢在康王府门前闹事！全都给我关进牢里！”一名掌管刑狱的宾客不高兴地说。
“##大人，不要这么严厉嘛！”康王笑着说。
说话的##大人马上对康王赔笑。
“就一人打断他们一条腿算了。”康王宽容地说。
“是！”仆人领命而去。
“素闻康王爷肚量撑船，宽怀大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大人马上舔屁道。
“哈哈哈哈哈哈！”康王笑得虎躯乱颤。
“来！喝酒！”康王一只手举起酒杯。
另一只手伸入桌下妃子的两腿之间。
桌角的笑林轻笑不语。
康王府那比石头还坚硬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康王爷开恩！”
一众农家全都趴在地上。
没有人敢抬起头来。
一阵杂乱的闷响。
“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一个声音说。
农家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石阶上。
而地上已经倒满了手握木棍的王府仆人。
“对于习惯用力量说话的人，就只能用力量来说话。”
白衣少年微笑着说。
“这个人该杀吗？”
白衣少年指着康王府的大门里问。
众农家木然地点了点头。
白衣少年二话不说，转身走进了王府。
“对了，我叫黯灭。”少年又回身对农家们说。
第二天，黯灭的名字传遍江湖。
“听说有一位少年英侠在除夕，夜闯康王府，取了狗官康王的首级呢！”
“开玩笑吧？你确定是康王府？康王府可是有笑林坐镇呢。别说什么初出茅庐的少年英侠，就是尽览当今江湖，能敌得过笑林的人又能有几个？江湖谣传罢了。”
“绝对是真的！”
“康王身体抱恙的事我知道，十有**是真的遇刺了，朝廷不敢宣扬出来罢了。但是你确定是一个人干的？”
“绝对没错！就是一名少年自己干的。”
“笑林呢？他没在王府？”
“不，他在。”
“你就别吹牛了！笑林在的话，没有人能动康王半根毫毛！笑林是何等人物？虽然他贪图荣华富贵跟了康王做走狗，为江湖所不齿，但是他的实力还是没的说的。”
“哼！笑林算什么？那少年三十招就将笑林解决了！”
“继续，继续添油加醋。”
“不，他说的没有错。那少年确实三十招就将笑林打败了。”
“你又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
“你……”
“实不相瞒，在下就是康王府的一名护卫。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这么说来……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
“敢问朋友知道那少年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他只是说，他叫黯灭。”
“黯灭？”
“黯灭！”
江湖已经沉寂了二十年。
二十年，够久了。
“黯灭？！”幽静的郊外树林，落叶遍地。
平日里湍流不息的小溪也结冰凝固。
一个瘦弱少年不敢相信地说。看年龄不到二十岁，额前却醒目地搭着一缕纯白的发丝。
他不喜欢冬天。
“是真的！”一个秀美少女点头如捣蒜。
她也不喜欢冬天。
但是她却比谁都爱这个冬天。
“黯灭他真的做到了？”瘦弱少年还是不相信。
“是真的呢！”秀美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仿佛黯灭是属于自己似的。
瘦弱少年沉默了。
“等开春了，小溪融化了，黯灭就会回来了！”少女兴奋地说，仿佛已经看到了春天，乌黑头发上的红色发结随风飘扬。
少年没有回应，还在沉默。
“喂！”少女喊。
“恩？”瘦弱少年回应。
“黯灭好厉害。”少女骄傲地说，仿佛怎么也说不够。
“是。”瘦弱少年低头，懒懒地回答。
“黯灭真的好厉害！”少女甚至有些脸红。
“我知道。”
瘦弱少年虚弱地说。
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然后，少女又白痴般地说了无数遍这样的话。
瘦弱少年却再也听不见。
枯叶遍地，小河冰封。
少年低着头，开始往回走。
说过了，他不喜欢冬天。
“喂！”看到少年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少女有些不高兴地喊。
少年没有回头。
“喂！”
少女真的不高兴了。
少年却没有听见。
“斩水！！！”
少女气恼地大喊，双手做成喇叭状。
少年走远了。
“笨蛋！斩水大笨蛋！”少女鄙夷地对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大喊。
这少女叫做贞姬。
而如你所知。
这少年叫做斩水。
从小到大，一直都比不上黯灭的斩水。
永远也比不上黯灭的斩水。
这之后就消失了的斩水。
几年后。
黯灭的家门前人头攒动。
地上的爆竹碎片在说着这不是一般的日子。
是的。
今天是黯灭的大婚之日。
是名震江湖的大侠黯灭的大婚之日。
几乎所有觉得自己能说的上话的江湖人士都前来捧场庆贺。
其中，包括曾经的江湖五大高手中的两位。
曾经的五大高手之一的笑林死在了初出茅庐的黯灭手里。
老死一个，病死一个。
剩下的两个都甘情愿地退居二线，抢着将黯灭推上最强的宝座。
甚至都没有和黯灭交过手。
这时候的黯灭，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不过宾客里最重头的，还非江湖大户陆家的现任当家的陆一双莫属。
“恭贺义弟大婚！”陆一双亲自捧上千年人参。
“陆兄真是客气了。”黯灭笑笑，不客气地收下了。
被陆一双亲切地称呼为义弟，但是却见外地在称陆一双的时候加上了姓氏。
从不过分和人亲近。这是不需要依附于别人的自信，也是不想被人依附的高傲。
看着争相巴结自己的江湖各大门派的头领人物，虽然不喜欢张扬，但是黯灭的心中还是感觉好到了不行。
这是属于我的时代。
黯灭没有察觉到，在拥挤的大堂角落，有一个额前耷拉着一缕白发的沉默男子。
就像是从小到大一样。
随着婚礼的爆竹响起。
蒙着盖头的幸运女子来到了堂前。
新娘一出现，额前耷拉着白发的沉默男子像是抽搐般地打起颤来。
“真是郎才女貌！”
“天赐良缘！”
“人中龙凤！”
恭贺拍马之声不绝于耳。
“你配不上她！”
不知是谁，冒昧地喊了这一句。
整个婚礼的气愤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众宾客你看我我看你。
在心里狂骂不止，是哪个混蛋说的！如果惹恼了黯灭，这次好不容易得到的讨好机会就白费了！
“是谁说她配不上我！”
黯灭动怒，一把掀开了喜娘的盖头。
一张羞红的娇脸。
确实是个气质绝佳的美人。
前来的宾客都早已得知，黯灭迎娶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并非什么江湖大户之后。
但是看到女子非凡的相貌，还是不由得发出阵阵口馋之声。
看到没有人再说话，看到满堂来宾眼里的嫉妒，黯灭得意地替新娘盖上了盖头。
婚礼继续进行。
一个人却在这最热闹的时候走出了婚礼。
“哈哈哈哈哈哈！”
额前耷拉着白发的男人大笑。
你是个笨蛋。(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