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罪人周惠,卿还要和朕顶上一场么?”元子攸无奈的叹道。
上次将周惠转入廷尉监牢的时候,元子攸本想将其家族黜落士籍,本州大中正杨昱却坚持认为,周惠既然有从五品的资望,还执掌过京师,其父也曾立功受爵,家族就应该留在士籍之中。临淮王元彧得知后,也引用九品律令替他申辩,说士籍系于门资,与功过无关,如南朝谢晦、沈攸之据荆州反叛,陈郡谢氏、吴兴沈氏依然为士族;本朝扰乱三齐、受到三十万台军征伐的刑杲,其出身的河间刑氏,不也没有黜落士籍?结果元子攸拗不过他们,只好打消了那个心思。
不仅如此,连刚刚致仕的杨椿,闻言也扶着鸠杖向元子攸解释:“陛下,老臣曾经教导过家中子弟,令他们多多奖掖后进,勿要交结权臣,故而犬子虽忤圣意,却也是奖掖后进、为朝廷揽才的意思,这一点请陛下明察……老臣也听说,那周惠执掌京师的时间不长,但处事明晰,治政有方。很好的维护了京师的稳定;还有他所举荐的城门司马和城门丞,都是忠于朝廷的宗室勋门子弟。正是他们守住宫室府库,将其移交给朝廷麾下的官军。由此想来,京师能安定的回归朝廷手中,其实颇赖那周惠的维持和荐人功劳。”
“司徒公所言甚是,”元子攸点了点头,“不瞒司徒公,前河南尹、现廷尉卿天水杨机,也是引其治政和维持之功,只判了罪人周惠监禁三个月的刑罚。如今既有两位卿家替他分说,朕索性就免了那罪人剩下的刑期。将其遣送回乡罢!”
……。……
周惠自然不知道,杨椿和杨昱父子,已经在华林园替他免去了罪责。此时的他,正与渤海高敖曹海阔天空的闲聊着,聊到兴致盎然的时候。连之前与张家娘子无缘的失落心情,也因而冲淡了许多。
对于渤海高家,周惠自然不会不知道。渤海高家势力极大,名声极高,当初葛荣肆虐河北,河北的不少世家大族率乡闾避往三齐,朝廷在三齐侨立河北州郡,其父高翼就是理所当然的渤海太守,并兼东冀州刺史职务。而当时的河间刑杲。家门和声望颇不如高氏父子,因朝廷论及资荫,将河间太守之职另授其堂侄刑子瑶,愤而掀起反乱,结果就闹出那么大动静,引得三十万台军征伐。所以朝廷对高氏父子极尽拉拢。虽然他们在河阴之难后附从葛荣,但一旦重归朝廷,即刻封高翼为乐城县侯,别封次子高敖曹为武城县伯、通直散骑侍郎,授长子高乾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到了高欢崛起时,为了拉拢高乾、高敖曹兄弟,派嫡子高澄前往拜见两人,以叔祖相称呼,也就是他高欢自居为两人的子侄。
至于高敖曹这位“马槊绝世”的名将,那更是鼎鼎有名,被时人视为项羽一般的人物。他的性格甚至行为,也和项羽十分接近,年少时最烦读书,长大后结交北地豪杰,颇有纵横天下之志。因而在河阴之难后,认为天下将乱,于是起兵受了葛荣的官职;后来尔朱荣被诛,又再一次起兵保境自守,得知其兄想投靠高欢,起初极为不忿,送去女子裙钗以示羞辱,直致高欢派嫡子高澄来拜,他才勉强赞同,成为高欢手下的第一重将,死前麾下已经统率着七十六部都督。
此外,高敖曹还是个坚定的汉族主义者。高欢虽自承鲜卑人,每申令三军皆用鲜卑话,但只要他在,就必定改为汉语,以照顾他的心情。高欢起家时的好友,鲜卑大将刘贵,只因说了句“一钱汉,随他死”,他便怒得拔刀相斫,然后鸣鼓会兵攻其大营;还有高欢的门仆,只因轻视他为汉人,不许直入府内,他便当场将其射杀,而高欢知道了这一严重冒犯行径,也丝毫不加怪罪。
以高敖曹的籍贯和行径,与周惠本来很难有什么交集。然而如今却正是他落难的时候。前时尔朱荣平定葛荣,由于过往的私怨,以及其兄高乾与元子攸的交情,于是以曾经附从葛荣、不宜居于中枢的理由,将他兄弟俩罢职还乡。还乡后高乾颇为安分,他却阴养壮士,又行抄掠,这次尔朱荣召集河北众军,为防他在后面捣乱,令冀州刺史将他诱捕,送到晋阳看管起来。继而晋阳六镇镇民骚动,又把他带到身边,入洛后就监禁在这廷尉监牢之中,由元天穆严加看管,连朝廷发布大赦也没将其开释。
在高敖曹而言,这是他第一次入狱。以前兄弟几人虽然长期四处劫掠,却是来去如风,官府怎么也捉不着,只能拿几人的父亲高翼顶罪。故而在河北大乱之前的好几年中,高翼几乎一直在冀州监牢里面渡过,只有每次大赦后才能短暂的回家,然后必定又会被几个儿子的恶行拖累下狱。高翼对此忧心忡忡,曾向乡人抱怨道:“我四个儿子都是浪荡货,等我死后,哪里找人给我盖上一锹土呢?”
对于父亲的委屈和抱怨,高敖曹并非没有感觉。后来他父亲去世后,因他的功绩,被高欢扶起的朝廷追赠为使持节、侍中、太保、录尚书、六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文宣。他特地回乡祭父,把坟茔堆得高高的,在坟前跪拜道:“老爹!您生平害怕死后得不到一锹土,今天被压这么深,应该了解我的孝心了吧?”
因此,之前周惠指责他牵连家中长辈,高敖曹难得的没有反驳,并且向周惠赔了不是。然后随着话题的深入,两人鉴于对尔朱荣、对北地鲜卑的共同恶感,又都被关在监牢中闷了这么些时日,于是就聊得更加畅快和投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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