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着青衣,月光如水下,宛若屋顶上舞动的一条的青龙。
萧布衣见那人身法奇佳,一时间涌起了豪气,提气一纵,已上了高墙,再是一跃,扑上一棵大树,接着枝条荡去,上了远方的屋脊。
他吸气之下,身形已飘飘欲飞,只觉得四肢百骸蕴含着无边的力道,脚尖只是轻轻点动,身形就如离弦之箭,长袖飘飘,直如御风而行。
知道虽征战多年,自己的内劲没有半分荒废,反倒有了长足的的进步,萧布衣心中微喜,感觉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的他,初习易筋经,亦是追着一个人,义愤之下,掷出惊艳一枪,杀了不可一世,天下第一阀的公子。
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萧布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习惯了收获,也习惯了遗忘,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很多事情,他亦根本不想再去管。
他知道,自己绝非当年的那个萧布衣,那个萧布衣,不过是个游侠,如今的萧布衣,身为东都至尊。
可想必谁都想不到,如今万民敬仰的东都至尊,竟然又效仿游侠的行径。萧布衣不管别人的看法,只觉得自己喜欢。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时的萧布衣,若是和李玄霸交手,不知道胜面几成?他直觉中认为。李玄霸迟早会和他见面。亦会和他交手!
春风陡峭,急劲割面,萧布衣奔行栉比鳞次的屋脊上,对手虽快,却被他牢牢的盯住。他地直觉没错,那人地目标正是杜伏威。
对于东都,他已熟悉非常,远远望去,已望见杜伏威所住大宅的屋脊。那人一闪身,纵到大宅的一颗高树上,谨慎的向内观望。
他一路行来,快捷非常。虽偶尔有时向两侧张望,打探动静,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布衣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伏在屋脊之上,望着青影人的背后。
并不着急出手,萧布衣心道思楠既然答应了他护卫杜伏威,此刻想必定然藏身在杜宅的左近。思楠不但是个高手,亦善于刺杀和隐藏自己的行踪,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张须陀中招,萧布衣观望之下。一时间不知道思楠藏身何处。
目光移到了那背影的身上。萧布衣跟过来,自忖若是遽然出手。还要缩减距离才有更大地把握。
他既然要出手,就要将此人擒下。可那人武功亦是不差。想要跟踪他不难,但是想要接近他,又不被他发现,倒是很费周折。里又冒出的这个高手?萧布衣只觉得这人依稀见过。
他感觉敏锐,记忆奇佳,若是见过的人,又是极为重要,他一般都不会忘记。可一时间,又真的想不到在哪里见过此人。
萧布衣暗自琢磨,他望见青影地第一眼就认为,这人绝非裴矩和李玄霸,可若非这两人,草莽之中,又有谁有如此武功,而他又识得呢?
二人一前一后,均是不动,萧布衣思绪飞转,陡然间身躯微震,已经想起这人是谁!
此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这时,那人已有了行动,纵身跃下,已向庭院中亮有灯火的一间房子扑去。萧布衣毫不犹豫的飞身上了那人方才停留的高树。高墙挡住了萧布衣视线片刻,他人在树上,向下望去,已经失去那人地身影。
萧布衣心中微凛,不知道那人是发现了自己还是怎的,可这时候,他断然不会轻易跃下。
一来底下说不定会有埋伏,二来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庭院深深,孤灯一盏,一个人影印在了窗前。窗前那人踱来踱去,有时会停下脚步,似乎想着。萧布衣感觉那人就是杜伏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求险还是求稳,是用杜伏威的性命诱敌斩杀,还是提前通知他危险?
脚步声响起,一个丫鬟拿着托盘靠近了门前,敲了几下问道:“杜大人,要喝茶吗?”萧布衣离的甚远,可耳力强健,听清楚丫鬟的问话,心中一凛,丫鬟有问题!
如今已近深夜,杜伏威才到东都,小心谨慎,怎么会有心情喝茶?杜伏威第一天住在这里,又有哪个丫鬟会随便来送茶?
窗口的人影略有僵凝,良久才道:“不喝!”声音略带生硬,萧布衣已经听出,正是杜伏威的声音。
听声音,杜伏威竟然大有畏惧之意!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暗想杜伏威可说是胆量非凡,当初就算在生死抉择前,亦是毫不畏惧,今天怎么一个丫鬟,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丫鬟突然咯咯笑道:“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萧布衣心中又是一颤,已握紧了刀柄。虽然觉得青影眼熟,可他还不敢肯定,毕竟他和那人相见的时候,已隔了数载,丫鬟第一句压低了嗓子,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可听到丫鬟多少有些放浪地笑声,萧布衣已经认定,这个丫鬟他也认识!
一晚之内,连续认得两个熟人,萧布衣精神微震,暗想斩杀一个,生擒一个是最好地主意。凝神以待,萧布衣知道杜伏威武功也是不差,按理说应该能支撑片刻,只要杜伏威吸引对手的注意,他有信心先杀丫鬟,再擒青影。
杜伏威听丫鬟隐有威胁之意,颤声道:“你让我来东都投降,我已听了你地主意,你还要我做什么?”
萧布衣大为皱眉。心道杜伏威为何如此畏惧。他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丫鬟说的话,解开了萧布衣地谜团,“若只是投靠萧布衣,就能救你宝贝儿子和妻子,岂不太过轻松了?”
萧布衣轻舒了口气,暗想太平道手段无不用极,没想到竟然伸到杜伏威地身边。以杜伏威地儿子妻子作为要挟,怪不得杜伏威一直忧心忡忡。却不敢说出困难。
他只怕对萧布衣说出,妻儿的性命不保!
杜伏威怒声道:“梁艳娘,你还要我怎地?”
萧布衣心头一震,暗想丫鬟果然就是梁艳娘。那青影如此熟悉,就应该是在下邳见到的假无上王!
无上王虽假,可是气势不俗,倒让萧布衣一直记到了如今。
他们让杜伏威前来投靠自己。又是包藏了什么祸心?
萧布衣知道二人的身份,反倒不着急出手,只想再听些内幕。梁艳娘见杜伏威发怒,又是咯咯笑了起来,“杜伏威,何必动怒,只要你按照我们的吩咐,管保令郎无恙。你打开房门再说。良宵苦短。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你难道就准备这么和我说上一晚吗?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难道想召来亲兵护卫,他们若是来了。我可不敢保令郎的性命。”
杜伏威窗前站了良久,“好,我给你开门。”
他缓步走到门前,只听到咯吱一声响,杜伏威已出现在门前,脸上满是愤怒之意,却是手无寸铁,梁艳娘面对天下闻名的巨盗,还是风中杨柳般的摇曳。
杜伏威道:“梁艳娘,你进来吧。”
他话音一落,退后了半步,萧布衣见了,只以为他要将梁艳娘让进屋去,没想到惊变陡升。
杜伏威退后缓慢,陡然间低喝一声,电闪般前窜,提肩送肘,只听到咯的一声响,肘尖弹出道利刃,竟然直划梁艳娘咽喉。
他这一招,又快又狠,一点不像谈判,而是想要了梁艳娘地性命!
梁艳娘在杜伏威进攻的那一刻,已手掌一扬,一股淡烟飘了出去,罩住了杜伏威。
二人几乎同时发动,萧布衣远远见了,心中凛然。他久经阵仗,已经看出,杜伏威、梁艳娘方才谈话,不过是麻痹对手,而二人开门的那一刻,均是想要了对手的性命。
梁艳娘诡异见长,杜伏威刚烈勇猛,二人蓦地出手,很可能玉石俱焚。
萧布衣人在树上,鞭长莫及。若他有选择,当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梁艳娘,保全杜伏威。因为杜伏威的威望、作用决定,他不能现在就死。
轻飘飘的从树上落下,萧布衣只希望,杜伏威能坚持片刻,烟雾有毒,杜伏威能不能挺的过去?
杜伏威这时丝毫没被烟雾骇住,已穿烟雾而出,悍不畏死,肘尖寒光已近梁艳娘脖颈。梁艳娘大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人,生死关头,激发出逃命地本能,一个倒翻,几乎平板一块退了出去。
杜伏威势在必得的一击落在空处,毫不犹豫的竖肘下划,要将梁艳娘开膛破肚。
嗤的一声响,只见到红光一道,梁艳娘躲过致命的一击,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杜伏威的连环手法,已被杜伏威利刃从胸口到小腹,划出个长长的口子,血光四溅。
梁艳娘就地一滚,手掌再扬,几点寒光射了出去,无声无息的取向杜伏威地周身要害。杜伏威左臂一划,只听到叮叮当当数响后,寒光尽数落在地上。
只是阻了一阻,梁艳娘已退到一颗大树之前,依树而立,胸口处鲜血淋淋,神色凄厉。
杜伏威击落暗器,脸似寒冰,并不多言,上前了一步。
梁艳娘这才见到杜伏威鼻子处有两药塞,是以才不会吸入毒雾,寒声道:“原来你早有准备。杜伏威哂然道:“你们何尝不是如此?”
鲜血不停地流淌,梁艳娘却是看也不看一眼,森然道:“杜伏威,你莫要忘记。杀了我。你儿子、妻子就会死!”
杜伏威冷笑道:“我若不杀你,听你蛊惑,不但我儿子、妻子要死,我要死,我的兄弟要死,江淮军十万亦要因我而死!既然如此,死两个,总比死那么多人要好!”
梁艳娘变了脸色,没想到杜伏威如此狠心。算地亦是清楚。他既然说出这些,显然是绝对不会再放过自己。
眼睛一闭,梁艳娘惨然笑道:“好,我棋差一招。你杀了我就好。”
她双手垂下,看起来完全放弃了抵抗,再加上身上鲜血流淌,凄惨无比。杜伏威却不心软。手腕一探,已从腰间取出软剑,手臂一振,软剑抖的笔直,直刺梁艳娘地咽喉。
对敌人心慈手软,无疑是对自己地残忍,杜伏威身经百战,当是明白这点。
梁艳娘身为无上王手下的军师。狡猾多端。他和梁艳娘打过交道,更是明白这点。所以梁艳娘虽是束手待毙的样子,杜伏威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他一剑刺出。双眸却是盯住了梁艳娘的周身举动,只防她的还击。
没想到梁艳娘完全不躲不闪,杜伏威一剑刺出,眼看就要将梁艳娘钉在树上,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叫,“义父小心。”杜伏威听出是王雄诞的声音,陡然间眼前一阵大亮,不能视物,心中大骇,斜斜的穿了出去。
他陡遇惊变,不求杀敌,先图自保。大多人突然不能视物,多半会惊呆或者爆退,他却出击前就考虑到周遭地形,只怕对手断其后路,是以斜穿而出,实是经验所致。
可他变化虽快,可眼前大亮后,不能见身遭之物,难免心中惶惶。只觉得一条青龙从树上幻化而出,恶狠狠的向他扑来。
肩头一凉,小腹一痛,杜伏威已知道,自己中了对手的两招。可敌手到底如何出击,他却是全不知情。
他窜出之时,知道前方有一处灌木,可急切之间,脚下一绊,一个跟头摔了出去,不由暗叫不好。
经历那多阵仗,无疑以这次最为险恶,他只以为梁艳娘孤身一人前来,暗想杀了梁艳娘后,再图谋其他,哪里想到过,梁艳娘还有帮手,而且幻术、武功均是厉害。
摔在灌木丛中之时,杜伏威还是不甘心坐以待毙,手臂一撑,竭力向远方急滚而去。双眸才觉得恢复点视觉,就见到两点红光打了过来。
杜伏威从未见过这种古怪地对阵,来不及闪躲,陡然间听到一声大叫,王雄诞扑到他的身前,为他挡下了那两点红光。
只听到轰的一声,紧接着火光熊熊,王雄诞竟然燃了起来,凄厉的叫声传了出去。
杜伏威直冒冷汗,虽不想松手,却是不能不松,火光中,他已看到对手除了梁艳娘外,竟然还有两人埋伏。一人青衣,脸上带着面罩,一个却是身着红衣地女子,高傲的有如凤凰!
青龙、火凤、梁艳娘?
杜伏威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一颗心已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无上王手下最有计谋的是梁艳娘,手下武功最高地却是四大将,分别为青龙、黑虎、赤豹、火凤!
赤豹当年两军对垒时,被张须陀射杀,黑虎却是死在下坯败退的途中,青龙、火凤兵败后,再也没有下落,哪里想到,今日竟出现在东都,而且要取他的性命。
自己为兄弟着想,来东都,其实不想再受太平道控制,他们亦是根本不想谈判,只想杀了自己,让江淮军和西梁军火并,进而渔翁得利?杜伏威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他们的诡计,又见到义子被大火笼罩,滚倒在地,竟要被活活的烧死,心中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不再退后,反倒持剑向青龙刺出,再不顾自身安危。
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双目受损,要在这三人手下逃得性命,实在比登天还难,既然如此,只要能杀了一人,也算不枉性命。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杜伏威怒而反攻,火凤、梁艳娘花容失色,只能倒退。她们见多了太多人在恶劣环境下的失魂落魄,杜伏威却是愈挫越勇。如同受伤发怒的雄狮般。让她们如何不惊?青龙嘴角却带了狞笑,身形陡转,不退反进,已到了杜伏威身前。他目光毒辣,已看出杜伏威出手不稳,漏洞百出,而他只要抓住一处漏洞,就能制敌死命!
伸手一扣,已握住杜伏威地软剑。青龙袖口倏然穿出一根钢锥,劲取杜伏威地胸膛。他一双手均是金光闪闪,竟然刀枪不入。
眼见钢锥就要刺入杜伏威地胸口,青龙突然心中微凛。因为斜睨之处,只见到光华一道,裂开夜空。嗤地声响后,钢锥竟然断成两截!
青龙已知道。身边来了个不世高手,而且绝非自己的朋友!
光华断了钢锥后,吞吞吐吐,转瞬已刺向青龙周身十三处。青龙见过用剑高手,却从未想到,这种高手,竟然是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刺十三剑,青龙大喝声中。倒翻了出去。却觉得胸前,手臂、大腿处均是一凉。落地地时候,身上最少有七八处渗出血来。
他若非躲的快。只怕身上就要多了十三处透明的窟窿。他出道这久,被人一招伤了七八处,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黑衣女子当然就是思楠!
思楠逼退了青龙,眼中闪过讶然,她没想到自己蓄力一剑,竟然没有杀了青龙!她见对手强悍,一直隐忍,直到最关键的时候,这才出剑,本想杀了青龙,其余两人不难对付。可没想到青龙在这种关头,竟然还能躲过她的暗算。
对手非但武功高明,而且旁门左道层出不穷,思楠以一敌三,又要照顾杜伏威,她并没有胜出的把握!
杜伏威或许并不知道对手如何出手,思楠躲在暗处,却是瞧地清清楚楚。杜伏威就要杀死梁艳娘之时,藏在树后的青龙突然弄出一道大亮,而用的是何手法,思楠也不清楚。亮光罩住杜伏威的时候,梁艳娘和青龙几乎同时出手,梁艳娘地暗器击在杜伏威的肩头,青龙的钢锥却是刺在杜伏威的小腹。
这时火凤闪出,投出了两颗火弹,这种暗器极为阴毒,遇风就燃。本来落在杜伏威身上,杜伏威绝对活不了性命,没想到王雄诞听到义父这里有问题,出了房间,见义父遇险,却是舍身为杜伏威挡住了阎王索命。
到如今,杜伏威身受重伤,王雄诞死,青龙、梁艳娘受伤,却还有再战之能,火凤地火弹极为阴毒,是个难题,思楠分析形势后,知道大为麻烦,不再废话,沉声道:“杜伏威,你先走!”
杜伏威死里逃生,诧异不已,听到思楠命令,惨然笑道:“姑娘先走。”
思楠惊奇道:“你糊涂了?”
杜伏威吸了口气,稳定心神道:“杜某烂命一条,得姑娘相救,不胜感激。可今日若不杀了这三人,我何颜面对雄诞?”
梁艳娘咯咯笑道:“是呀,今日大伙不死不休。”
思楠要非冷静,差点一脚踹过去,这时候搏命,无疑蠢夫所为,杜伏威怎么在此时,做此愚蠢的事情。
她受萧布衣所托,要保全杜伏威的性命,只想如何完成命令,可见青龙三人围了上来,饶是聪颖,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青龙三人这时已发动,梁艳娘、火凤一左一右的夹住思楠,青龙却是高高跃起,想从思楠头顶跃过去杀杜伏威。
思楠陡然间双眸一亮,轻叱一声,已高高跃起,当胸一剑向青龙刺去。青龙蓦地身形一转,断锥直取思楠肋下。火凤打出两颗火弹,梁艳娘双手去扣思楠的脚踝。三人联手默契,目标却都变成了思楠,显然是想先杀思楠,再取杜伏威。
青龙方才在天一击,却不过是诱敌之计。
思楠转瞬间,三面受敌,青龙嘴角一抹狰狞的冷笑,眼看思楠躲不过三人联手一击。刹那间,身后一声大喝,有如九天雷鸣!
青龙只觉得胸口狂震,双耳轰隆,不知道发生何事。梁艳娘却见到青龙身后陡然光芒闪亮,飞起一刀!
那一刀极狠、极快、极厉,仿佛天上明月的光辉汇聚在那一刀之上,又像是无边的黑暗划出道闪电。
一刀砍下,飞起个好大地头颅,一蓬热血。梁艳娘瞥见,心头狂跳,因为她见到一人如天神般降落,全无征兆,一刀就斩下青龙地头颅!
那人双眉如刀,目光如刀,脸若刀削,可手中长刀却不像刀,而是如电闪,如雷轰。
萧布衣终于出手,一出手就杀了无上王手下第一高手青龙。
萧布衣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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