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护卫一边小跑一边赶着驮马加快速度,结果一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罗烈等人看上去没有疲累的感觉,而商队的每个人都累的要死,要知道罗烈他们是包着盐包,可不是扛着,找罗烈的话来说,就是练腰腿之力和双臂的力量,而且还能练平衡和体力分配,罗勇还背着那把巨大的斩马刀,身上的负重超过了两百斤,一脚踏下去似乎地面都在抖动,直看得商队所有人张大了嘴合不拢。
这样还不算完,中午休息之后罗烈看大家还有余力的样子,干脆就要求凡是超过了商队的人,就立即回头冲到队尾,然后再赶上去,始终要保持比商队前进的速度快,这下众人有一定的压力了,杨虎山虽然失去一臂,但还是和大家一起背包,这种魔鬼式的练功方法,让王雨竹和王山望真是大开眼界,王雨竹心里只是嘀咕:“这还是人吗?”
商队的护卫心里估计也是这句话,驮马减轻了一半的负重,顿时走得轻快起来,一半的驮马背上了罗烈他们在山中弄到的皮毛和药材,整只队伍前进的速度是来时的一倍,中午出发只走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卫县郊外。
此时的卫县看上去闹哄哄的,城门大开,城中百姓携家带口在路上排成了长长的人龙,牛叫马嘶呼儿唤女声不绝于耳,这时罗烈他们消停了下来,将盐包放回了马队,跟随着人龙往前慢慢走。
孙牛一转眼就不见了,不一会就回来了,对罗勇说道:“卫县在黄河北岸,鲜卑骑兵要到了,所以城中百姓十分恐慌,都要向难逃,一天以前就开始逃亡了,已经形成了流民潮,不少从北面逃来的百姓也混在中间,卫县城中只有两万不到,但光是路上的流民看上去就超过五万了。”
罗勇和罗烈都抬眼看去,流民的队伍一直顺着大路铺向远方,根本看不到头,其中一半以上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走在路上面无表情,机械的迈步,似乎身边的一切都不关心,罗烈亲眼看见一个瘦得像骷髅一般的男子走着走着就一头扑倒在地,没有了声息,威风吹动这个男子身上不能蔽体的衣服,又黑又带着干硬的血迹。
罗烈只觉得心中震撼,生长在红旗下的罗烈还真的没有见过流民迁徙时的惨状,眼前这一幕令罗烈本来明朗的心情一下低落了下去,中原百姓何其苦啊,好不容易建立了冉魏汉人政权,谁知道安稳日子没多久,鲜卑人又来了,出于对胡人的恐惧,大多数河北汉人开始南逃。
现在是三月啊,一个冬天之后百姓手里根本没有什么粮食,还要往南逃,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何况鲜卑的骑兵就在后面追赶,更是死伤众多,路边已经有零零星星的尸体倒毙路边,卫县的南门外有一片窝棚似的东西,明显流民来到卫县时没有进得了城,不过现在卫县的百姓也加入了逃难的人群。
罗烈看着这等景象嘴里囔囔的说道:“这时何等惨象难道官府不管么?”
罗勇一拍罗烈肩膀说道:“小七,现在这些百姓还能够往南逃,至少能够活下一半,当年我们往南逃的时候,那才是死得惨,十亭中能有一两亭逃到河北都是好的,现在皇上被擒的消息只怕令河北的不少官员都有了别的想法,所以根本不会有官府的人来管,何况就算官府想管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
王山望在一边听到了罗烈和大哥的对话,叹口气说道:“是啊,大难临头各自飞,有死战不降的就有只想自己的,黎阳太守张成寿就是这种人,我们在黎阳的时候张成寿就在囤积财货粮食,当时早有人看出张成寿是要等鲜卑一到就弃城南逃,黎阳在南岸,都没有据城死守的决心,张成寿也是枉为男子了。”
罗勇这时盯着路上的流民不说话了,脸色越来越凝重,罗烈见大哥不说话,问道:“大哥,怎么了。”
罗勇说道:“看情形不对,卫县的百姓还有口粮,北来的流民肯定已经断粮了,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你看那卫县的百姓都是千人聚成一堆,青壮在外,防备的肯定是北来的流民,看来已经出过事情了,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王山望一惊,连忙点头,罗勇大声喝到:“所有驮马摆成双列,孙牛你带几个兄弟到商队后面防备,所有人武器拿出来,凡是有人靠近先警告,不听的格杀无论,我们的兄弟都在外围,商队原来的兄弟在内,弓箭手到马背上去。”
罗烈有点不理解:“大哥,不用杀人吧?”在罗烈看来这些流民根本动不了自己这些人,何必杀人呢?都是可怜人,被战乱逼迫得身不由己而已。
罗勇瞪了罗烈一眼,又大声喊道:“都给我注意,我们拖着盐包流民不知道是什么,要是有人乱喊抢粮的,孙牛你给我第一时间射死煽动的人。”
商队顿时忙碌了起来,驮马被赶成两路并排,所有人都弓上弦刀出鞘,护卫和罗勇手下人马围住商队,如临大敌。
罗勇看着罗烈,见罗烈还是满脸不理解,就说道:“小七,你知道一个人饿疯了会做什么事情?当年我们南下的时候你还小,你大哥我在断粮两天后,为了保住你的小命,和你二哥一起亲手杀死了二十多人,抢到了口粮,才让你活了下来,你知道被我和你二哥杀死的人怎么样了?”
罗烈脸色一僵,才知道大哥也是为了吃的杀过人的,罗勇的声音低沉,仿佛从天边传来:“那些尸体全部被饿极了的人吃了,流民是非常可怕的,加上人数太多,要是他们全部疯狂的涌上来,我们就只有丢掉货物杀出条血路走人了,这几万人不震慑住,难道我们五十几个人能够把他们全部杀光?”
罗烈低下了头没有了声音,一直以来到了这个时代,罗烈心中更多的是兴奋和开心,能够真正的有机会再从头追寻武道,罗烈很享受这个过程,随后一直在山中,其实过得也不错,能够练武,野味也是不少,罗烈对这个时代真的没有直观的认识,直到今天,罗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要是没有两个哥哥的回护,自己只怕也是死在逃难的路上了吧?两个哥哥没有一身武力,只怕自己也是尝过人肉的味道了。
罗烈拳头握得嘎吱有声,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全身,眼下就是天下大势,自己哪怕加上这二十八条汉子,又能够做多少呢,一直以来罗烈只在寥寥的书中看到过五胡乱华时期中原的黑暗,现在只是看到了一个角落,却是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的。
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冉闵武功够高了吧?最后的下场罗烈知道,胡人和汉人之间的上百年的仇恨使两边根本没有办法调和,整个北方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说恨?罗烈其实不恨流民,他恨自己没有本事帮助更多的人,也很胡人的野蛮残忍。
“小七,不要想太多,大哥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保护你和二弟,你现在也成了男子汉了,那么就尽自己能力守护身边的人好了,其他的事情我们没有能力去管。”罗勇的话令罗烈神志一清,抬起头,罗烈反手将长枪横卧,是的,现在没有能力,管不了这么多,先守护自己身边的人吧,罗烈对大哥的行为理解了。
罗烈加快脚步,走到了队伍最前面,王山望走到罗勇身边,说道:“小七哥没事吧?”
罗勇咧嘴一笑,抽出了背后的斩马刀,说道:“没事,小七想通了,我们慢点走,天黑前就算到了渡口也不要和流民混在一起,明天天亮再到渡口去。”
流民的队伍仿佛无穷无尽,虽然商队走在了最后面,但还是引起了流民的注意,北面过来的流民走了将近两个月,鲜卑并没有一来就强攻邺城,是扫平邺城周边州县,彻底断了邺城周围的援军,所以开始逃走的时候河北起码有一百五十万百姓南下逃难,卫县这边来的不算多,只有不到五万,不过也是了不得的数字了。
流民不但看到了商队护卫们的刀枪弓箭,也看到了驮马背上的一包包盐,但谁知道那是盐不是粮食?于是围在商队边上的流民多了起来。
因为有盐,在山中修整的五天商队腌制了不少兽肉,配合留下的干粮,粮食是足够吃个十天以上,本来到黎阳粮食应该问题不大,但这时候流民太多,只要将粮食拿出来,那就是大祸,商队的所有人除了罗烈,都知道流民失控的厉害,根本没有人理会流民的靠近。
一个衣不蔽体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面的孩子,一下跪在的商队边上,用嘶哑的声音哭道:“这几位大爷,求你给点吃的,孩子要饿死了,孩子他爹死了,被胡人杀了,小妇人什么事情都愿做,只求给点吃的救救孩子。”
这妇人身后跟着几十个老弱妇女,跟着跪在地上,一片哀声响起,商队众人脸上都带了不忍,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罗勇和王山望,罗勇却是一脸木然,随着商队前进,根本没有反应,而王山望则像老僧入定一般,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两人经验老到,知道只要口子一开,后面跟着的足有上千人就会一拥而上,这些老弱能不能吃上东西不说,自己这些人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见到商队没有反应,当先的妇人哭倒在地,虚弱得已经站不起来,绝望的眼神令商队的人都避开她的眼神,乞讨的这队老弱后面跟着百多民青壮,看上去状况要比前面的人好很多,手中拿着一些农具作为武器,对商队冷眼观察,目光中凶光四溢。
王雨竹一催自己的红马,跑到了队伍前面罗烈身边,小嘴嘟起来对罗烈嗔道:“这些人好可怜,我和王叔说给点吃的,王叔却骂我。”
罗烈一笑,还没有开口,身边一匹驮马上站着的常七就说道:“王哥说得没错,根本不能给吃的,看到跪着的那些人身后的青壮了没有?前面的这些人就是来试探的,有吃的给说明我们还有余粮,后面的就会冲上来杀人抢粮,看到当先的那个汉子没有?现在满地都是要饿死的人,还满脸油光,就是在说话那人,他一定是吃人肉的。”
王雨竹一惊:“吃人肉,常大哥你怎么知道的?”王雨竹想起吃人肉,胸中一阵翻滚,很是恶心,小手拍着自己饱满的胸脯,胸前微晃,罗烈眼睛一亮,真是发育得不错啊。
常七却是一直注意不远处的流民,回答道:“那人开口说话牙根微黑,那是吃人肉才会出现的牙齿颜色,所以那家伙和身后的百把号人是靠吃人肉活过来的,这种人已经是眼中只有活命什么都不顾的凶徒了。”
罗烈心中一动,人在疲饿的时候肌酸大量累积,要是吃了这样人的肉,牙齿会形成酸结,就是微黑的样子,常七怎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难道常七也吃过人肉?罗烈就打算问问常七。
这时常七突然在马背上站直了身体,手中的弓一下扯了一个满,低喝一声:“小心,这些人要动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