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刚不好直接问人家什么原因,就进了办公室。接着,对肖凡军说,你打听一下那两位老人哭啥。
一打听,原来他儿子是省路桥第一公司的临时工,受伤了,住院交不起医疗费用。人家老板说,他们没有正式的合同,医疗费用自理。他们找劳动局,劳动局的一位副局长对他们说,你们没有合同,我们怎么仲裁?还是去找老板,自己去协商吧。可他们找了几天,就连老板的面也见不到了,下面的人对他们凶神恶煞的,根本不理睬他们。所以,就找到了市政府。市政府接待他的人是一位副主任,仍然是要他们去找劳动局。这两位老人来来回回几天了,一直就没个着落。
宋刚对肖凡军说,你去把那对夫妇叫来吧,我问问他们的情况。
这对夫妇来到宋刚的办公室,还是眼泪汪汪,但看得出来,他们的脸色上有了一丝的喜悦。这是他们这几天东奔西跑跑来的唯一成果——终于有位大领导接见他们了。
“坐坐。请问二老,你们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吧,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帮?”宋刚问。肖凡军给他们俩端来两杯水,说:“这是宋巡视员。”
肖凡军的话音才落,这两位老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说:“哎呀,宋刚市长啊?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啊。这下就好了,我们有救了……”老人说着,肖凡军忙把他们扶起来,说:“你们坐着说吧,慢慢说,别急。宋市长已经不是市长了,现在是巡视员。”
“巡视员大,还是市长大?”那个男人望着宋刚问。
“当然是市长大啦。”宋刚笑着说。
“……我的天哪,你怎么把官越当越小?我们老百姓可是都说您是好官啊,还指望您当更大的官呢。唉,……好人怎么就总没有好报呢?……你肯定是得罪人了大领导吧?”那对老人惊讶地看着宋刚,愤愤地说。
宋刚笑了笑:“好人会有好报的。先说说你们的委屈吧。”
于是,老人把他们的委屈说了一遍,和宋刚打听到的差不多。宋刚说:“好吧,你们的事我给你们找个公道。先回去,我会要一公司的人把医药费送过来,还会要他们把误工费、陪护费、营养费、残疾赔偿都送到您的手里。你们先去照顾病人,这里的事就放心好了。”
“真的?谢谢,太谢谢了。”说着,就要下跪,被肖凡军拦住了。
那两位老人站起来,又说:“宋市……巡……视员,您是我们临江市大大的好官,我们都很敬佩您。……不过,我老人说一句话,不知对不对,你要记得,多栽花少栽刺,有的人鬼着呢,凡事多留个心眼,小心被小人陷害了。”老人很认真地说,“您很忙,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谢谢您。”说完带着老婆子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好人,好官,真是好官。唉……怎么把这官员当越小呢?可惜,真是可惜。”说着出门,还在念叨着。
那老婆子一直没有说话——除了附和着说了几句谢谢,直到出门后才对老头子说了一句话:“年轻,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呢。”这是回答老头子的“怎么把官越当越小”那句话。惹得宋刚和肖凡军笑了起来。
宋刚对肖凡军说:“你把那个劳动局长给我找来。”
不久,那位劳动局长过来了,还带着他的副局长。这是因为肖凡军办事比较细致,想得比较周到,告诉了宋刚找他们的目的。
“宋巡视员好。”局长僵硬的笑容,显得惶恐和紧张。他叫王奎生,恭维地站在宋刚的对面,那位副局长显得拘谨,或者说显得有些恐惧,喉咙里似乎也叫了声“宋巡视员好”。只是不很清晰,粗听起来好像是吞口水的“咕噜”声。
“坐坐。我想了解一件事,刚才有两位老人上访,这事你们是知道的。怎么不给他们处理呢?”宋刚平静地说。
“哦?这事是有,他儿子与省路桥一公司没有劳动合同关系,我们不好制裁,所以,就要他们去找当事人协商。”劳动局长王奎生说。
“嗯?这么解释吗?”宋刚有些不高兴了,但说话的声音还算是温和。不过,宋刚的表情说明,这糊弄和敷衍的话已经让宋刚感到了人家对他智商的侮辱。
“对对,他们确实没有劳动合同。”王奎生说。
“什么叫事实用工?你以为我什么事都不懂,只会当官?”宋刚说得严肃些了,但不算发火。他用不着对一个局长的愚蠢发火。
“……对对,……我们学习不够,回去一定认真学习有关条例……。”王奎生赶紧作检讨。不知他是真不懂呢还是装傻。可那位副局长证实,王奎生是装傻,他等局长的检讨一做完,忙接着说:“是是,巡视员说得对,是属于事实用工,构成了事实用人关系,应该由他们公司负责赔偿的。”
“那为什么不帮他们处理?这事应该是你亲自处理的吧?”宋刚看出来了,这位应该就是处理这事的副局长,要不他怎么做跟屁虫?
“是。……可是,呃……”他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说又止,声音在喉咙里出不来。
“说说,什么原因?”宋刚说话的声音很轻。
“……他,他们公司打招呼,说……说……”那位副局长用眼睛瞟了瞟王奎生局长,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说什么说,你就只会说‘说’?”宋刚问。
王奎生看来掩饰不了了,说:“是这样的,他们公司的老板叫王功名,汪书记的老同学。那王总打电话来要我们把人交给他处理,要我们别处理。可是,这人不地道,又不见人家。我们也有难处。”
“嗯,你们怕得罪领导,就不怕得罪老百姓?嘿嘿,王局长,赶紧秉公办事吧,人家多可怜,受伤了,连病也不治了?我不管你得罪谁,你们的职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徇私?嘿嘿,你掂量着吧。还有,我想看看你们又怎么敢得罪我?”宋刚说完,转过头对肖凡军说,“你跟我追着,看王局长怎么个 怎么个徇私。还有,那王功名服不服劳动局管。”
肖凡军说:“王局长,话应该是听明白了吧?人家伤员还等着用钱呢,你们就赶快抓紧时间吧。”
“可……可是,汪书记也打了招呼呀?”王奎生苦着脸说。
宋刚凝视着王奎生,半天才说:“我不想再多什么了,你看着办吧。”
“好,好,谢谢巡视员,我们这就回去处理。”王奎生一脸的难堪,带着那位副局长走了。
不多久,王功名来电话了,语气卑谦得很,说:“宋巡视员吗?我是王功名啊,好久不见您了。最近好吗?”
“哦,王总啊,你好。有什么事?”宋刚装糊涂。
“有个小事想给您汇报一下。我有个临时工受伤了,没人跟我说,下面的人没处理好,刚才我才知道惊动了您的大驾。您放心,我这就亲自处理这事。费您心了,对不起,对不起。”王功名说得很客气。
宋刚说:“有你亲自处理,那就更好了。”
接完王功名的电话,宋刚对肖凡军说,我们到新城看看去。
来到河西新城,一片华荣的景象让宋刚很欣慰。
“这都是你的功劳呢,没有你那次的谈判,哪里有这么一片新天地?”肖凡军兴奋地说。
“也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不过,很多时候,一个点子,一个计谋,甚至于一句话,可能就创造出很大的价值。所以啊,优秀不等于价值。你看我们的门卫,优秀吗?优秀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兢兢业业。可是,价值呢?哈哈,有,一个优秀门卫的价值。今后啊,看人不仅仅看他们的工作态度与通常所说的表现,更要看他们的价值。……咦?那个建筑是怎么回事?”宋刚脸色凝重,指着一栋高楼说。那里,本应该做广场的地方,现在却在建一栋大厦。
“不知道。我打个电话给规划局长,要他过来一下好吗?”肖凡军询问道。
“别急,你悄悄地打听一下吧。别让人知道我在过问此事。”宋刚脸色有些忧郁。心想,这种见缝插针的搞法很糟糕,会把整个河西新城的建设格局打乱,这样下去,又会复制出一个拥挤不堪的老城。宋刚心里隐隐作痛,心想,这是犯罪呀。
不知怎么,曹翰墨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哈,你怎么过来了?”宋刚问。曹翰墨笑着对宋刚说:“刚才,我回政府的路上看见你的车子过来了,估计你是往这边来欣赏你的佳作来了。所以,我就跟了过来。”
“欣赏?”宋刚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我还欣赏?我在哭呢。你说,那栋房子是怎么回事?”
“咦?是呀,那栋房子是怎么回事?好像规划里应该是一个广场啊?我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曹翰墨说完,给规划局打了个电话。
“规划局长就过来,他说,这是变更的,市长、书记都同意了的。”曹翰墨说。
“哪个市长?”宋刚看那架势,这房子不是一个晚上建起来的,应该开工半年以上了。“林德才?”
“是,林德才。”曹翰墨说。
“唉。要不是我当时坐牢去了,哪能出这事?这汪少华狗娘养的,他竟然也同意?”宋刚恶狠狠的。
“那段时期呀,汪少华被林德才弄得哭笑不得,只怕也是被迫无奈哟。这事没有上常委会,不知上了政府常务会没有?这我就不清楚了。”曹翰墨说。
“算了,没法挽回了。你给我查查还有没有其他的类似情况,要是有,来得及停的就要及时停。这是犯罪。”
“好的,我马上查。”
“你得给我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涉及到谁,我要跟他较真。”
“好。……可是,……唉,先看看吧。”曹翰墨显得犹豫,吞吞吐吐地说。
第二天,曹翰墨调查的结果出来了,让宋刚惊愕不已的是,这哪还是过去的河西新城?宋刚任市长时的规划全改了,那些该建高楼的地方建了住房,那些本应该建广场,或者停车场,或者绿化用地,现在倒成了高楼。
问题严重。这些问题不是某个人的事,它牵涉到很多的领导,时间跨度也比较大,有林德才任市长时的事,也有曾佩贤代市长时的事,并且,既有市长的批示,也有汪少华的签字。
宋刚看着曹翰墨,嘴角动了动,半天才说:“你这些都不知道?”
“知道一些。”曹翰墨哝哝地说。
“没有阻止?”宋刚声音很轻。
“零敲细碎的,上面也有压力,曾佩贤没法子,汪少华也没法子。我接手不久,情况不是很熟悉,没有过多过问城建那一块。”
“唉,怎么收场呢?……一起想个法子吧。”宋刚很忧虑。
“看来,事实已经无法挽回了,睁只眼闭着眼,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吧。再说,无力回天啊。”曹翰墨很无奈地说。
“……睁只眼闭只眼?可怎么闭得了?”
“那怎么办呢?”
“想法子呀。翰墨,想做罪人吗?”宋刚看着曹翰墨说道。
“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闭眼睛来也得闭呀。我看,真的难得找到什么好的法子了。”曹翰墨说。
“嗯,你们几个给我想个法子,要不,我对临江市委和政府只能不君子了。”宋刚脸色凝重,“虽然,你们都是好人,也是不错的干部。”
曹翰墨一愣,看着倔强的宋刚,心想,宋刚很少说这种话。可他一旦说出来了,只怕就会有惊天动地的事出来。
“翰墨,你们商量商量。”宋刚没有理睬曹翰墨还在那里发呆,上车准备走,但又转过头,说:“你跟曾佩贤和汪少华汇个报。别怪我不君子。”(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