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一排高大的府邸,几盏气死风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有气无力。两名家丁不知在黑漆大门外闲聊着什么,不时发出压低的淫笑,在寂静的黑暗中那样的刺耳。沈旭之的身影从夜幕中走了出来,像是一名普通的路人,随意的走着。刑部侍郎府邸前的两名家丁根本没有注意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只是兴致盎然的闲聊着,打发着寂寞的时光。
“请问这是刑部郭侍郎的府邸吗?”沈旭之客气的问道,肩上的羊皮袍子趴着,眼睛紧闭,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饰品。
这般走门路的人刑部侍郎的家丁这么多年见的多了,来的时候像个人,用不了多久一身家财便散尽,像是一条鬼。此刻见这和善少年问,还以为是哪家牢狱中的家人冒蒙来走郭侍郎的门路。
真是孟浪!两名家丁心道,郭侍郎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不过对一笔额外的收入,也颇为欣喜。
一名家丁严肃工整,刚正不阿的说道:“正是。”也不继续问,只是高高在上,等着递上来的红包。另外一人也严整站立,尽量让这道黑色大门显得让人畏服。
“谢谢。”少年郎风轻云淡的谢道。手中骤然出现一把柴刀,气死风的灯笼微微晃了晃,像是夜色里的夜风忽然强了那么一点,便马上又有气无力的垂在那里。下面两名家丁靠在门墙上,颈间一道细如丝线的血痕。越侵越大,鲜血汩汩流出,流在红色的衣服上,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沈旭之手中一把柴刀,曲腕靠在手臂背后,悠闲的像是散步。但只要经过沙场战阵,见过死人的丘八们便能看出。这少年郎更像是一头猎豹,安静的行走,随时可以迸发出强大的杀意。
穿堂过户,侍郎家真是大啊……沈旭之有些感慨。这辈子除了刘大先生那座院子,还没走到过如此大的宅院里。两只耳朵竖起来,神识撒出去。生怕错过什么人。
一路走,一路留下数具尸体。或是丫鬟下人。或是来刑部侍郎家走门路的客人。沈旭之不问是非,一刀斩之。这一次少年郎心中发狠,让你家留下一只鸡一条狗,就算我姓沈的没种!
后院,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嬉闹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在夜色中和谐欢快无比。
沈旭之却没有被这种气氛渲染,而是走过每一间屋子,缓慢而认真。确定没有人遗漏下,这才从月亮拱门处走入后院。手臂后的柴刀上鲜血淋漓。七八条冤魂在其间不得解脱。沈旭之空明的心中似乎能听到冤魂的呐喊声,哭泣声。
郎心似铁,没有松动。
迈入拱门里,小小院落别有洞天。看样子这刑部侍郎也是一个雅人,后院不大却颇有一番滋味。
郭侍郎很开心,得到皇后娘娘的赞赏。和神殿的夸奖。让这个曾经的状元郎心中压抑不住的喜悦。皇后娘娘和神殿关系紧密,已经是宛洲都城官场里面一个众人皆知的事情。
明公主和天枢院?明公主再大能大的过家族人丁兴旺,占据无数要津的皇后娘娘一族?天枢院在宛洲横行已久,但再强还能比威震天下已经无数年的神殿强?这次站队。郭侍郎心中盘算了良久,借着小舅子被天枢院一名发配到地下拳场打黑拳的小子打伤一事发飙。既不伤筋动骨,又递交了站队的投名状。这件事儿干的漂亮之至。晚上的酒也喝得痛快。抬头见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便随口问道,“何人?”
这又是哪家的孩子不守规矩,直接闯了进来?那帮子家丁也够不中用的,居然没有个报信的。
不对!郭侍郎虽然酒意涌上心头,但眼睛还是血亮的看见对面少年郎手中柴刀滴滴答答的滴着血。肩上的一只小狐狸嘴角的毛都被鲜血浸湿。身边就知道仗着自己官声强买强卖,惹是生非的小舅子筛糠一般看着那少年,身子一软载到桌子下。
“有刺客!”一声大喊,歌舞升平的院子里猛的一沉默,然后便开始鸡飞狗跳。
“在下沈旭之,来的冒昧。”沈旭之面色木然,随手挥刀,斩断惊慌失措中跑过自己身边的一名侍女的喉咙,淡淡的说道。径直走向郭侍郎,每走一步,一道鲜血便冲天而起,一颗大好头颅跳起,落下。染红了红泥地面。
“你想干什么?!”郭侍郎虽然是一文弱书生,但身居要职,这许多年来也见过无数大场面,此刻兀自强忍住浑身得瑟,颤颤巍巍的问道。只是气势里没有了明镜高悬的大堂上那股子声威。
沈旭之有怎么肯和这人废话,一脚掀起酒桌,杯盘狼藉的酒桌砸在郭侍郎身上,把已经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郭侍郎砸了一个踉跄。沈旭之随手一扭,把瘫软在桌下的那胖子揪了起来,也不说话,向上一拉胖子的头发,抻长脖子。随手一刀,柴刀刀锋贴着血肉,贴着颈椎椎骨把一颗双眼圆整,带着无尽惊恐的头颅斩下。滚滚鲜血落在脚旁,少年郎却丝毫不在意。任由鲜血打湿黑衣黑氅和足底的黑靴。
“今天的事儿是你做的主吧!”沈旭之话音轻柔,带着一股凌厉狠辣的气息扑面而来。
“……”郭侍郎上牙磕打着下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十三口,你是最后一人。早死早托生!去吧,你的家人都在下面等你一起走呢。”沈旭之一声暴喝,手中柴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带起一腔热血,一颗头颅。
沈旭之用脚尖轻点郭侍郎的头颅,顺着劲儿放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死不瞑目的郭侍郎,轻声说道:‘你若死不瞑目,九泉之下尽管跟着我。你若怕了,便去投胎吧。下一生恩怨两清,若是再敢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再容情!“话音里透着一股让人毛孔倒竖的戾气,伸手一刀。又把郭侍郎的头颅从中间劈成两半。不肯合拢的双眼才缓缓闭上。
沈旭之神识撒出,见侍郎府邸再无一处生机,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转过来,随手砍掉郭侍郎无头尸体的一条胳膊,借着还没有流净的鲜血,在院墙上写下——杀人者,海角沈旭之!
扔掉残肢。冷漠的回头看了看,沈旭之这才又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走出,直奔天枢院的那所院子。沈旭之知道,刘大先生在哪里等自己,为什么知道少年郎也说不清楚,就是知道而已。
天枢院大院,无数黑衣军士军蚁一般忙碌勤劳,穿梭不停。无数文件经过十余名文案修订之后呈到刘大先生案前。沈旭之一身血污虽已经冷了、淡了,僵在天枢院黑衣黑氅上,让少年郎感到有些难受。但里面坐着的刘大先生却让少年郎感到更难受。
上官律站在门口,看见沈旭之平安归来,这才放心。眼神中的交流,沈旭之知道上官律已经和刘大先生禀报了自己的事儿,没走近一步,沈旭之便感觉到刘大先生阴冷寒戾的气息越来越盛。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沉甸甸的压在自己心头,一块巨石般不顺畅。
沈旭之走进里屋,刘大先生在书案后正在批阅文件,见沈旭之进来。眼神里尽是阴冷漠视。
沈旭之杀人的时候处之泰然若素,杀的顺手。杀的痛快淋漓。但此刻见到刘大先生没来由的感到心里发虚,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刘大先生没搭理沈旭之,沈旭之轻声叹了一口气,随手在纳戒里取出一套崭新的黑衣黑氅,当着刘大先生的面开始换衣服。换完,沈旭之来回动了动,觉得满意,又取出清水,温柔得给羊皮袍子洗去一身血污。
沈旭之旁若无人的做着这一切,刘大先生哭笑不得。本来对沈旭之今日之事极其不满,想教训一下这狠戾的小子,没想到沈旭之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惫懒架势……
刘大先生拾起书案上一方砚台,冲沈旭之砸去。少年郎见刘大先生有了反应,心里蓦然轻松了。嬉皮笑脸的躲开砚台,泼洒了一地的松脂墨散发出一室的墨香味道。
”大先生,您看,您这是又和我生气。别气坏了身子,想打就打两下,想骂就骂两句。这个……这个……“沈旭之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接口下去,只是讪讪的看着刘大先生,嘴角含笑,笑中带苦。
”你干的好事!“刘大先生怒骂!腾的一下站起身,少年郎还没反应过来,刘大先生便近到沈旭之身前,手指点着沈旭之的脑门,骂着。羊皮袍子见刘大先生暴怒指着沈旭之,身子一弓,身上白毛略略乍起作势欲扑。刘大先生横眉瞪了羊皮袍子一眼,顺手抓起羊皮袍子后颈上的毛皮,抓一只宠物狗一般把羊皮袍子抓起,打了一下屁股后把小白狐狸扔到自己肩膀上.
羊皮袍子委屈的看着沈旭之,见少年郎一脸讪讪的笑意,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趴在刘大先生肩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子,你说说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刘大先生大骂,声音远远传出去,周围巡视的天枢院黑衣军士置若罔闻,依旧井井有条的做着分内的工作。
“我错了,我不该滥杀无辜,滥杀妇孺。”沈旭之杀完人,胸口血气消散,也觉得有些不对,低着头说道:“还请大先生在刑部大牢把谢药师捞出来。那老爷子岁数大,晚了怕是人就不行了。”
“说你滥杀妇孺,人能做初一,咱也能做十五。他们能抓走谢家老头,打伤你那个傻大个和你那柴火妞儿,咱们就不能杀他满门?狗屁滥杀妇孺!斩草不除根,留他回来报仇?我骂你,因为你脑袋里全是狗屎!还惦记什么谢药师,人早都不行了!”
刘大先生说的生气,谈起一脚,踢到沈旭之屁股上。沈旭之见刘大先生先为自己开脱,把事情定性,知道大先生屁股坐在哪面,心中不再忐忑。一脚踢来,少年郎心里一横,反正也踢不坏,让刘大先生出口气也好。刘大先生最后一句话也没听清楚。
刘大先生见沈旭之知趣,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在黑衣黑氅上留下一道脚印。踢了一脚之后,刘大先生气顺了一些,闷哼一声,回身在书案后坐下。“你说你,杀人也就杀了!还在墙上写什么杀人者海角沈旭之,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你们这帮子丘八真傻成这样?”
刘大先生越说越气,眼看又要站起身,沈旭之连忙凑到刘大先生身边,倒了杯茶,说道:“您老人家消消气,我这不是不想连累天枢院,就准备和您告别然后带着那两累赘浪迹江湖呢吗。”
”滚犊子!“刘大先生一吹胡子,继续骂道:“你入了天枢院,便是天枢院的人。石滩和那谢家的丫头是你的人,被打了你都能血洗侍郎府,你以为我刘大先生不会护犊子?哼!”
说到这里,刘大先生狠狠的把茶杯在桌案上一顿,杯里上好的普洱卷起一道浪花,飞起一尺多高又落回茶杯里,毫厘不差。
沈旭之只是讪讪的赔笑,不敢应声。这件事情的确是自己任性,被刘大先生骂几句也就骂几句了,反正被骂也死不了人,也掉不了几两肉,少年郎一点都不怕。
“猪脑子!”
“是,是,我是猪脑子,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沈旭之轻轻给刘大先生捏着肩膀,讨好的笑道。
“这件事情,起因在你,不过后面所有的事情大有文章,不是你的事儿。”
“啊?那是什么事儿?”沈旭之一愣,没想到这里还有八卦,自己居然会给人背黑锅。虽然这黑锅的成色不足,但也是黑锅啊,不问清楚就别想睡觉了。
羊皮袍子见沈旭之来了精神,也跳回到沈旭之肩头,狭小的空间里窜来蹦去,没有一刻安生。(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