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进修生刚刚报道,第二天便莫名其妙的在住所内横尸惨死。周怀年没敢让人知道,只是找了两个亲信,草草掩埋便了。而刚刚好,那时候沈旭之带着小白狐狸流落到了海角,同名,样子也很相似。被周怀年看见,心生一计,李代桃僵。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沈旭之。
海风吹起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着。小院子里面,杂乱无章。两人就这样对面而站,一种无名的情绪在海风中飞扬。羊皮袍子在少年的怀里探出头,向外面望了望,打了一个哈气,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鼻子,感觉到庭院里面有些怪异的气氛,叹了口气。又趴了下来。
“你不会后悔了吧!耍我这把老骨头。”
“博雅海的海盗马上就要来了。”少年沉默良久,把怀里蠢蠢欲动的小白狐狸从怀里取出,轻轻放在肩上。轻声说。看着脚尖,一副执拗的摸样。
“你认为离开你,整个军营会找不出来能打得赢海盗的人?”周怀年回味半晌沈旭之的话,有些不爽的回答到。虽然周怀年知道沈旭之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多一个人出力,总是好的。或许我留下来,能少死一些弟兄。明年上坟的时候你也就不用晚上回来喝的跟一条死狗一样。”说着说着,想起那些曾经一起聊天打屁,喝酒胡闹而如今躺在那冰冷的墓地里面的战友,两人的眼圈都有些微红。
“为什么?”周怀年决定不再和沈旭之绕弯子。这本来就是军人们说话的方式,而不是书房里面那些酸腐气味的儒生一般。
沈旭之沉默的望着老槐树上的一条蚜虫缓缓的爬着,默不作声。沉默,是一种态度。而沈旭之这种沉默,足够表明自己不想离开的态度。或者说,表达了自己不想走的态度。
“我不认为你不想走,是因为你对这里的不舍。像你一直追求的,是成为全宛州最让人仰望的木系大法师。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海角军营里面,怕是换了怀瑾大法师年少的时候都成不了名。”周怀年面对着沉默的少年,也毫无办法。周怀年知道,如果自己逼迫太紧,这少年一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誓言,承诺,对这个少年来说,还不如一张大饼值钱。“说吧,这里面就我们两个人,说一说你真正的想法。”
沈旭之轻轻用脸摩擦着已经趴在自己肩头昏昏欲睡的羊皮袍子,想了又想,说到:“那叫做李牧的河东人,虽然看上去很强,那种大修行者,我们一辈子都很难看到。但充满了死气。跟他们走,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死在寒云川山路里面,逢年过节都没有个人烧点纸。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太可怜了?”
沈旭之,十五岁的时候来到海角军营。五年来随军出征海盗十二次。每一次均大胜而归,出征的军队损失微小的可以不计。而三次沈旭之拒绝出战,拼死力谏,跪在大营门前,试图阻止出征。被军棍打成血人。最后在营门口哭的天地变色。事实证明,三次出征,不是遭遇到海盗的埋伏,就是飓风忽至,每一次均折损大半。以至于以后每一次出征,周怀年都要下意识的征求一下这个伪神棍的建议。
“此话当真?”周怀年顿时一惊,问。
“恩。那叫李牧的老者印堂发亮,双目炯炯有神,天地元气在周身流转切含而不露,我感觉至少是洞玄境界以上的大修行者,甚至可能是知命境界的神人。但这老家伙双眉阴云笼罩,右侧嘴角华凌纹出现,向上入鼻山。相书上这个面相就预示着三日之内定有血光之灾。刚才他说了一句话,中气足却隐隐有金石之声,尾声略嘶哑。只有近期会猝死的人才有这种声音。所以,三日之内,此人必死无疑。”沈旭之说着说着,有些无奈。这时候,肩上的小白狐狸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沈旭之的脸,似乎在安慰这个少年。沈旭之肩膀轻抖,小白狐狸从肩上一跃而下,伏在沈旭之臂上,沈旭之轻抚着小白狐狸,眼中充满了爱怜。“我虽然不能经常看明白,但隔三差五的总也说对一两次。这次,我认为没错。”
“……”周怀年被这少年的推论雷倒。
“这李牧肯定是洞玄境界别以上的法师,这点毋庸置疑。看他的追随者都是强者,你想想,这样都要有血光之灾,我跟着一起,难道还有什么活路?”沈旭之轻声叹道。
“那两人也都有死气?”周怀年还是半信半疑的追问。
“恩。而且是很明显的。李牧老者可能是法力高强,木系法术,本来就生机勃勃,印堂之间的死气被有意无意的中和掉了。一般人看不出华凌纹,也就看不出他是必死之人。”
周怀年沉默了。盘算了许久,长叹一口气。道:“这样吧,反正你是孤儿,今夜你收拾一下,连夜跑到九隆山脉里躲上几年好了。你跑了,我顶多就是挨上几十军棍,嘿,还打不死我。你跟着,寒云川山路里面多了一具尸体而已。你要是还活着,或许等我战死了,还有人给我烧两刀黄纸,带两杯水酒。”
“多谢将军。”沈旭之听周怀年如此说,展颜一笑,“将军的那匹军马,借我骑一段时间怎么样?要不,这里离九隆山脉那么远,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万一中间被人当逃兵抓了起来,将军颜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看着眼前那张充满阳光,而又满是无赖颜色的脸,周怀年克制克制再克制,才没一巴掌打在那张脸上。不是不想打,而是那少年怀里的那只不知什么来历的小白狐狸不知怎地,微微乍起雪白的毛。周怀年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一巴掌打出去,不等落在沈旭之脸上,怕是那只小白狐狸的牙已经把自己的脖子咬断。
这些年来,视沈旭之为子侄,想想,即将分别,周怀年心内有些黯然。轻轻拍了拍沈旭之的肩膀,似乎还有那只小白狐狸的体温。“晚上你自己去取吧。我让大老王早点歇了。一路顺风。有时间回来看看。”
看着渐渐离去的那腰身如铁墙般笔直,却略略蹒跚的背影,沈旭之无语,只是一揖到地,许久不肯起来。
李牧缓缓走在回精舍的小路上。走的很慢,很仔细。似乎在想着什么。走着走着,却是绕过了精舍,饶了一个大圈,来到了海边。
望着浩瀚的博雅海,星光浩瀚,风高浪急,李牧直觉心神一爽。多日以来那股子如跗骨之蛆一般的不祥感觉也如烟消云散。虽然没有修行隶属于五行之外传自海外教派光明系的大预言术,但多年修行,李牧对未来有着不同一般的敏感直觉。
“三儿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老人字斟句酌的想着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那是在释放一个可以毁天灭地的魔法一般。
“八年了,李爷。”武者道。
“老十八来的晚,五年前的事儿不清楚。老三啊,那年京都里面,甄选出九名少年,其中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孤儿,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年那些少年除他之外都是世家子弟里面没有木系天赋,被选成武者的孩子。都是达成初识境界,已经登堂入室的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只有这个少年,才十五岁就已经达到了初境七级的水平,而且隐隐要达到八级的水平。这个孩子,可以说前途无量,那是我也动心收他为弟子。”武者听得出李牧的认真,仔细思索了五年前那一幕一幕,确保无误,才说到。
“是啊。当年我远远的看了看这些孩子,那叫一个朝气蓬勃啊。可是却是没想到,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那只荒兽的确有意思。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得来的。”李牧说着说着,想起了那只小白狐狸张牙舞爪的样子,笑了笑。脸上是笑,但心里想起那个传说中的种族,心中也有些惴惴。
“却是荒兽无疑。”李牧身后叫做老十八的召唤师说:“而且虽然未经训练,但天赋等级十分高。小青远远的感觉到,便如临大敌。”
“打起来呢?”
“有我在,一半一半。我要是不在,小青必输无疑。”这个答案无疑出乎李牧的意料。那荒兽虽然看上去灵活,而且充满了原始纯粹的能量,但堪比一只感知五级的召唤兽?这也太过于荒谬了吧。
“哦?”
“那荒兽或许是产自宁州彤云山的野生灵狐。传说越州有秘法封印野生荒兽,使其灵智全无,呈卵状。用以买卖。买到的召唤师再用血印孵化,这野生荒兽便可成召唤兽。”
“呵呵,不用说这么详细。我又没有想夺人所爱。这少年并不简单,走,咱们再去会一会他。”李牧笑呵呵的说道,“这狐狸并不那么简单,你猜错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