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八章 沟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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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战事历经半年,最后以完胜告终,肖林等人都可算劳苦功高。

    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自然应该论功行赏,如果没有合适的奖勉,哪怕肖林等人不说什么,也会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此刻虽然不是正式场合,但是张学良既然和大家沟通,代表的就是老帅的意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当场就可拍板定夺。

    这番官场上的规矩大家都很清楚,因此张学良提起话头之后,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事关切身利益,不得不谨慎一些。

    张学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高维岳的脸上,温言问道:“子钦兄,参谋总处还有一个副总参谋长的位子,你愿不愿到中枢任职?”

    高维岳一愣,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副总参谋长叫着好听,但却居于人下,怎比察哈尔都统一方封疆大吏。高维岳年纪渐老,已没了仕途发展的野心,就守着察哈尔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率意随心。

    “好吧,既然这样,子钦兄还是先留在察哈尔。”张学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很快掩饰过去。

    参谋总处杨宇霆一手遮天,他早想安插个亲信进去,但夹袋中可用的人才不多,才一直拖延下来。本想着高维岳资历较老,这回又立下大功,可以放在这个位置,无奈本人不愿意,也无法强求。

    甩开不快。张学良又微笑问道:“山西战事,第九军伤亡如何?”

    高维岳先看了一眼肖林,然后回答道:“报告军团长。我部战前原有兵力三个师,共计三万七千五百五十六人,现在,现在只剩下一万八千一百二十人。”

    四十五师在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编制,但实际上自成系统,高维岳就没把四十五师算上,这种局面还是张学良有意造成的。所以也不需要解释。

    从晋绥军进攻察哈尔开始,高维岳的第九军连番苦战,损失最大,尤其是雁门关一战,两个师都被打残,要不是最后晋绥军战线动摇,自行撤退,高维岳恐怕就要从军长变成师长了。

    “不容易,不容易呀!”

    张学良点点头。语气深沉感慨:“每一场胜利都是用将士们的鲜血换来的。山西一役,第九军竟然伤亡过半,让人心痛。让人难过呀!”

    高维岳腾地站了起来:“请军团长节哀!流血牺牲是军人的天职,马革裹尸,在所不辞。只要军团长一声令下。我第九军还能再上战场杀敌!”

    “好,好!子钦兄果然是我三军团的老黄忠,豪气不让少年!”

    张学良哈哈大笑,又轻抚高维岳的胳膊说道:“坐下,先坐下。子钦兄虽勇,疲兵却不可上阵。大敌当前。我再给你一个师的编制,把部队打造一番。你看怎么样?”

    高维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多谢军团长信任,我一定把第九军打造成一支铁军!”

    肖林在旁边心中一动,加上四十五师,高维岳的第九军本来就有四个师,再扩军一个师,岂不成了一个小型的军团?看来,四十五师要调离第九军的编制了。

    这件事有利有弊,四十五师独自成军,当然可以壮大实力,但张家口富得流油,肖林实在不愿放弃。

    他正在动着心思,张学良又向李天宏问道:“天宏,第七师现在有多少人呀?”

    “在册一万三千七百一十五人。”李天宏有些心虚。

    “实员呢?不要打马虎眼。”

    李天宏抬眼看了看张学良,张学良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看来不像要找麻烦的样子,当下鼓起勇气说道:“实员一万七千零十三人。”

    第七师自从和肖林合作,连续打了几个胜仗,收编了不少俘虏败兵,部队最多时膨胀到快三万人,这都是人所尽知的秘密,唬也唬不过去,李天宏只好稍打了些埋伏,报出一个和实际相差不远的数字。

    看到李天宏实话实说,肖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张学良的性格了,这位少帅是典型的性情中人,手下只要对他坦诚忠心,有些出格的错误他也会尽力回护,但如果瞒着他搞什么小动作,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被贴上奸邪小人的标签,再也得不到信任。

    李天宏超编养兵,张学良十之**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一直没有捅破,反正第七师不是嫡系部队,犯不着撕破脸皮。

    旁观者清,肖林在一旁看得明白,少帅既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就是要重用李天宏了。

    还好,李天宏没有犯糊涂。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天宏有两下子。别人的部队都是越打越少,第七师却越打越多!”

    张学良哈哈大笑,调侃,敲打,观察着李天宏,李天宏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在一旁赔笑。

    “呵呵,天宏年少有为,英勇善战,我当然要重用。”

    张学良最近刚刚升任安**上将军衔,在几名心腹面前不免有些恣意,将李天宏揉搓一番后,笑眯眯地问道:“天宏,要是给你个军长来干,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

    李天宏身子微微一震,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得到张家父子重用,提为一军之长。惊的是,少帅要把自己调到哪个军去,第七师这一万多子弟兵怎么办?

    张学良悠悠说道:“阎锡山虽然被打败了,南方还有冯玉祥、蒋中正、李宗仁,强敌环饲,危机重重,所以我们还要扩编整军,以和敌人决一死战……天宏,大帅有意以你的第七师为基础组建一个军。你看怎么样?”

    听说第七师还在自己手下,李天宏终于放下心来,连忙表态:“能得大帅赏识。李天宏一定誓死以报!”

    “你手下将近两万人……”

    张学良说到这里,李天宏连忙张口想解释两句,张学良摆摆手制止了他,脸上的神情很得意,好像掌控着一切秘密。他笑笑又接着说道:“你再招些新兵,就可以编成两个师,再从16军调一个师。正好凑成一个军,另外给你派个副军长,如何?”

    “可以,都听军团长的安排。”调来一个师,再派来个副军长,都是应有的平衡控制,可以接受的条件。

    16军是张学良的心腹嫡系,军长齐恩铭,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从那里挖来一个师也不错。要知道,这都是奉系的精锐老兵,十分难得。如果新兵太多,毕竟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说定李天宏的安排,张学良把目光又转向肖林。

    “肖林兄。四十五师如何安排,你有什么意见吗?”张学良笑眯眯的,心情不错。

    “别的没什么,就是部队有些疲劳,连续作战半年多,需要休整一下。”肖林明知张学良在问什么。却有意回避,顾左右而言他。

    眼看高维岳和李天宏收获颇丰。肖林要说不动心,绝对不可能。不过眼下这情况就像买东西讨价还价,谁后开价谁比较主动。

    肖林强压着心头的火热,故作淡定,张学良却并非什么老辣之辈,自己先忍不住了。

    “可以休整,不过也是扩编后的休整,大帅已经点头,四十五师扩编为军。”

    肖林大喜,连忙站起身来表忠心,喊口号:

    “报告军团长,四十五师能取得一点成绩,离不开大帅的英明领导,军团长的正确决策,兄弟部队的大力支持……众人划桨开大船,万众一心成大业。四十五师将以辛勤的血汗和牺牲,夺取对‘赤军’(北伐军)战斗的胜利……”

    一连串后世流行的套话顺口而出,把张学良哄得眉开眼笑,李天宏暗自佩服。

    张学良又勉励一番,多少也敲打了肖林两句,不过肖林注意到,和对李天宏的态度不同,张学良没有提出往四十五师掺沙子。

    难道说,四十五师原班人马扩编为军?从没有过这个先例,肖林不敢奢望,又隐隐怀着幻想。

    不过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如果在这个场合下打听派不派副军长什么的,难免引起张学良的反感,四十五师难道是**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再说了,就算派来个副军长,肖林也确信能把他吃得死死的,这种小事,回头另找途径打听就是。

    “军团长,我部扩编以后,驻地在哪里?”肖林得着机会,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和李天宏的情况不同,张学良肯定会给他一块地盘。

    “绥远吧,先驻扎在绥远……不过,你的资历不够,绥远督军恐怕另有其人,你来做副督军。”张学良微微有些歉意,以肖林的功劳,本来可以给个督军干干,不过这个位置早有人盯上了,只好让肖林受些委屈。

    肖林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微微有些委屈,嘟囔着问道:“副督军?谁来当督军呀?”

    “还没定,这件事我有些控制不住。”张学良面无表情。

    张学良说得明白,绥远督军的人选不由他控制,也就是说,此人不属于张学良派系。

    肖林立时反应过来,朗声说道:“请军团长放心,无论谁来做督军,绥远都只听军团长的命令!”

    见肖林一点就透,张学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去了绥远之后,要尽快剿灭魏益三的部队,最起码也把他逐出绥远,夺回包头。包头的得失不止一城一地,还关系着陕甘后路,对打败冯玉祥有重要意义。”

    “军团长,这是要对冯玉祥动手吗?”刚得着升官的消息,李天宏有些兴奋,恨不得立刻再立一场大功。

    “不错,南方蒋中正已然坐大,急切之间不易图谋,必须先剪除他的羽翼。我军方针已定,先打冯玉祥,再和‘赤军’决战!”张学良的表情异常严肃。

    听说要和冯玉祥作战。肖林和高维岳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冯玉祥以陕甘为后方,主力猬集于河南。两个月前。杨虎城所部被直鲁联军击败之后,冯玉祥调来了精锐嫡系部队,孙连仲驻临漳,鹿钟麟驻濮县,孙良诚驻菏泽,与直鲁联军相持不下。

    从豫北到鲁西,冯玉祥的部队正在和直鲁联军作战。纠缠不清,张学良既然提出要打冯玉祥,这一仗肯定迫在眉睫。

    第九军和四十五师连番作战,肖林和高维岳都希望有一段休整时间,对此战并不积极。

    除此之外,肖林还有别的担心。冯玉祥盘踞在河南,背后就是北伐军的地盘,跑到黄河岸边和冯玉祥打仗,一不小心就会和北伐军碰上。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北伐军的战斗力远远高于其他部队。四十五师虽然不弱,但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开这一仗呢?

    几人渐渐越聊越远。从军事扯到政治,又从政治聊到了经济,最后转回了私生活。

    “军团长。您的气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高维岳打量着张学良,虽然谈笑风生,但眼角隐隐有几道血丝,笑容中带着一丝憔悴。

    “哎,国家维艰。老帅操劳,学良身为人子。不能为父分忧,有愧于心呀!”

    张学良最近不太顺心,赵四小姐、傅作义、土肥原,一个比一个麻烦,各种压力之下,老帅也一天天见老……

    张学良公子哥本色,头一件烦心事就是女人,但让老帅张作霖作难的,却是昔日的盟友——日本人。

    张作霖和日本的关系复杂,既有相互利用,又有矛盾斗争,在经过最初两年的蜜月期之后,从郭松龄反奉开始,张作霖渐渐和日本人貌合神离。

    这两年间,张作霖有意摆脱对日本的依赖,在军事、政治和经济文化领域,都做出了政策上的调整,更多地寻求与西方列强的合作,试图以西夷制东夷。

    在张学良的运作下,经华远公司从中撮合,苏、德、英、美等列强都与奉系建立了贸易合作关系,奉天兵工厂内金发碧眼的外籍技师多达1516人,大炮、坦克、飞机等等先进装备不再是清一色的“东洋造”。

    就在刚刚过去的1927年,日本政府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后世臭名卓著的田中义一出任日本首相,并主持召开了著名的“东方会议”,参加人员来自于陆军、海军、外务省、参谋本部、关东军、以及驻华使领馆人员。

    在这次会议上,日本再次调整了对华政策,变得更加强硬,更加急迫。有关东北问题,日本各方得出以下结论:

    满蒙实行分离,与中国本土区别对待,也就是推行“满蒙分离”;对张作霖采取强硬措施,逼其迅速解决“满蒙悬案”;如果张作霖满足日本的要求,支持他;如果张作霖不听话,日本“应决心不失时机地作出适当的措施”。

    这些内容最后都写进会议文件——《基于对华根本方针的当前政策纲领》。会后,田中将会议精神写成奏折,上报天皇,提出:“惟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如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所谓《田中奏折》。

    在日本国内,对中国政策一直存在着两派不同意见,温和派主张采取和平的手段占领东北,即通过获取在中国的商租权、杂居权、铁路修筑权等蚕食东北,通过不流血的非军事手段,将东北从中国分离出去。

    而日本军方却主张直接武装占领,并不惜发动战争。在东方会议上,武力派的意见成功取得了内阁的支持。

    东方会议之后,田中内阁派出驻奉总领事吉田茂、驻华公使芳泽谦吉、满铁社长山本条太郎等人,向张作霖提出“新五路”计划。

    这五条铁路是日本的“战略铁路”,向北运兵可与苏联开战,向南战略物资源源不断,向东可与朝鲜铁路相接,一旦修成,东北完全被日本人所控制。

    张作霖老谋深算,岂会轻易答应修筑“新五路”,当下又拿出东北大忽悠的精神,对日本人虚与委蛇。

    但日本人吃过亏后也学乖了,紧盯不放,百般威逼,张作霖无奈之下,只好在《满蒙新五路协议》上签了字。

    签字之日,53岁的张作霖“蹒跚踉跄”,“一夜之间,憔悴万分”。

    这件事后不久,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又找上门来,向张作霖递交了一份《满蒙备忘录》,共计十条内容,除了‘新五路’协议之外,又提出允许日本驻兵满蒙,以及将南满租借地割让给日本等要求。芳泽言语之间非常霸道,“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把张作霖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大骂:“他妈了巴子,越是人家危急的时候,日本人越是掐着脖子要好处。”

    张作霖一改往日的油滑,以孤注一掷的强硬姿态发表书面声明,拒绝在《满蒙备忘录》上签字,并宣称要与北伐军决一死战,誓不退出关外。(日本为了保护在东北的利益,威逼张作霖退回东北,暂避北伐军锋芒)

    自此,日本人与张作霖公开决裂,停止一切援助支持,还咄咄逼人,趁火打劫,大肆向奉天调动部队,关东军的司令部也从旅顺迁到奉天。

    少了日本这个强大的后台,南方北伐军又声势浩大,再加上连年征战,东北的经济也走到了崩溃边缘……张作霖渐渐无力控制局面,奉系这条大船将驶向何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