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襄阳知府刘锡作东,为岳云接风洗尘,通判程元、以及襄阳防御使施德等均前来作陪。岳云这一方却只有虞允文和关铃陪他前来,牛通要在汤怀的灵堂前守孝,无法前来赴宴。
席间,酒过三巡之后,岳云摇晃着站起身,坦然道:“今日承蒙刘大人、程大人和施将军款待,岳云感激不尽。这趟襄阳之行,几经周折,总算将奸徒田师中斩落马下,粮草也即将顺利启运,在下真是感慨甚多啊……”
岳云说着,不禁唏嘘几声,抬起手指,拭了拭眼中本不存在的泪水,然后红着双眼,一脸悲泣地说道:“诸位大人,汤怀将军于建炎四年就随家父一同入伍,与家父出生入死,情同兄弟!对在下也多有爱护,视同己出,云亦将汤将军视为叔父。现田师中那贼子虽已伏诛,但汤将军却已魂断襄阳,与在下生死两隔,实在让云悲痛不已,无法自制。”
他抽泣了几下,然后目光扫视了一下席间众人道:“这杯酒,在下觉得应该敬一下汤将军!”说罢,举起酒杯,对着灵堂的方向,神色凝重地将酒洒倒在地上。
刘锡和程元无奈,也只得站起身,斟满酒杯一饮而尽。而施德却原就是前军中人,他曾与汤怀一起并肩战斗过,听闻此话后,也是十分悲伤,他虎目之中也不禁掉落几滴泪水,感概地说道:“没想到我那汤兄弟未死在沙场之上,却是死在自家的叛徒手中。我想他也当真是死不瞑目啊!大公子,此事一定要让元帅好好查查,看看究竟还有多少叛贼、奸细潜藏在我大宋。可不能让我汤兄弟的惨剧再度发生啊!”
岳云和虞允文对视了一眼后,心中却是暗道,看来用不着关铃出头抛砖引玉了,这施德已经帮咱们把话说出来了。
岳云听闻之后,立刻作出一副十分愤概的模样大声说道:“施将军此言甚是!此事我定会上报家父,乃至枢密院、大理寺一查到底!不过,眼下家父正在前线忙于安排大军及百姓撤退之事,分不开身。等他老人家回返襄阳时,只怕已有不少证据灭失。云以为,我等可先行调查,将初步结果上报,让家父及枢密院心中有数,以后再顺藤摸瓜,将其党羽爪牙一网打尽,则必事半功倍也……”
顿了一下,他又将目光投向刘锡和程元道:“不知刘大人和程大人意下如何呢?”
刘锡和程元听罢均露出一脸尴尬之色,两人沉默不语。他们皆是官场老手,自是看出此次运粮之事涉及秦桧和岳飞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两人一个是掌握荆襄之地军事大权,甚至有一定地方调度权力的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另一个更是当朝宰相,官位都比自己高得多,自己两人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和这两位大员比起来,却是差得太远。这一站错队可是永不得翻身的后果。是以刘锡和程元等人都打定主意,还是少掺和此事为好。
但眼下岳云直问他们两人,又不能不回答。半晌之后,刘锡方说道:“下官只是一知府,对内政、收税之事倒还略知一二,这查案之事,下官却是不懂。大公子不如问问程大人吧,他是通判,主管诉讼案件和民间纠纷,在办案方面可谓经验丰富。”
程元一听,恨恨地瞪了刘锡一眼,暗道你这家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这件案子如此棘手。查不出来问题得罪岳云,查出来了得罪秦桧,两不讨好。所以,他亦不想掺和进去。但见刘锡将他牵了出来,却也不能不表态。
他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说道:“大公子,下官虽然也曾查过案子,但皆是一些民间小案,如妯娌争吵,遗产争夺,邻里纠纷一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对于田师中这等涉及违抗军令,涉嫌叛逆的大案,下官却也从未查过,不过如若大公子要查,下官但听吩咐便是!”
他也打定主意这事决不沾边,岳云非要查,大不了就跟着他当个执笔者罢了,反正决不主动提一条建议,以免被秦桧知道后,对自己的仕途造成影响。
岳云见两人畏首畏尾的神情,心中也不禁有气。暗道这还是岳家军的防区,地方官员们已如此怕得罪秦桧了,那在其他地方和京城临安,秦桧的影响力不知道大到什么程度。也难怪在历史上,秦桧要杀岳飞,朝中官员甚少站出来为岳飞说话的。
只不过,岳云倒是早想好了如何应付此种情况。暗忖,任你俩怎么推脱,如何明哲保身,总不可能对摆在眼前的白纸黑字也说没看见吧。
他于是微微一笑道:“两位大人真是深明大义,既是如此,吃过饭后,就请两位大人派些城中衙役,大家一道对田师中的府邸房间进行搜查!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吧!在下也好将初步调查结果禀报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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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晚宴之后,已是初更了。不过岳云却精神极佳,称事不宜迟,要求立刻对田师中的刺史府进行搜查。
刘锡和程元无奈,只得点头同意,并从被窝里将城中十余名极富办案经验的衙役和捕快唤了出来,汇同岳云的士兵一起,对刺史府进行了大搜查。
这一搜还真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除了将岳云与虞允文早已藏好的密信找到外,还在刺史府的一个半封闭别院内,发现了五六名被田师中暗藏在家中的年轻貌美女子。
岳云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女子皆是附近贫困家庭的女儿,被田师中用了少许银钱从其父母处强买下来的,其中更有两名女子早已许了人家,只是还未过门。但田师中依仗身份和权势,强迫两名女子的父母毁了婚约,将这两名女子强行劫掠回了家中,供其淫乐。
而在刺史府的这所封闭别院内发现的银两、珠宝、字画等物更是品种、数量繁多,让人眼花缭乱。特别是那些名贵字画就装了几大箱,就连刘锡和程元这两位文官也没那么多字画。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让相对而言较为清廉的刘锡和程元不禁瞠目结舌。
岳云这下心中更是大定了。这下不说自己扣的那个私通敌国,意图叛乱的罪名了,光是这强抢民女,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就够得大理寺查办了。秦桧恐怕也不会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为田师中强出头了。虽然他必记恨在心,图谋报复,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反正自己也没想过要和秦桧和解。
虞允文将这些财物及信件均命办案差役一一作了登记,又将那几名女子及他们的家人唤来谁都府衙作了口供。并让刘锡和程元一一审核画押。
刘锡和程元本不想被牵涉进去,但见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自己如果硬要拒绝,只怕在岳云面前就过不了关。反正这些都是白纸黑字的事实,那些涉案的东西均封存在库房,被抢来的女子也都有名有姓,倒不怕翻案。
刘锡和程元作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在案卷中落上了自己的大名。毕竟现官不如现管,秦相虽然权势滔天,却还远在临安。而这岳大公子却是就在自己眼前的。看他现在虽然眉开眼笑,一副俊秀小生的模样。但在那一刻领兵杀人的狰狞表情却让他们永世难忘,只得俯首听命。
在这一切证据都签字画押,形成案卷之后,岳云也不敢怠慢,立刻将这些案卷命人抄写了一份带上,原件仍存放于襄阳按正常流程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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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牛通含着热泪,望着襄阳城外的新坟,想起幼时汤怀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不禁伤心地号啕大哭起来。
岳云、关铃和虞允文在汤怀的墓碑前拜祭之后,方轻拍了一下牛通的肩膀,对他轻声道:“牛通,走吧,时间到了!”
他和虞允文都不敢将田师中是被秦桧暗中指使之事告诉牛通和关铃,生怕他们一冲动,又干出傻事来,也只能说田师中是一名金人的奸细。
牛通这时方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对着汤怀的坟墓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汤叔叔!您就在这里好好安息吧,俺随元帅和大公子一定将金狗全部杀得一干二净,以慰您在天之灵!”
就在他们的旁边,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队已经在缓缓地向着北方行进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