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所面对的情况,完全是他没有预料过的,大概也算得上是窝里反的一种吧。他对于所有阁员的信任是理所当然的,他倚重这些能力不小的阁员们,把国政交付给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唯命是从的阁员们,真的建立起了一个政~治同盟性质的组~织,开始对于国政施加自己的作用~力。
何沐平不反~对这些事情,但是奈何他们的第一个作用~力就施加在自己迫不及待想要完成的北伐战争头上。何沐平认为这帮家伙是蓄谋已久的,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形成了一股力量,然后反噬其主。
当然,何沐平自己也对这种说法表示不负责任,阁员们和议员们关于全面北伐战争的考虑确实是理智的,姑且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
现在的南方和北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南方一片欣欣向荣、万象更新的景象,而北方死气沉沉,受兵祸、苛~政和压~迫愈加严重。就像两个人,南方这个人已经开始跑了起来,但是刚刚开始提速,还没达到最高水平,而北方这个人动都不动一下,甚至伤了手脚。如果把这两个人绑在一起,最有可能的情况就快的人被慢的人拖累,导致大家都慢了下来。
阁员们都有各自的考虑,尤其是站在各自施政立场上。如财政大臣徐道然,他身上有着各种财政拨款、政~府投资的支出,他算得上是费尽心力才维持了一个略有盈余的财政局面,一旦按照何沐平夸张的四百万~人~大北伐计划执行,那么赤字两三倍都是轻的。如商~务大臣刘尔温,北方地区现在是一个绝佳的商品倾销地和移民来源地,一旦将这里拿下,势必要与南方地区一视同仁,那么一个天然的商品倾销市场就可能立即转变成新的工业品加工地,然后成为竞争对手,同时由于社~会的渐趋安定,乡情浓郁的中~国人的移民力度将会严重减少。
从文教到基础设施建设等一系列问题,都牵扯着阁员们的切身问题,他们根本无力进行突然增大一倍的国土建设活动,于是反~对就是天然而正常的选择。
除了这些实际问题,这一次的反~对议案还有强烈的政~治目的性。前段时间,孙白府正式建立了人~民统~一阵线联~盟,开始酝酿影响力,准备157年的下一届国~家议会选~举。当然还有12年的时间,貌似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但是广东省议会的选~举却在147年就要进行了,届时将会产生新的地方政~府。到152年,全国各地的地方政~府将举行换届选~举,实现全面的民选局面,如果在地方民选中,人~民统~一阵线联~盟能够拿到多数席位,并取得一定的成就,那么在157年进行的国~家议会选~举中,人~民统~一阵线联~盟将会获得多数党身份,从而正当壮年的现任陆军大臣将会被授权组阁,出任中~国的新一任首相。
那么,在这之前的任何具有影响力的政~治行动,只要孙白府成功一次,就等于给他加一次分,他能获得的分数越多,就等于政~治资本越多,那么无论是党~内位置还是将来政务院的位置,都能得到更好的保证。
除了陆军大臣以外,现任首相尹胜吉同样有着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跟皇权划下道来,比个高下。他所代~表的不是议会、不是内阁,更不是他自己,而是宪~法,而是宪~法背后的规矩。首相想要看清楚,现在的皇帝陛下,一切基业的开创者,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够遵照他立国之初所说的那样,一切以法为先,按规矩办事。
所以这一次的反~对战争议案的背景是复杂的,各方之间考虑也是很多的。
“陛下,您没事吧?”知性丽人杨秀芳端着一杯清茶,走到了何沐平的面前。
何沐平接过茶,道了声谢,放在嘴边微微抿了一口。
杨秀芳看着何沐平一语不发的样子,觉得心口发闷,自己也十分不好受,于是她道:“陛下,需要采取什么措施么?”何沐平惊讶的问:“对谁采取措施啊?”
杨秀芳回答道:“当然是对那些不忠的混~蛋阁员们,哦,还有陆军统帅部的那些混账。”皇家陆军总司令部在不同的场合称呼不同,有时会被叫做统帅部、有时会被叫做总司令部,或是总指挥部,但却指的是一个地方。
何沐平终于露~出了自己招牌式的笑容,道:“怎么,你还能找~人宰了他们么?”
杨秀芳煞有介事地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
何沐平又喝了一口茶,放在身旁的小茶几上,笑了笑,摆摆手道:“算了吧,不麻烦你了。”
杨秀芳娥眉一蹙,道:“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么?”
何沐平站起身来,拍了拍小蜜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我今天算是又长大了一些,可喜可贺啊。”
杨秀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闭口不语。
何沐平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地道:“我何沐平自从作了偌大帝~国的皇帝之后,从来没有给自己找过一张真正的龙椅,我的椅子跟所有人的椅子一样。但是我的屁~股坐下去了,它就跟所有人的椅子不一样。”
“有人说,屁~股决定脑袋,也就是你坐的位置会决定你怎么说,怎么想。就今天的事情来说吧,其实每一个人本身都没有错,但是每一个人都有错。我是皇帝,我要为一国~安宁康泰打算,以前我觉得先攘外再平内,全力谋求最佳解决外事的战略机遇,同时以本土能力摧垮北方的满清政~府。这样我的负累不多,能够轻装上阵,跑得飞快。一定程度上来说,我是理智的。”
“可是,当我看到了北方同~胞遭遇的苦痛,看到中原十室九空,饥馑冻馁之人数不胜数,我又为我的理智感到羞愧。我觉得,为了所谓的最佳战略,为了所谓的更快发展,纵容卑劣的满清欺辱他们,纵容本国的商旅压榨他们,纵容那所谓的义军杀~害他们,我心实在难以安宁。于是,我豁了出去,宁愿我背上负担,宁愿不理智一回,也要救助他们逃离水火,让他们最起码能够的一份安宁,先能饱食暖衣。这份感情,是任何一个心中仍存热血的人,都还有的。也许青年人的热血更为炽烈吧。”
何沐平说道这里,自嘲的笑了笑,又拿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让那一点苦中带甘的味道充盈口腔。
他又道:“于是我带着一腔热血,拿出了一份惊天的速推计划,但是这一次我又撞在了自己给自己安置的一堵墙壁上。”
他顿了顿,双目没有什么焦距地道:“没错,真的是一堵自己给自己安置的墙啊!”
杨秀芳看着他这般失神的样子,心中绞痛,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何沐平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腰间环抱的双手,静静地道:“我的屁~股告诉我的脑袋,既要让国~家强大,又要保住我的同~胞,于是我的脑袋开始打架。令我想不到的是,不只是我的屁~股会让我的脑袋说话,别人的屁~股同样。今天一共有四十三名阁员站出来反~对我的战争议案,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议案会对他们本身的事业工作,带来极大的困扰、影响,所以他们会反~对。然后,尹胜吉这个老狐狸隐忍了这么久,终于伙同孙白府的那个人~民统~一阵线联~盟给我划下了道,就看我怎么行动。他们有的切身利益攸关,有的想要谋求政~治资本,有的想要通~过这一事,试探我所谓的规矩天下第一的底线。然后,我们自己的高层先因为这个乱~了起来。”
何沐平苦笑道:“他们想的不错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要顾着手心,手背要顾着手背。跟规矩相比,屁~股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啊!”
杨秀芳不知怎么安慰,只是哀声道:“陛下,您别难过。”
何沐平摸了摸额头,叹道:“以前总是愤~恨那些当~权的怎的这般无~能,就让理智这样的东西占了头,一点热血情怀都没有。今天到我这里才明白,有热血,碰到森严的结构,也全熄灭了。可悲可叹,这热血有热血的对,理智有理智地对,谁也分不清好坏,谁也分不清对错。”
杨秀芳问道:“那陛下,我们真的要等国~家议会的结果出来么?难道不能用别的方法么?”
何沐平悲哀地摇摇头,道:“秀芳,你要知道,我立下规矩的初衷,就是不能任意打破规矩。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轻易逾越。可我今日因为规矩不利于我,改掉了规矩,那么日后必然人人仿照我,不去守规矩。所以,我今日破了规矩,可能是为了救北方千万子民,可明日未来,人人都破了规矩,孰知会不会祸~害了亿万~人,百代子孙呢?”
杨秀芳又问:“那规矩错了,或者环境换了,规矩再不适用了呢?”
“那当然得改规矩,时间变迁环境变迁,规矩一定要变的,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现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是立下规矩不可侵犯的遵守原则。”何沐平轻轻地叹道,心中也默默的道,也是立下法治大于人治的时候。
“秀芳明白陛下的苦了,是陛下希求救北方万~民的热血情怀与国~家规则必须严守的原则,两样都是对的东西冲~突了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