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一次酒后无意中被李铁得知,继而事情也便入了吴谱的耳朵,随之的还有一份“钱江化工”生产的苯.甲.酸.酐的内部质检报告。
这份报告眼下正在吴安清手中。看着其上一项项数据,吴安清的眼眸一次次凝紧,心脏跳动一次比一次剧烈,险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单是乙.酐一项数据就已经远远超过额定配量,苯.甲.酸、磷.酸等成分也有不同程度的超标。而这只是“钱江化工”近百种产品当中最为普通的一种产品而已。
若这份报告可信,“钱江化工”其他类型产品的质量犹可见之。
这就是被誉为改.革.开.放以来发展最快,对国家做出贡献最大的明星产业?
“混账,败类!”吴安清愤怒地将报告扔在脚下,面色铁青地低声斥骂,他气愤地站起来跺足,犹掩不住心中的怒意。
要说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吴安清的政治觉悟显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他的愤怒更多的来自一个普通人的憎愤。化工企业带来的利益自然可观,可一家质检不合格的化工企业给人民带来的亦是万分巨大。
时至今日吴安清犹记得昔年大梁乡那间非法经营的黑厂,它带来的结果是使大梁乡百分之八十的妇女失去生育能力。而这间工厂只不过开设不到半年时间便被查封。
一间只是营运半年的化工厂给人民带来的损益就如此巨大,更遑论“钱江化工”这种发展了近十年的企业,而且还是屹立在人口密集的湘北省第二大地级市市区。
“这份文件打哪儿来的?”吴安清掩不住内心的震撼,复又捡起地上的报告,仔细将报告用纸甄查一遍,豁然是正规的事业单位专用纸张。
吴谱心头的愤怒不比父亲少到哪儿去,毕竟他见证过“钱江化工”惨案的发生,他始终捏着这一份报告直到这时候才拿出来,到不是太多的出于私心,却也有一番难言的苦衷。
“这份报告是人用高价从‘钱江化工’内部卖出来的。苯.甲.酸.酐不过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化工产品,所以这份报告的真实性不用质疑。”
吴安清紧紧地凝视着儿子,心中却有若翻江倒海,花高价买别人企业的内部资料,这可是最为人妒恨的间.谍勾当。
“您别这么看着我,这份报告可不是我找人买出来的,只是巧合碰到一个以前干这种职业的人而已。”吴谱很容易就看懂了父亲眼中的意味,连忙解释了一句,然后道:“这份报告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当然,究竟是否真实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不过,爸,目前最紧要的还是赶紧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不管这份报告是真是假,涉及到化工企业的引进,咱清河市都不能开这道口子。”
吴安清没有过多纠结这份报告的来历,相较之下,他更在意这份报告带来的震惊。正如儿子所言,不论为公为私,当务之急都是尽快验证这份报告的真实性,然后迅速向有关部门汇报。像这种伤天害理的黑心企业,必须得受到国家相关法律的惩治。
吴安清也慢慢开始审度儿子所说的话,化工企业的引进,清河市没有这样的先例,确实应该慎重。即便“钱江化工”没有质检上的瑕疵,可以后呢,谁能担保?化工企业可算得是高危企业,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工业悲剧啊。
“你说的对,这一次引资确实需要谨慎。这份报告我也会尽快移交有关部门,必须对‘钱江化工’进行有力的排查。”吴安清稍稍缓和一下情绪说道。
吴谱却微微锁着眉头,“钱江化工”有问题是肯定的,后世里由其引发的悲剧不容抹煞。但是他却不相信这样大的悲剧事先没有人察觉,国家养那么多专家难道是吃干饭的?
“钱江化工”91年创办起来,此后几年间以火箭般的速度往上发展,每年的盈利几乎是以次方的速度往上翻。这样发展快速的企业想不被人关注都难。
整个国家不止有这一家化工企业,就是湘北省都还有好几家。都说竞争对手之间最懂得如何挑毛病使绊子。难道被“钱江化工”压的死死的那些企业就没有想过从质检上挑毛病?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为什么“钱江化工”依旧能够好端端地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屹立近十年不倒,非得等到一次原料泄露造成不可掩盖的惨案后才被人们唾弃呢?
显见,“钱江化工”背后撑着一把极大的政治保护伞。
区区一份普通化工产品的质检报告难道就能扳倒这个名扬四海的明星企业?这显然是做梦。
退一步说,即使这份报告起作用了,“钱江化工”遭到了暂时的整改。可哪又如何?它背后的保护伞犹在,象征性的整改之后,它照样机声隆隆,财源滚滚。
前一世“钱江化工”惨案发生的具体时间吴谱记得已经不那么详尽,但绝对是在千禧年的钟声敲响之前。他犹记得前世里是先举国默哀之后才闻听的千禧年钟声。
可如果现在将报告递上去,幸运地引发有关部门注意,从而勒令“钱江化工”停业整改,那这家黑心企业不正好避过惨案?
如果整改不彻底,它还不是会继续生产危害人民?
“爸,这份报告暂时还是放在您的手中吧,您全力阻止‘钱江化工’入驻清河市便好。”
“你这是什么话?”吴安清愤怒地一吼,斥道:“你这是要你爸昧着良心拿人民的生命来支撑自己上位。气死我了,作为我吴安清的儿子,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气死我了!”
“怎么了,怎么了,爷俩好好的说话,怎么吵起来了?”恰时李素淑收拾完厨房的活儿刚好出来,听见丈夫突然大吼起来,她忙不迭地跑过来。
“怎么了?哼哼——”吴安清一脸愤怒地望着吴谱,然后将手上的报告递给妻子,道:“你养的好儿子,竟然让他爸昧着良心将这么大的事情瞒下来。我吴安清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狠心肠的儿子。”
李素淑匆匆看完报告,心头也是震惊,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丈夫,道:“安清,这报告哪儿来的?”
吴安清犹在怒头上,不善地道:“问你儿子!”
李素淑将目光移向儿子,声音里有掩不住的颤抖,“小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这份报告?”
吴谱怎么也没料到父亲的反应竟会是如此的强烈,这当儿母亲也掺和进来,他颇为无奈地将先前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然后道:“爸,‘钱江化工’这么多年的发展有目共睹,您怎能保证它的发展就是顺应了改.革.开.放的正常规律?您也是在宦场上摸爬滚打好些年的人,这中间的猫腻理应比我这个黄口小儿看的更清楚。您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您胸中还有良知,可您能保证每个入仕的人都与您一样有良知?您不能保证。
说句不好听的,中庆叔与‘钱江化工’接触这么久,他也不一定什么也没有听说过。再说的难听一点,难不保咱们清河市的头头脑脑中就没有知道‘钱江化工’存在问题的人。但是‘钱江化工’依旧屹立不倒,为什么?就因为它的背后站着一大批享受着民脂民膏却并不为人民着想的蛀虫。
我不让您把这份报告拿上去,是因为这份报告肯定不止咱手中才有。难道就没有人曾往上拿过?这话说给谁听他也不可能相信。您信不信,就包括现在,咱清河市肯定有人手中就有这一份报告,但是‘钱江化工’的引进依旧在进行,这是为什么,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
吴谱不可能将“钱江化工”惨案即将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他便只能寻这样的借口稳住父亲的动作。可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他的心里依旧有种被刀割的感觉。不管怎么说,湘北省人民正在遭受“钱江化工”的迫害,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然而他握有这样的事实,却不得不暗暗揭下。
这种揪心的苦楚并不那么好忍受。可是也不得不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