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新仇旧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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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八章新仇旧恨(中)

    平原君府的热闹刚刚平息,宜安君府接着热闹了起来。差不多丑时末的时候,七八辆华盖马车顺着宽敞的街道一路急行来到了君府东门之外,紧接着赵谭在两名护从的贴身“保护”之下跳下了马车,寒着一张脸带着跟随而来的十多人跑到了城门之下,声音里略略带着些颤抖抬头高声喊道:

    “快快快,快开门!平原君府那边报回信儿来了,已经抓住了平原君夫人……”

    “原阳君么?”

    门楼之上没等赵代说完,接着就有人从箭垛之间俯着身问上了。赵谭腰间正被顶着一支匕首,此时满心里都是紧张,本来强自沉住气在那里背词儿,哪曾想会被人打断,登时就有些接不上了,刚刚“呃”的一声打起了顿,腰后那柄匕首接着便向前顶了一顶,吓得赵谭浑身冷汗直冒,急忙接着喊道:

    “是我,快开门。平原君府那里咱们成了事,我已经让人去向宫里传信儿了。快将门开开,我去请六叔快些准备动身。”

    “诺,原阳君还请稍等。”

    门楼上那人连忙应了一声,然而还没等赵谭“得手”之后来得及擦把汗,就听门楼上有人粗着嗓子说道:

    “你干什么去?家主让我来传令,说是万事小心,再不许任何人出入,刚才派出去的那些人若是回来,让他们在门外禀报了就自己找地方躲着去,不许进门儿……呃,对了,家主让问问,你们这边看见原阳君和安平君了吗?家主正在四处找他们。”

    “原阳君?他不是被君上派出去……门底下不就是他么?”

    “胡扯什么,君上什么时候派的原阳君?我看看。”

    对话说到这里接着顿了顿,但还没等控制着赵谭的那些人来得及做出反应,门楼上接着传来了一声惊呼:

    “原阳君?!兄弟们小心有诈!”

    “啊!”

    就在这同时,满腹紧张之中听岔了音儿的赵谭还以为城门上头要向下射箭,顿时一声怪叫,也顾不上背后被顶着匕首了,急忙双手抱住头蹲下了身去。

    这番突然的举动顿时将赵谭的复杂的心态暴露无遗,也即刻打乱了控制他的那些人的行动,一时之间门楼上下都乱了起来,虽然门楼上的守卫一时之间辨不清真实情况不敢胡乱放箭,但要想诈开门已经连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

    “去他娘的诈门!我就说上来就该来硬手吧,没人听呀!”

    这才真特娘的是无巧不成书了,早没这个命令晚没这个命令,偏偏这时候来了命令。带着兵士们悄悄躲在不远处巷道里的赵禹登时皱起了眉头,急急的咒骂了一通之后立刻对身边的赵俊命令道,

    “上撞木,遮盾牌,施箭相护,云梯也上,趁他们还来不及往这边调兵给老子硬冲!”

    “诺!撞木、盾牌、施箭,云梯,兄弟们上!”

    都已经叫开面儿了,赵俊哪还顾得上小心翼翼的压住嗓音?答应一声之后便转身高声命令上了。这一声命令刚落,君府东门附近即刻喊杀声和传令声四起,二十多名一起横抱着一根粗大撞木的精壮士卒在盾牌兵的保护之下当先从隐藏处呐喊着冲了出去。在他们的左左右右以及身后,众多的箭手疾跃而出,找好了位置即刻满引弓弦向着门楼上灯笼下那些胡乱晃动的人影疾射出了箭去。

    恶战已起,越是这样的时候,在代郡边关熬磨了多年的赵禹越是冷静,紧紧地盯着门楼和城墙之上迅速集结应战的宜安君府护从观察了片刻,接着狠狠的拽了拽赵俊的袖子高声喝道:

    “宜安君府里头绝不止四百五十名护从那么点人手!云杰,你即刻带人各处传令,让除了保护左师公、虞上卿他们还有平原君府的必要人手以外,各处成了事的人马全数到这里来!”

    “诺!……你们几个都听见大司马的命令了么?快去!”

    “诺!”

    “诺!”

    赵俊急急的应了一声,谁想却没有走,反而转头又将命令推给了身边的几个亲信。赵禹顿时被他这一出弄傻眼了,愣了愣勃然骂道:

    “赵云杰!你特奶奶|的……”

    “我奶奶是你婶儿。”

    赵俊一直猫着腰注视着君府东门前的战斗,连头都没回的低声应了一句。

    赵俊是赵禹的同族侄儿,而且支分还不算远。赵禹顿时被噎了个窝脖,猛然一想赵俊这笔账算得没错啊,于是只能干瞪着眼愤恨的哼了一声,干脆不再理会赵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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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

    沉沉的夜雾里渐渐显出了些晨曦,一声嘹亮的初生婴儿啼哭声瞬间响彻平原君府。经过五个多时辰的煎熬等待,聚集在季瑶寝居内外的所有人都被这哭声镇住了,不由自主的张大嘴望向了那间诞生了新生命的内室。当然了,站在院外的那些人虽然只能看见一道院墙和院墙边上那些树,但心情却是一样的。

    虽然正常的产程因人而异,一天多的都有可能,但那说的是整个产程,按现代的话说还得分什么一、二、三期,在前期就算孕妇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到了后期有些极其顺利的甚至只用一刻钟就能由准妈妈转变为正职母亲。

    而季瑶在头一天早上其实就已经有了异动,稳婆们不敢怠慢,早已经全员“戒备”准备接生,谁也没想到中间会出了那些变故,使一个已经进入产程的准母亲被迫身陷险境,将预料中的产期拖了何止几个时辰。而且产程也仅仅是判断正常与否的一个因素而已,有经验的稳婆只需接手接生就能判断出会是什么情形,所以当这个已经开始出血的准妈妈被人从危险之地匆匆抬上产床的时候,稳婆们也只能盼着老天开眼了。

    当真是老天开眼了么?当听到那声啼哭时,当年面对沙丘宫变都能从容装疯的乔端顿时如释重负般的失去了全身力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接着贴住身旁呆立不语的蔺相如的胳膊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半晌过后才在一片“乔公”、“乔公”的疾呼声中被人掐着人中醒转了过来。

    邹同和那个“巴结好了公子还得巴结小公孙”的施悦施管事等人已经完全“黑了心肠”,虽然看见乔端躺倒在了地上,却连伸手都不肯便冲进了院去。不过他们毕竟是下人,没得主人允许,在院子里就近听听动静也足以放心了。

    那个在乔端看来让人极其不省心,而且刚才还连一点身份礼仪都不讲,在一名孕妇和一位尚未出格的小女子陪伴之下,颓然地低头抱着双膝坐在窗下的年轻人却早已经冲进厅“砰砰”的推起了内室的门。但是,可惜,在稳婆们还没有收拾利索之前,那扇门儿还在铁将军的把守之下,对谁都不可能开放。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公孙。”

    依然在忙碌之中的稳婆们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其中一人将刚刚擦拭了血污包好襁褓的那个小肉团小心翼翼的抱到了季瑶身边。

    面容和嘴唇皆已白得像纸、乌发被汗水缠成一团的季瑶本来一直疲惫的闭着眼,但当听到那三个字以后却像是忽然恢复了些许力气,在身后那名稳婆的帮助之下费力的支起身子,哆嗦着手轻轻揭开了遮在婴儿脸上的那处襁褓边角。

    当看到那个小东西皱着鼻子闭着眼不安分地来回扭动着娇嫩的身体,将好容易才从襁褓中挣扎出来的两只肉鼓鼓的小手在脸上没点目标的胡乱挥舞时,季瑶紧紧抿着的嘴唇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小公孙……”

    没有人知道季瑶此时心里在想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就在将近八个月之前的某一个晚上,她曾经诚心实意的对赵胜说过,她想要一个女孩。这并非是她不喜欢身边的这个小家伙,而是因为她所负担的实在太重了,以至于根本无力支撑……

    许久过后,稳婆们才算开了大恩,当室门门闩被拔开以后,在门外早已焦心的赵胜猛然推开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只慌里慌张的看了一眼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便急忙坐在塌沿上搂住了季瑶,让她全身的重量得以倚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公子……妾,妾身真的是想要个女儿的。”

    “我知道,我知道。季瑶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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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密计居然这么容易便被赵胜他们窥破,更没想到赵谭和赵代等人会“变节”,所以在君府东门那里陡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时,他依然还在考虑着若是平原君府不能尽快拿下应该怎么办的问题。

    那喊杀声起得实在突然,不但赵造没想到,满厅之中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料到,陡然闻之,所有人都哑然的望向了门外。片刻的寂静过后,忽然有人变了音儿的高声怪叫道:

    “快跑啊!赵胜拼命来啦!”

    这声喊登时引起了一片混乱,贵人们全都站起了身来,超过一半人跟着叫喊的那人漫无目的也毫无原因的冲出了厅去,而在他们身后,被他们从各自府中调来保护自己的亲信护从也跟着呼呼啦啦的冲了出去,一时间风卷残云,原本拥挤的厅室之中登时空荡了不少。

    这混乱的景象与不远处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顿时引起了无边的恐惧,就算没有跑的那些人也都惊慌了起来,护从们四处乱跑着向各自的主人身边聚去,而贵人们却全都傻在了地上。

    一直跪坐在赵造身后的赵博瞬间寒下了脸来,连忙膝行到有些发呆的赵造身边急切的说道:

    “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啊?!”

    赵造上哪知道“怎么了”,但经儿子这么一提醒却即刻回过了神来,连忙高声叫道,

    “都别慌,不要乱!老九,你赶快去看看出了何事!”

    “诺,儿子这就去!”

    赵博急忙答应一声,然而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就从四处乱晃的人影儿缝中看见厅门口慌里慌的跑进来了一名君府护从校尉,趔趔趄趄的推撞着挡了路的那些人疾奔道赵造几前,急切的高声禀道:

    “君,君上,不好了!东门外头起了乱兵,原阳君也被他们抓了,正在冲撞府门攻府!”

    “什么!”

    赵造腾的一声长跪起了身,六神无主的喝道,

    “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人在攻府!”

    那名校尉哪知道那么多详情,顿时被问得一阵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的回道:“君,君上,外头一阵乱,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呀。”

    “爹,莫非是咱们所谋的事被人窥破了不成!”

    赵博急忙接了一句,他这句本来只是想说给赵造听的话在混乱之中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出来,于是乎满厅之中人人皆闻,场面便更加乱了。

    ……

    赵博所言的情形只要静下心来谁都能想明白,不过想明白也没什么用了。东门那里此时已经沸反盈天,就连其余各处佯攻围堵的军队也已经冲了上去,而在离君府远远近近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将士在不断向着这里增援。

    君府厚重的大门虽然比不上城门,但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撞开便毫无用处了,在各处箭矢与攀城兵士的配合之下,第一波抱着撞木冲上去的兵士们奋力的冲撞一阵过后,被多道巨型门闩闩住,并被君府护从用肩膀奋力抵扛的府门虽然依然紧闭着,但在剧烈的震动中却已经颇有些岌岌可危了,此时不远处的一声高喝过后,已经撞门撞得颇有些筋疲力尽的兵士们迅速退了开去,而早已等候的第二波撞木则即刻填补了上去,继续奋力地冲撞起了府门。

    除非兵力特别悬殊,攀城作战一向是非常困难的,也只有配合上冲撞大门,以求打开平地上的通道才是最为便捷的攻城方式,进攻平原君府的那些人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却受到了许多的条件限制,不但在白天准备的情况下庞大的攻城工具必然会引人注意,而且没有正规军队的各君府一时之间也根本无从准备这些东西。再加上他们从一开始打得就是平原君府护从数量不足的主意,一直都是在谋划着人多攻人少,于是攻城工具便在有意无意之中被忽略了。

    然而赵禹他们却不受这个限制,动用了许多装备齐全的正规军,而且有夜幕的遮掩一切都会方便许多,于是这一次攻击的声势便远比赵造他们的人大多了。

    不过笨拙的冷兵器时代要想单凭一种方式攻入一座哪怕最小的城池也是极其困难的,所以正规的攻城战只能多管齐下,各种能用上的办法都得动真格,就在君府东门被撞得飞尘乱扬的同时,在弓弩手施箭保护之下,众多的简便云梯和钩索也派上了用场,一时间宜安君府四面城墙上到处都是攀爬之中的人,于是箭支、刀枪、呐喊、惨呼、鲜血、死亡便交织在了一起。

    更多的增援部队源源不断赶了过来,于是在更多的人参与进战斗之后,宜安君府已然成了风雨飘摇之中的一片枯叶,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击打得千疮百孔。宜安君府的护从们并不是不勇敢,然而他们应战的实在仓促,而且就算各府都暗中调过来了一些人,但在绝大多数能参与战斗的人都被派出去,并且再没有回来增援可能性的情况下,城墙上这不到一千人,而且还要面对拥有正规攻城工具,人数也远远占优的敌人的防守者又能支撑多久?

    震天的厮杀声中,已经有零零星星的攻城将士突破防线爬上了城墙,于是更加残忍的白刃战终于开始了,那些当先爬上了城墙的将士们所要面对的乃是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也许死亡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命运,但这一切并非没有意义,当他们大无畏的挥舞着兵器冲向敌人的时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兄弟才能有更多的登城机会,才会让他们能够拥有更多的生存可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纷乱的战场上忽然传来了“砰嗵”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经过数番剧烈的撞击过后,东门终于被撞了开来,那些抱着撞木的兵士们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向前冲去,就像一辆坦克一样碾压过每一个试图拦在他们面前的敌人,而在他们身后,成百上千高声呐喊之中的士卒们挥舞着刀枪拥了上去,于是一座被攻破城门的城池便再也没有任何用于防守的意义了……

    宜安君府正厅之中,除了赵造父子和他们的贴身护从以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随着传报护从走马灯一般的不停报急,即便身在深深的府院之中,赵造他们也可以随时了解到府外的战况。府门被攻破了,就算还有近千的护从或许还能抵挡些许时候,但胜负不已经定下了么……

    赵博一个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面对失败便意味着死亡的结局,手足无措之下只能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抽泣了起来。而在他身旁的赵造却一直紧紧的闭着眼,许久过后终于暴怒的喝道:

    “哭什么!就算是死,你也别忘了自己是大赵的公孙,永远不许给大赵的列位先君丢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