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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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赵军灭燕灭得实在有点太快了,别说秦魏各国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邯郸城里的赵何一干人等也颇为吃惊。他们得到的消息远比秦楚韩魏各国得到的要早,但一直到七月中旬,赵王宫之中却依然是一片沉寂。这倒不是赵何心淡了,要“随他去”了,而是因为吴广从大将军府带回来了消息,说是牛翦已经知道了赵何绝嗣的事,并表示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为了这件极难扯清楚的事坏了眼前伐燕的大局,意思几乎与赵胜那封信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必然会有说道,对此吴广和赵造完全是两个说法。按吴广的意思,伐燕之举在破坏了秦齐连横的时候就开始谋划,折腾了都一年多了,可以说投入了赵国几乎全部的精力,如今箭已在弦上,进则可为大赵万世谋,要是退的话,原先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而且坐看燕国灭齐,会使赵国处于极为不利的局面。

    这样的情况之下,先不管赵胜有没有图位的野心,作为三朝元老,在赵肃侯时代就已经是国之干臣的牛翦也绝不会希望外事未定,赵国国内先乱起来。所以赵胜和牛翦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有着不谋而合的一面,即便相互有过接触,也必然是一拍即合。

    牛翦在军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算赵成当政的时候也不敢将他怎么样,只是把他调出邯郸以求慢慢蚕食他的威信和势力。赵胜当政以来,牛翦的权位更重,即便不能将军中每一个人都代表,但只要随便说一句话,那些不想听话的人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有牛翦坐镇,谁也别想翻下天来,而且牛翦那句“我是赵国之臣”的意思明显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那么谁要是敢在这时候丢下家国大事图谋私人之利必然会成为他的敌人,要遭受到他攻击,即便赵胜也别想绕过这道几乎顶到了天上的坎儿。

    赵胜如果没有图谋君位的野心,万事都可以从长计议。但若是当真有谋位的野心,那么他现在的这些做法只能理解为为了寻求军方的绝对支持而在示“厚”——仁厚的厚,要让牛翦看看他才是真正一心为了赵国兴起之人。没有牛翦的绝对支持,赵胜要是想篡位,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同样的道理,赵何要是想在这时候对赵胜有所动作,也需要好好的掂量掂量,如果太过分了,以至于影响到伐燕的大事,必然会彻底令牛翦失望,军方的平衡便会倒向赵胜一边,那将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按照吴广的说法,牛翦的态度对赵何绝对是一个利好消息,毕竟赵何虽然在云台那件事上走错了一步,但并没有引起什么会导致全局崩坏的结果,而且在其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那么完全可以看做是赵何知错就改。赵何毕竟是君王,又没有犯什么影响家国社稷的大错,只要安下心来什么都不做,以沉默的方式支持伐燕,就能争取到牛翦的支持,这样一来赵胜就不敢乱来。

    等伐燕大局一定,赵何完全可以即刻公开绝嗣的消息并尽快定下嗣君人选,这样做虽然对赵何不是什么好事,但同时也可以让赵胜被动。虽然以赵胜现在所掌的权柄来说,所有人都会反对他从相位上退下来,但赵胜在嗣君已定的局面下,最多只能做赵成和李兑那样的权相,绝不敢对君位有所奢望,否则的话他便是乱臣贼子,人人皆可得而诛之。这样一来就和赵何没动云台之前便公开绝嗣的消息效果一样了。反正赵何也不懂政务,并且对政务并没有什么兴趣,既然能保住性命和君位,不就完全达到目的了么。

    吴广这样的想法也并非是全优的选择,毕竟这样做虽然能在最大程度上确保赵何的性命和君位,却也可以让赵胜名正言顺的大权独揽,将赵何变成一个与朝堂绝缘,不是傀儡的傀儡,而赵胜却可以做没有君王之名的君王。然而赵何还能求什么?掌权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离开了赵胜自己该怎么做,至于吴广,除了能帮他出些保命的主意,家国大政根本指望不上,而徐韩为、虞卿那些人又哪能压得住赵胜,另外赵造更是不敢指望,赵何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那么做傀儡虽然让人难堪,但终究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赵胜懂事的话还会像先前一样做些事事向他请命的表面文章。

    然而赵何可以勉强接受,赵造却绝不能接受。赵造知道吴广当着自己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与其说是在劝赵何,倒不如是在向自己示威。吴广原先孤立难支,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依靠的人,只能和他赵造相谋,现在牛翦已经表明的中立的态度,那就相当于有一半是在支持赵何,吴广这不摆明了是想把赵造挤出去么?

    如果只是为了赵何着想,吴广的提议完全可以接受,但赵造图的并不是保赵何的君位,而是宗室们的权利,如果按照吴广的办法做,赵胜就会毫无掣肘的独揽大权,那才是对赵造一系宗室最大的打击。

    然而宗室这两个字却很微妙,他们的势力很大,足以对朝堂形成压力,但若是朝堂中人,特别是军方当真顶住压力和他们对着干,他们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向廉颇闪击燕国那样的雷霆办法来收拾反对他们的人,只能细水长流般地依靠宗室之力去排挤,去压迫,那是一个很费力气同时又需要很长时间的工程。现在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赵造就算想“秋后算账”也根本没那个时间。

    赵何的心理其实是明摆着的,他完全信任吴广,对赵造却是满含猜忌,所以赵造要是没有完全能压得住吴广主意的办法去帮助赵何,赵何只会听吴广的话,可是牛翦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态度,赵造一时之间又哪里拿得出可以让赵何完全信服从而言听计从的主张?所以被吴广这么明里暗里一折腾,也只能认栽,放下一句“人心难料,能削平原君的权最好还是去削“的铺垫话便暂时偃旗息鼓,冷眼旁观着局势的进展情形。

    对于赵造来说,赵胜的胜利越大,最后的结局像吴广说的那种情况的可能性便越大,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场战争打得越久越好,只有拖得越久,赵国以外的势力干涉才能给他更大的臂助,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燕国实在是太菜了,居然只撑了半个月就被赵军夺下国都活捉了君王。

    这局面让赵造着实吃惊不小,想到赵胜回来之后,赵何必然会按吴广说的那样去做,一切便都完了,一时之间更是心急如焚,只能躲起来与赵谭他们谋划起了对策,然而几天下来别说对策了,连保本儿的办法都没有想出来。这天正跟赵谭、赵代兄弟俩躲在密室之中苦着脸相商的时候,谁想早已命人把紧了的厅门忽然之间被人哐的一声撞开了,紧接着赵造的长子赵博兴冲冲闯了进来,连厅门都没来得及关便急匆匆的说道:

    “爹,五哥、六哥,楚国那边有动静了,楚国出兵了!”

    “什么?”

    “老九你说什么!”

    赵博一番话登时把赵造他们吓了一跳,纷纷问出了声来,那边厢坐在最末席上的赵代连忙起身关上了门,急忙说道:

    “老九你别慌,到底是什么情形?”

    赵博满脸都是兴奋,甩着袖子往赵造几前的席上一坐身,接着喘着气说道:

    “我刚从司马署那里得到消息,七月十三楚国已经出了兵,说是要救燕伐赵,领军之将已经探明是上柱国昭滑……”

    赵博兴奋的说起了情况,原来楚国出兵并不是虚的,已经做足了吞齐败赵的准备,昭滑是楚国功臣名将,当年为楚国攻灭越国的就是他,自从柱臣昭阳死后,楚**中第一人正是此人,上柱国之名并不是赵造所在的虚职,而是相当于牛翦大将军之位的实际军职,根本不是弄死齐王田地的淖齿那个级别的将领能比的。楚国以大将军亲自出征,足见对此战的重视程度。

    楚国出兵的情形是军国机密,一般人极难知道,但赵博在司马署任要职,却是可以在第一时间接触到的,这项情报极是复杂,包括了楚军出兵的许多具体细节,同时还有秦国的一些动向。赵造他们耐住性子听完之后,一直紧蹙着的眉毛尽皆松开了。赵造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说道:

    “没想到楚国人动的这么快,既然派的是昭滑,这样看来秦国人也快了。楚秦两国一动,韩魏难免要被迫响应,虽说他们之间也难免争执,但共同对赵却是免不了的。好,好,赵胜这个娄子捅的够大。呵呵……”

    赵造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如果不知情的人还得以为他不是赵国人,反而是与赵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赵代同样是一脸的喜色,兴高采烈的看了赵博半晌,急忙转头对赵造笑道:

    “六叔,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啊。齐国灭宋被诸国攻伐就是前车之鉴,平原君不看教训对燕出兵,如今秦楚这么快动上了手,不管平原君会不会为了功劳坐视大赵亡国,最后也只有或败或退两条路可走,总之功劳全没,弄得好也就是功罪相抵,要是弄不好那可就是大罪了,倒也省了咱们的心……”

    “诶,不能这么说。”

    赵造摆摆手打断赵谭的话道,

    “平原君并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若是情形不对,他必然会尽快撤兵向各国讨饶,虽说只能落一个功罪相抵的下场,但这样一来他在朝中的根基却没有动,依然还是他占着上风的局面,到时候他为固权免不了要狗急跳墙,说不准就会对宗室来硬手,依老夫看,对咱们未必是什么好事。”

    “老六,老九。我看六叔说的对。”

    赵谭一直在捋着须子低头思忖,听到这里连忙抬头附和起了赵造的话,

    “如今只是楚国出兵,秦国即将响应,这样一来虽然对平原君是个打击,但也难保平原君没有对付的办法,战之事最后结果谁也说不清楚,咱们要想扳倒平原君便不能只指望着秦楚,还需自己用把力才行。”

    “呵呵呵呵,老夫若是不在了,老五足可做主心骨。”

    赵造适时的捧了捧赵谭,见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去理他,接着笑道,

    “靠人终不如靠己,这秦楚韩魏么,救燕也好,伐赵也好为的不过是他们自己,如若平原君能给足他们想要的好处,这燕国他们恐怕也不肯去救了。唉,平原君时时处处的防着咱们,这五万骑军连大王都不甚了了,还不知他手里有多少足以压制各方的办法呢。所以秦楚伐赵之事咱们可以利用,却不可完全将希望寄在这上面。”

    赵谭试探着问道:“六叔的意思……如何利用?”

    赵造满脸神秘的笑了笑,半晌才道:“大王在那吴广的撺掇之下气焰全敛,只想着当保命的傀儡。哼,这个老吴广……如今楚国起了兵,而且还是以昭滑为将,老夫看足以让大王心存希冀了。老夫这就去宫里面见大王,定当要把大王之意扳过来,只有大王有胆子站在咱们这一边,这事才有成算。”

    赵代颇有些犹豫,叹口气道:“大王的性情……唉,六叔准备怎么跟大王说?”

    “怎么跟大王说老夫自有主张,你们不须过多操心。不过老六这些话还真提醒了老夫。”

    赵造冷笑了一声,又细细的思忖了片刻才道,

    “关键时候大王是靠不住的,先前老夫生怕牵涉的人过多不好控制,不愿将大王绝嗣的消息传得太宽,现如今么,老夫看也该让某人知道此事了。”

    赵谭猛地一凛,下意识的说道:“六叔是说平阳君?”

    赵造点了点头道:“就是赵豹。大王靠不住,咱们也只能再找一个能顶上去的人掺和进来分担分担压力了。”

    “只是……”

    赵谭颇有些犹豫,抿了抿嘴唇才道,

    “六叔,平阳君这人做事太过鲁莽,跟老四根本就是一个脾气。更何况就算他也有君位之念,终究一直与平原君情深,侄儿就怕……”

    “兄弟情深?”

    赵造鄙夷的撇了撇嘴,笑道,

    “兄弟情深也不过是无利可争之时才能说道说道罢了,你若是赵豹,如今局面可想争上一争?”

    “呃,这……”

    这种话赵谭还真不敢乱说,他毕竟不是赵豹,根本没有争君位的资格,但一“呃”一“这”却已经摆明了认同赵造的看法。

    赵造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了,大王是优柔寡断,赵豹却是敢作敢当,虽说鲁莽了些,但是若是能控制在手里,远比大王好用。老五,你平常虽然跟赵豹也说不上什么话,但他在太宰署读《六典》,你则是冢宰,这便是搭上话的由头,这件事还是你去做最不会引人注意,不过也需小心谨慎些为好。”

    赵谭连忙微微欠起身拱手应道:“诺,侄儿明白,这事暂时也只能先向平阳君透一透大王绝嗣的消息,至于今后的事还需仔细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你斟酌着去办就是了,不过一定要谨慎才是。”

    赵造向来对赵谭放心,满意的点了点头,等他答应了才转头对赵代道,

    “除了大王和平阳君那里,其他地方还须一起动才能事半功倍,你这就去给廉颇军中那几个心腹的宗室将领传信。内容么,就是老夫先前和你们商量的那些。”

    “诺,侄儿即刻去办。”

    赵代连忙欠身拱手答应了下来。赵造接着挥了挥手道:

    “你们这便分头去准备吧,老夫停一停也马上去见大王,绝不能让这个机会跑了。哦,对了,你们的事做归做,但千万要记住不要去惊动老四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去吧。”

    “诺,侄儿告退。”

    机会说不来是不来,说来他还就这么快。赵谭和赵代哪敢怠慢,连忙应命退了出去。密室之中,赵造凝视着再次关上的厅门半晌不语,过了许久脸上才现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转头对赵博道:

    “老九,你五哥和你六哥他们闹归闹,你却不能掺和。如今老夫不出这个头便压不住阵,不过你还得想个办法跟平原君那边亲近亲近,若是能有机会还是争取像赵禹他们那样做一做平原君的心腹亲信……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也用不着拿老五和老六他们当你的兄长了。”

    “呃,爹的意思是……”

    赵博先是一愕,但紧接着便明白了赵造的意思,虽然心里一阵打鼓,但还是连忙小声应道,

    “儿子知道了,爹只管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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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着军政实权的相邦不在国都,那么他到了哪里,哪里便是朝廷的中心,所以在赵胜留驻蓟都的情况之下,所有的军事机密都是两头送的,就在邯郸司马署这边接道楚国动兵消息的同时,赵胜也已经通过云台和军中探报两条路得到了相同的,并且更加详细的消息。

    此时赵胜正在为安稳燕国,从而对付秦楚干涉做着最后的准备,然而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并不止“干涉”这两个字这么简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