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激战终于决出了最后的胜负,四万余困于窄谷之中挤作一团的匈奴骑兵完全失去了他们的优势,在集中起来的十五万赵军优势兵力重重合围之下很快便彻底失去了战斗力。!DAN KAN赢Q币)
赵国采取远弩中弓近白刃外加车骑联合作战方式,未到午时战斗结束,在仅付出了战死两千,伤七千的代价之后,斩杀匈奴人两万八千余人,另生俘俘虏一万五千余人,取得了完全的胜利,除此以外,经过近两日战斗赵军共俘获战马近四万匹,堪称战果辉煌。另外在生俘的一万五千多人里,挛鞮氏不足八千人,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依然在於拓掌控之下,挛鞮氏精锐力量也已经算是全军覆没,匈奴伸展到赵国边境千里以内的触角彻底被斩断了。
虽然取得了全胜,但赵胜并没有止步于此,战斗一停,即刻命令骑军将军赵俊率领全部骑兵力量共约万余向西北方向全力追击逃跑的於拓,并下了严令,令赵俊不论是否追上於拓,也一定要将挛鞮氏大帐主营控制住以待援兵。
与此同时,赵胜又令车军将军雷泽挑选两千乘大型战车满载兵员四万迅速跟进赵俊进行增援,务必控住大部匈奴人。至于高阙关这里赵胜也没敢松懈,剩下的军队全部留守高阙关以防别部胡人乘机骚扰。
在头一天的战斗中,赵奢身先士卒陷身死战,早已是伤痕累累,整条左臂险些被连肩砍了下来,由于失血过多,等合围一成便被佐官们抢回了阵中,一直昏迷到今早方才悠悠醒转,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来,只能躺在大车之上指挥战斗,中间又有多次昏迷。当战斗完全结束,孙乾等人不敢挪动他,只好就地建账供他休息,并即刻禀上了赵胜和牛翦。
赵胜和牛翦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等匆忙入帐,看见一脸煞白,全身上下都快被裹成了粽子的赵奢勉力地想欠起身见礼,连忙跑过去扶住了让他躺好。
赵奢是牛翦的得意门生,向来被牛翦视若己出,此时牛翦见赵奢虽然从鬼门关前逃了回来,却已经伤的不成样子,心中一片凄凉之下,唏嘘了许久才幽幽的说道:
“昨日的情形孙乾他们已经告诉相邦和老夫了。於拓远比我们想的奸猾许多,要不是介逸果决勇猛,昨天怕是就要功亏一篑了。唉……介逸尽管好好休养,剩下的事都有相邦和老夫在。”
赵奢虽然难以动弹,眼角却是一湿,嘴唇颤了颤才勉力说道:“末将倒没什么,好歹留下了这条命。只是末将布阵实在匆忙了些,实在,实在对不起因为末将之过战死的那一万好兄弟。他们前一天还在末将面前有说有笑,可现在……”
赵胜刚才一直在旁边静听牛翦和赵奢说话,此时见赵奢动了感情,感同身受之下忽然想到上一世看到的关于赵奢的记载,说他与其子赵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除了身先士卒,更是爱兵如子,得了赏赐从不私留,全数分给部下,对部属完全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犹如手足一样对待,如此才得到了将士们的爱戴拥护,甚至因为赵括在爱兵方面与自己的不同早早的便预感到了他必然要败战,一直反对赵王重用赵括。
赵胜原先忙于重重事务,并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去接触赵奢的内心世界,闻言之下不由耸动,勉力挤出笑来说道:“匈奴人向来善战凶残,又是做困兽之斗,赵胜和大将军都没有估计到他们会这么快便退兵,也难为介逸兄了。这次不止你们这里损失不小,别处战损也远超意料,近两万兄弟就这样没了。赵胜回去一定禀奏大王重金优抚将士们,虽然不能换回他们的命,但绝不会让他们的老幼有一丝困顿,介逸兄放心就是。”
赵奢向赵胜感激的笑了笑,缓缓说道:“自古征战马革裹尸是为豪勇,将士们泉下有知,能听到相邦这句话也就心安了。赵奢代将士们谢过相邦,今后愿为家国永守北疆,死亦不悔。”
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未来有什么样的功绩吧……赵胜点了点头笑道:“介逸兄不要想这么多,此次咱们完胜匈奴,匈奴精锐损失殆尽,别部胡人势力均不及他,必然闻风丧胆,只要处置得当,十几年内北境都会无忧。介逸兄干将大才,赵胜不能把你放在这里。等云中这里安妥了,介逸兄先回邯郸安养些时日再做安排。”
牛翦也跟着笑道:“今次大胜,我军虽损兵近两万,却全歼匈奴精锐,匈奴单于远在两千里以外,闻此必不敢东进,剩下的楼烦、东胡诸部实力弱小,更不敢对我云中生窥视之心。大赵心腹大患乃是强秦,今后还需交好山东各国,全力西向才能保全社稷。介逸战功堪巨,此一战已足以扬名,今后卫国对秦,战功还多着呢。”
“大将军说的不错。介逸兄尽管安心养伤,小弟还需安稳此战后事,高阙这里便交由大将军老将坐镇了。”
赵胜见赵奢无忧,放下心站起身向牛翦和赵奢点了点头,牛翦拱了拱手,说道:“诺,相邦万事谨慎小心,高阙交给末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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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后事自然是如何处置於拓以及挛鞮氏部族,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算十几年内高阙无忧,十几年以后也会发生更大的边患,所以赵胜在先行派出骑军后,随即便亲自率领车军跟了上去。
挛鞮氏大营所在位置赵胜他们此前已经通过哨探查明,所以赵军所率骑军没费什么劲,沿路绕开那些较小的匈奴部落,两天以后便已杀到。
此战之前於拓对云中志在必得,只求毕其功于一役,同时又探知大单于摄于各部压力并未动大军东向压境,至于楼烦、林胡、丁零那些散碎的部落更是不敢动挛鞮氏的主意,于是在将部族调集到可以随时回救的位置以后,便纠合了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杀奔了高阙,所以在部落里并没有留守什么像样的防守力量。
赵国骑军到达挛鞮主账驻地时正值上午辰时,赵俊远远看到前方茫茫草原中数不清的帐篷间炊烟袅袅,人影晃动,完全是一副平和舒缓的生活景象,顿时不觉愣了愣,下意识的便“吁吁”连声止住了马蹄,举起马鞭渐渐将大军停了下来。断后军阵中的右将军许裕不明就里,即刻催马赶过来高声问道:
“将军,出了何事?”
赵俊兜着马来回转圈,似乎没听见许裕问他,一直在向远处张望,等许裕赶到身旁才举鞭一指,高声说道:“驰如你看。”
“啊!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於拓没敢回来。还是,还是有诈!”
许裕登时一阵大奇,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略有些紧张地向赵俊望了过去,迟疑的道,
“咱们怎么办?这就杀过去还是等大军赶上来再作计较?”
“军机不可延迟。於拓此次对我高阙志在必得,必是全力攻击,如今十万大军都能扔进去,恐怕也难想到会有咱们攻到他地盘上的一天。这里头若是有诈实在说不上来,十有*是他害怕被妇孺拖累了逃命根本没回来。”
赵俊咬着嘴唇思忖良久,下定决心的高声命令道,
“许历!速率你部人马杀上去试探!其余各部布好阵随时跟进!许裕!你率后军三千骑殿后以防万一。”
“诺!”
“诺!”
“诺!”
诸军遵令而行,许历部下一千余骑骑兵跃马前进,像一支利箭一样杀向了前方的挛鞮大营。
挛鞮氏从於拓的父亲那一辈儿开始坐大,几十年里在草原上南征北讨,不知吞并了多少部落,特别是於拓当了大首领的这十几年来几成漠南霸主,主账驻地从来没受到过他部攻击,妇孺们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早已适应了闲适的生活。
大首领率军攻打高阙,匈奴人很快就能前往水草丰美的河套放牧,这样美好的憧憬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当伴着大地的轰鸣,上千骑骑兵远远奔来时,留在营地里的人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大军取得了大胜,派人回来报捷呢。然而也就是瞬间的事,当人们看清楚那些骑兵鲜艳的红色戎服时,营地里很快便起来了一阵骚动。
数不清的人钻出帐篷惊恐不安的注视着那些不知来历的骑兵向着营地冲了过来,虽然留守的老弱残兵没过多久便慌忙奔向自己了的战马,但当他们凌乱地向营地外冲去时,那些不知来历的骑兵早已攻入了大营。
那些骑兵冲入大营之后并不像草原上的其他民族一样散开阵型见物抢物,见人杀人,对四处尖叫奔逃的匈奴百姓根本不予理会,却又对试图阻拦的人绝不留情,他们目标很是明确——营地正中位置的那座最大也是最华丽的超大帐篷。
……
此次进攻实在太顺利了些,远远超过了此前已经判断出於拓没有回来的赵俊的意料,当许历及其手下快刀斩乱麻似的解决了帐篷外数百名护卫以后,已经看清楚了营地内情形的赵俊也已率大军解决掉可怜的阻拦力量杀了进来。
匈奴人是散居游牧的民族,这里虽然是挛鞮氏的主营地,但人口也不过两三万人,精锐军队一走,妇孺更是占了大半,就算留下的所有男人不分老幼的全部上阵,人数也比赵俊带来的骑兵少许多,哪里有能力挡得住这些杀气腾腾的赵国精锐骑兵。
没多大工夫整个主营地已全在赵军控制之下,几十名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也陆陆续续从各处被押解到了赵俊面前。赵俊意气风发的俯视着这些胆胆战战跪伏在面前的匈奴人,半晌之后才对一名精通胡语的骑兵军士高声命令道:
“你问问他们,哪一个是於拓的正夫人。”
那名兵士高声翻译了过去,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人群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艳妇人惊慌失措的抱住了身旁两个幼小的孩子,面如土色之中仿佛即将与他们生离死别一般。
赵俊注视着已经哭出了声来的那母子三人,笑了笑便抱住拳高声说道:“在下赵国将军赵俊,奉我家主帅之命前来保护夫人及各位。如今贵首领不知到哪里狩猎去了,安危未知。为防不测,还请夫人及各位暂时集中在一起等候。夫人敬请宽心,我华夏之士,绝不会做戕害妇孺之事。”
说完话没等那名兵士翻译,赵俊又转头对他道,
“停一会等他们情绪安稳下来,你好好询问询问他们的身份,另外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嗯,把我的话告诉她吧。”
“诺。”
那名兵士拱了拱手,随即将赵俊的话翻译了过去。於拓夫人听到这些话几乎傻了,她是十年前被於拓从其他部落首领枕边抢来的人,如今又落在了别的人手里,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应当再次归于他人,这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命,哪曾想会遇上这样奇怪的一群人。她顿时如缀梦中,怎么也不明白这些突然蹦出来的、本来早就应该在大首领箭下做了鬼的赵国人为何与草原上的人这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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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的马脚程怎么也不可能比的上骑乘用的骏马,但於拓实在太狂妄了些,所以赵胜所率的车军仅比赵俊他们晚到了半天,天擦黑时便已进入了赵军控制之下的挛鞮氏大营。
於拓夫人此时早已经安下了心来,又在赵俊授意之下匆匆学了些中原礼节,虽然相貌衣着与礼节相配怎么都带着些怪异的感觉,但拜见赵胜时有模有样,好歹还像那么回事。
赵胜哪想到赵俊使了这些花花肠子,还道於拓夫人高居尊位,本来就懂中原礼仪,客客气气的还了礼,便请满账匈奴贵族坐了下来。和善的说道:
“赵胜虽与贵首领对敌,但那都是沙场上的事,息兵罢战之后便不能讲那些睚眦的话。夫人还请放心,只要贵首领不再行狂妄之举,我必会保他性命无虞。只是如今贵首领不知到哪里去了,茫茫草原实在不好找寻,不知夫人可否赐一二信物,也好以此为凭将他寻回。”
赵胜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只要於拓投降绝对不会伤他性命,但谁想话刚翻译过去,於拓夫人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极是急切的道:
“尊敬的首领,感谢您让我们活下去,我的两个孩子实在幼小,我要是离开了他们,他们没有办法在这狼群里生存下去。还请您发发善心,让我做一个牧羊挤奶的贱奴,只要能和孩子在一起就行。”
担任翻译的那名兵士愣了半天才把於拓夫人的这些话告诉了赵胜,赵胜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转头对一旁的赵俊问道:“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赵俊也是一阵阵的发懵,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赵胜的话是怎么引出於拓夫人这一番悲沉告白的。赵胜见他一脸的茫然,索性也不问了,对翻译兵士说道:
“你告诉她,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请她说详细些。”
那名兵士应诺翻译了过去,於拓夫人接着便磕头捣蒜的叽里咕噜了一番,那名兵士脸上渐渐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对赵胜说道:
“她是说刚才听赵俊将军说相邦不会把挛鞮氏匈奴人罚为奴隶。可如今於拓死了,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於拓的儿子和兄弟都有资格当挛鞮氏的大首领。说起来最有资格的应该是她的长子头曼,但头曼今年只有七岁,他们孤儿寡母根本争不过於拓的那些兄弟。
将来不管是於拓那个兄弟当上了大首领,她作为大首领的财物都得转嫁过去,可她的儿子不管怎么说都是於拓的子孙,於拓的那些兄弟肯定会害怕他们弟兄俩长大以后再抢大首领的位置,肯定会杀他们。所以她想请相邦做主让她带着儿子去遥远的地方隐姓埋名放牧牛羊,只要能保住儿子们的命,她情愿当个穷苦的牧民。”
赵胜听到这里顿时一阵恍悟,他之前为了对付匈奴收集了大量情报,其中不乏匈奴人的社会组织情况。匈奴人实行的是父死分家的制度,除了继承大首领位子的人保有大首领之名以及对整个部族的最高统治权以外,其余诸子都会分到数量不等的部落作为遗产,并且这样一级一级的按辈儿分下去,直到变成平民没有什么可分为止。
这些各级首领在所属部落里具有最高的生杀大权,但是却不能脱离氏族,必须唯大首领马首是瞻,并为大首领承担财物赋税和军事上的义务,但是当大首领不在了或者无力维护自己的权位并使之顺利传承下去时,有实力的首领之间却会展开火并,由最强者接手最高的权利,由此整个部族形成一个类似于狼群的社会组织。
如今於拓虽然把挛鞮氏多年积攒的家底都败坏干净了,但挛鞮氏的部族还在,那么在於拓十有*已经死了,而且他的儿子年幼无力的情况下,他的兄弟们自然会对大首领之位展开残酷的竞争,胜利者除了能得到整个挛鞮氏的财产,同时还能继承於拓所有的妻妾,但相应的来说於拓的儿子却成了新首领未来的威胁,必然会被杀死,而这在匈奴人的眼里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不就是最残酷的丛林生存法则么,这匈奴人的生存方式与野兽又有多大区别?虽然中原王朝的王族之中也难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终究会有许多限制束缚住野心者的手脚,怎么也比不上匈奴人这样*裸。匈奴人对自家人尚且如此,也难怪会对外人残忍无度了,要是任由他们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汉匈之间的历史除了在这里绕了个小小的弯,过不了多少年依然会回到原来的历史中去。
赵胜之所以要在战后对匈奴人的大营发起攻击正是为此,他本来的想法是在拥有有效控制草原能力的情况下尽量将匈奴人的部落组织打散,以此进行分化控制,但当错眼看见抓着於拓夫人衣襟,满脸恐惧地趴在她身旁的那两个小小的孩子时,他心里不觉一动,思忖片刻后笑呵呵的对於拓夫人道:
“夫人,这两个便是你的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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