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和触龙他们前后脚赶到王宫外城的时候,身处内宫的赵何却什么都还不知道。天实在是太冷了,赵何哪里都没有去,下了朝便缩进陈嫔寝殿中偎着暖炉惬意地喝起了酒。赵何今天很是高兴,虽说他是因为赵胜的提醒才能甩李兑一记,但这好歹是李兑掌权后他第一次摆了李兑的冷脸,这就足够他庆贺庆贺了。
陈嫔是齐国公室女,是田氏始祖田完亲弟弟的后裔,虽然支远血薄在齐国不受待见,但嫁到赵国后却得到了赵何的极度宠爱,若不是王后芈氏是楚怀王的亲侄女,赵成和李兑为赵楚关系着想百般维护,赵何已经恨不得立陈嫔为后了。
不过名分是名分的事,陈嫔如今事实上已经是专宠,不到一年前已为赵何诞下一女,而赵何为了尽量提高她在宫里的地位,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未再招幸过其他妃嫔,只求陈嫔能给自己生下第一个王子,这样的话就算陈嫔永远当不了王后,但只要王后芈氏无所出,那么这个庶长子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自己的王位。
推杯换盏,调笑逸乐,赵何美人在怀,丝毫不去想朝上的烦心事,精神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一只手伸进陈嫔衣中肆意抚弄着丝缎般的肌肤,兴致渐浓之际轻轻一笑,相互已知卿意,粉墙上一对人影儿渐渐相合渐渐委于软榻。
急解罗裳慢解意,不思此间为何间。情浓蜜意之时,若是再有烛炬轻摇那就更有情调了,只可惜如今还是白昼,陈嫔青丝未散,耳旁却先听到正厅黛青纱帐之外的殿门处传进了疾重的脚步声,她心里不觉微微一惊,赶忙欠身推了推赵何,美眸一霎间轻声提醒道:
“大王。”
“嗯?”
赵何何尝没有听见脚步声,他的兴致突然被搅,顿时便微微有些恼火,然而还没等他坐起身,内室的门便被人从外边砰地一声推开,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接着便闪了进来。
“啊——”
春色岂能让别人乱看?陈嫔此时衣衫散乱,突然间看到有人未经传报便闯了进来,急羞之下惊叫一声,赶忙乱手乱脚的收拾起了身上的衣裳。
“高信?!”
“大白天的,大王这是……”
高信斜觑了陈嫔一眼,当听到赵何恼羞成怒的喝声时倒是也知趣,赶忙躬身拱手禀道,
“大王恕罪。臣得传报,说是外边有人作乱,有可能危及宫墙。臣不敢疏忽,特来护驾。”
“作乱?”赵何白净的脸庞憋得通红,听到作乱两个字不觉微微一惊,但紧接着又怨怼地说道,“那你也不能不说一声便进来啊。”
“诺诺诺,臣知罪。”
这个时代伺候君王的人虽然并不一定都是太监,但后妃起居的内廷里除了寺人侍女,其他人也是不能乱进的,就连管理宫廷事务的宦者令也只能在内宫外院办理公务,平常未得传召绝不会进内廷。然而高信不是一般人,在宫里头有“特权”,知道赵何拿自己没辙,所以虚虚的告了一声罪,便直起身转向门外高声喝道,
“来啊,许历你们几个就在内室门外守着,不要搅了大王的兴致。其余人等殿门院门守卫,不得有误!”
“诺!”
高信话音落下,室门外远远近近的登时响起一片乱纷纷的应答,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乱响。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兴致?赵何无奈的望了望俏脸娇羞的陈嫔,轻叹口气抬头对高信道:“高将军,不要搅了陈嫔歇息,寡人还是回寝宫好了。”
“不必了吧,大王。”
高信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斜眼望了望陈嫔,憋着古怪的笑对赵何说道,
“外边也未得准信臣才不敢不小心,估摸着也没有多大事,等安稳了臣等便走。再说了,万事小心些总没有错,大王安危要紧,陈嫔宠侍大王,自然也不能有闪失。大王,外头挺冷的,您可别闪着身子。”
高信这些话听上去虽然有些怪,但多少有些道理,赵何本来就有些怕他,听他这样说便不吭声了,高信笑微微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便走出内室从外边带上了门儿。
站在室门外的许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王,听到高信和赵何的对话,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颓丧,忍不住轻轻闭了闭眼,当发现高信已经走出来时,他忙又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站直了身子,双眼向殿门外望去时,正好看见一名侍卫急惶惶的跑了进来。
……………
内宫的西门此时虚虚地掩着,只留了足够一人出入的缝隙,如果发生了变故,随手一下就能关上,外头的人就算再大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也别想闯进去。
东西两边的内宫门之外有外城两道宫门城墙保护,又因为不属于正南正北的殿阁城门,所以只是隔门,虽有象征性的门楼却比宫墙厚不了多少,因此只有单层宫门,并且按例制平常只有八名内班侍卫把守,不过今天高将军发下了令,北门和东门侍卫已经增加到了三十多个,而南门和西门更是多达了七八十人,至于剩下一二百人的大头则全员顶上,跟着高信去陈嫔宫中“保护”赵何了。
南边正门处的纷乱引起了西门守卫们的注意,四五个好奇心颇重的侍卫挤到宫门外尽力向南边伸长了脖子。正屏气听得仔细时,转眼间却看见刚才出去传令的那名侍卫从二三十步开外的一间殿阁后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再仔细一看,他居然满身满脸的都是血,本来就因为不在同一班当值而不是特别熟悉的一个人,除了一圈络染满了血的腮胡子以外,根本连真模样都辨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高将军已经安排下诱杀郑铎的命令,怎么去喊郑铎的人却成了这个样子?那几个侍卫登时吓了一跳,见那个血人跌撞到了跟前,来不及多想便连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嘴上自然也少不了急忙询问。
“他……要……反。”
血人不知哪里受了伤,一只手握着滴血的佩剑,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扼住喉咙,声音嘶哑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含含混混的字。
这三个字实在是简单易懂,再加上远处的殿阁之间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侍卫们登时心里一惊,更是没时间辨认那个“血人”的真假,一个领头模样的侍卫赶忙高声喝道:“快,快扶他进去,赶快关门报上高将军!”
郑铎不知发现了什么蹊跷已经反了,侍卫们谁还敢继续在门外停留?几个人赶忙扶紧那个血人向宫门内撤去。紧急之下几人同挤,宫门里的人当然要把门再打开一些,谁想那个血人刚刚闪身进去,突然之间精神大振,猛然一脚蹬住宫门,暴喝一声“杀”,手中佩剑便急速的直刺横劈了起来。身边突起的危险防无可防,近处的几个侍卫立时之间非死即伤,纷纷惨叫倒在了地上。
那一声“杀”仿佛是信号,血人刚才跌撞而出的那处殿阁后猛然间爆出一大片喊杀声,数十名外班侍卫和衣着上看不出身份的汉子挥舞着兵器跃然而出,疾步冲向了宫门。
二三十步能有多远,那些人又是突然冒出来的,转眼便已经杀到了身边,而两边宫门之间又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具尸体,这宫门还怎么关上?再加上一个身份不明的血人突然大砍特杀,侍卫们反应不及,离得远反应快的倒是还有机会下意识的去拔佩剑,而离得近的几个人只剩下了发懵的份儿。突然的危局之下,宫门之前顿时乱了。
沙丘宫变以后的赵国内廷侍卫们与其说是扈从军人,倒不如说是高信用种种好处召集而来的亡命之徒,如今他们又是仓促迎敌,自然更没工夫胆怯,血性一涌,根本不去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全数冲了上去。
两边相接,一场血战顿时爆发,兵刃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乱成了一片,眼看着外边冲来的人越来越多,内廷侍卫们渐渐陷入了劣境,血肉飞溅中仅仅片刻功夫便倒下了五六个人,只见地上雪粒飞扬,两三寸厚的雪地上登时染红了一大片。
亡命之徒越见血勇气越足,身处劣势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后退。虽然敌人至少两三倍于己方,但他们却一个个全都奋力的迎了上去,一时间宫门内外刀剑血雪齐飞,惨烈之状让人侧目。
宫门虽然破了,而且也已经有不少人冲了进去,然而门洞毕竟略显狭小,双方在内厮杀,赵胜这边便有许多人被阻在了宫门之外连手都插不上。时间不等人,要想解决完这些内班侍卫再进内宫,高信那里早就该做好准备了,又不知会增加多少变数。赵胜心一横,挥剑砍倒面前的对手后接着便是一声猛然高喝。
“我赵胜来此护驾,要想活命速速扔剑跪下!”
赵胜?!使诈骗门的不是郑铎,居然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平原君公子!这一声喊实实在在把内廷侍卫们吓了一跳,有许多人登时怯了,下意识的挥着剑向后撤起了身,如此一来防线顿乱,他们便再也不可能阻挡住数倍于己的敌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