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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特罗姆普船长他们就麻烦您了,我们明年这个时候会来接他,希望您能像我们一样恪守承诺。”
“我只能说尽量而为,毕竟治疗这样的病谁也没有十足把握。”
坏血病来得正是时候,阿瑟尔船长经过一番权衡,不得不再次作出妥协。毅然决定将特罗姆普船长在内的六个尼德兰人留下来治疗,放弃之前那战利品平分要求,甚至还承诺两年内不对萨累海盗们采取军事行动。并约定东印度公司船队明年再去东方时,顺道来此接走他们的人。
距萨累还有四天航程,经历过那么多磨难之后,他们是归心似箭,谁也不愿意跟海盗们一起去贼窝。“英勇”号上的特殊货物已被搬运一空,另一艘武装商船也已做好了转向准备。
临行之前,阿瑟尔船长和他的大副再次登上“圣费尔南多”号,看望完他们的同胞后,便紧抓着董南的胳膊,在左舷栏杆边千叮咛万嘱咐了起来。
坏血病可是不治之症,正如董南所说的那样,谁也没有十足把握。阿瑟尔船长微微的点了下头,随即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道:“杰克,你有没有尽力而为?神甫先生都会看在眼里。他们的安全我都交给你了,如果明年这时候连神甫都见不着,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那你可以把人带走啊!”
不等董南开口,伯爵就指着“英勇”号的方向,气呼呼地说道:“居然敢威胁我们!不就是东印度公司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来一艘我抢一艘,让你们这帮混蛋再尝尝失败的滋味。”
这个时代的军队大都还是依赖佣兵作战,平时的领袖都是一些职业军人,手中只保留极少数的专业人员,以供招募和训练之用。一旦接受战争命令和军饷---准确的说应该是战争合约,便立即招募普通士兵。每到冬天佣兵都会被解散,等到第二年春天再行招募,以准备下一次夏季战役。
瑞士和意大利北部为主要兵源供应地,对佣兵的种族和宗教一概不问,只要向直接长官宣誓效忠就行。当他们被俘或契约期满后,常常会跳到另一方去吃粮,拿饷和抢劫才是他们参军的唯一目的,连赫赫有名的西班牙步兵团亦是如此。
冈萨雷斯男爵死了,一百多西班牙步兵失去了效忠和给他们发饷的对象,海盗们不失时机的填补了这个空白,并给予他们比之前更高的待遇。有吃有喝有军费,生活翻了几十倍,连佣兵头胡安上尉都表示满意,基本上也就没有了哗变的危险。
而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员,虽然不是职业军人,人数也不占多数,但他们有信仰,有信念,知道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既团结,又有钱,甚至还具有着海盗、佣兵和葡萄牙杂牌水手所不具备的自我牺牲精神。
董南可不想跟他们开战,毕竟内部还不稳定,真要是打起来只能两败俱伤。更何况眼前最大的威胁来自于西班牙和葡萄牙,抢了人家那么多艘船,甚至还有一艘战舰,如果他们不报复那就真见鬼了。
“杰尔,别这样杰尔!船长先生的心情可以理解。如果把你留在他船上,我同样也会不放心的。”
气氛有些紧张,自愿留下照顾伤病员的丹尼尔神甫,连忙插了进来,呵呵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曾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伯爵大人,阿瑟尔先生真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放心我们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阿瑟尔船长再次拍了拍董南的胳膊,跟神甫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随即头也不回的滑下了小艇。
“升三角帆……起航!”
“英勇”号上的水手并不多,只够勉强操纵帆索,但他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呐喊的声音在海风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巨大的船身在一片杂沓喧嚣中偏向了下风。疾风穿过无数帆索发出的呼啸和帆布发出的声响,给人一种阴森森冷飕飕的感觉。
另一艘武装商船也紧跟着破浪前进,转向过后船身昂然挺起,恢复了平稳,好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斗士,在向即将与之交锋的对手致敬。
死对头玩了一手漂亮的抢风转向,这让伯爵大人很是不满,立马跑到舵盘边,大呼小叫道:“左舷水手拽上桅帆!卡拉米,给老约翰和霍拉发信号,命令舰队起航!”
“是……!”
同胞们走了,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才能抵达阿姆斯特丹,心情格外沉重的神甫也顾不上为他们祈祷,紧拉着董南的胳膊,急切地说道:“杰克,还是去看看特罗姆普先生吧。上帝保佑,希望他能熬过来。”
杰克-董的治疗方案很简单,除了一些用白奎粉和糖调制出来的,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药丸之外,就是让他喝果汁。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不过其他几个早期患者及时补充了维生素C,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只有四天航程了,对萨累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办的董南,可没时间去照看特罗姆普船长,想了想之后,突然抬头笑道:“刚服完药,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神甫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神甫一愣,忍不住地问道。
“据我所知,葡萄牙跟摩洛哥的关系非同寻常,甚至连萨累都是他们曾经的领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认为我们应该尽早做些准备,可我对葡萄牙却一无所知。”
摩洛哥是葡萄牙的势力范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到现在萨累都处于葡萄牙的半包围之中。神甫反应过来,一边跟着他往艉楼走去,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我们就得从伟大的若奥三世说起了,尽管他让阿维斯王室的权力和威望达到了巅峰,但他却遭受到了家庭的不幸。”
“不幸?”
“是的,他有十一个孩子,九个是合法的,另外两个是私生子,可都在他之前就死了。所以只能让他的小孙子塞巴斯缔昂继承王位,也就是第五个王子的孩子。尽管年轻的国王身体极其虚弱,但却富有不切实际的热情和幻想,从不满足于扮演曼努苏尔或他祖父那样的角色,也不愿意担任一个买卖药材和香料的商贩君主,而是抱着恢复民族青春的理想,计划了一次‘十字军东征’,甚至不准备把它交给他的臣下,而打算由他自己亲自率领。”
董南乐了,禁不住地笑道:“又不是中世纪,玩什么十字军东征啊?”
“是啊,这的确很难想象。”
神甫重重的点了下头,接过董南递来的葡萄酒,轻啜了一口,继续说道:“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比在奥斯曼帝国鼻子底下征服摩洛哥更荒谬、更没希望的计划了。可那位被称之为‘骑士国王’的年轻君主,居然不听顾问们的劝谏,不肯结婚养育王位继承人,而是热衷于他的十字军东征计划。”
“结果呢?”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摩洛哥当时有两派在争王位,弱小的一派向塞巴斯缔昂求援,这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不但在国内尽量收罗可以作战的士兵,甚至还从国外招募了一些雇佣兵。他的姑丈……也就是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也许给了他一点援助,但对这样的冒险似乎并不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成行了。亲自率领两万多名士兵,其中大半是葡萄牙人,其余都是从德意志兰、尼德兰、意大利和西班牙招募入伍的佣兵,浩浩荡荡地才从特茹河出发,可第一战就全军覆没,年轻的国王未到傍晚就丧了命,而其他地盘也随之而一点点的丧失,包括萨累。”
真是个败家子,难怪让西班牙摘了个桃子呢。
董南反应了过来,想了想之后,接着问道:“神甫先生,损失两万人应该不会对葡萄牙的国力产生多大影响吧?它可是一个海上强国,有的是殖民地,有的是钱。”
丹尼尔神甫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海图,似笑非笑地说道:“杰克,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葡萄牙经此一战,既丧失了国王,又丧失了军队,还丧失了国家绝大部分财富。因为好几百个贵族被摩尔人俘虏,那些人必须赎回,他们的家族也必须作出慷慨的牺牲。
至于海上贸易和殖民地,那只是一个空架子。事实上它从未给葡萄牙带来财富,反而让葡萄牙耗去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
一个靠航海起家的帝国,居然因为航海而破产,董南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看着他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丹尼尔神甫不得不放下杯子,一脸苦笑着解释道:“葡萄牙大帝国在极盛时什么都创造了,却唯独没有创造财富。换句话说,维持那个帝国是得不偿失的。尽管曼努埃尔因巨富而闻名,但他的继承者们却有理由相信,他把所有财富都带进了坟墓。这一点,从他去世后那空空如也的国库中就能看出。”
“为什么?”
“哦……杰克,你来自遥远的东方,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到印度航行的代价有多大?每艘船都需要花费很多钱配置船员和装备,而且损失的很快,不管什么船去印度几个来回就不能用了。更何况伤亡率那么高,船只经常失事,每次失事就意味着大笔投资沉入了大西洋或印度洋海底。
此外,随着殖民地军事和行政方面的事务增多,大批官员需要支领薪俸。其中的某些人,如总督和地方长官还要领取高薪。同时为了维持殖民地的统治,不得不一批接一批的招募人员去海外,以至于本土人口锐减,连农业生产都出现了倒退。”
经过丹尼尔神甫的一番介绍,董南这才意识到葡萄牙垄断东方贸易的真实程度,被那些历史学家们给无限夸大了。从达伽马到曼努埃尔统治末年,葡萄牙平均每年派十二艘船开往印度洋,其中许多还没有回来,对于控制这么广泛的贸易来说,这个数目是微不足道的。
甚至都从未增加过欧洲市场上的香料供应量,更没有降低香料在欧洲市场上的价格。如果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减少了香料的流通量。但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葡萄牙的虚弱,连两万兵力的凑不出来的国家,董南再也无需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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